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句话是他自己说的，理所应当的便代表不了那位八皇子的态度，所以，李素自然是不怕的，况且，李志高能有今日的地位与权势，与皇帝的扶持与信任是密不可分的，若是让那位皇上知道，他所忠心的依仗竟参与到夺位，这种令他心烦的事情上，只怕国公府的末日就要来了。
  所以李志高只能是直臣，也只能是孤臣，而这便是国公府赖以生存的原则底线。
  至于那位八皇子……
  “他算个屁……”李素有些心虚的这样想着，他本想甩下一道身影，潇洒离去，但好不容易来此天香楼，饭没吃到，气倒是吃了不少，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吃亏，李素从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人，既然不想吃亏，那就吃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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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着眼于细微处，便不难发现，天香楼作为离京第一楼，当真是名不虚传，其内的构造陈设也当真是清新雅致，当然这里说的清新雅致，并不是说桌椅板凳具是用名贵的黄梨香木制成，也不是说，即便是那帘尾流苏也是用东南苏绣制成。
  黄梨香木，东南苏绣具是巧夺天工之物，这自无可辩驳，但名贵豪华绝不等同于清新雅致。
  天香楼在外边看上去与其他酒楼并无二致，其内却是另有乾坤，一般酒楼楼壁，地板采用的多是杨木，稍显阔气的用些楠木也就是了，可天香楼采用的却是竹子……
  若是一般竹子那有杨木，楠木名贵耐用，可天香楼采用的乃是原产于北雍的雪竹，坚固耐用不说，雪竹本身更是稀缺罕有，价值非凡，即便是抛开雪竹的名贵不提，仅仅是运输这一项，所花费的银两就已是令人咂舌。
  就见楼内苍环翠绕，清幽雅静，炎热天气起下，竟能有一丝清凉的感觉，让人如身坠入竹林一般。外有盛色，内有清幽，如此雅致，天香楼果真不负盛名。
  盛名之下，自然是人来人往，但才子佳人，文士名流若是与平头百姓，豪士乡绅共处一处，岂不是自跌身份，所以三四楼向来是清流云集，没有点身份，断然是上不来的。
  四楼一座紧靠着碧澄湖的房间内，既然决定要吃他娘的了，那李素也就放开了身段，只见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不时喝上两口酒，只啃的是满嘴生油，不亦乐乎，丝毫不在乎众人惊愕的目光。
  方才的谈话众人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通过两人的行为举止隐约得知，只怕结果也并不是太好，而现在场上除了宋金银外，剩下的约莫都是与李素有些过节的人，那就自然没有常规宴席那般的寒暄客套了，在一轮敬酒过后，场上的气氛便有些有些冷场，就剩李素自顾自的在那吃喝。
  冷延庆与李素的那番谈话，虽不至于与八皇子一系闹翻，但两相厌恶肯定是有的，而此时对坐的冷延庆却早已恢复了自信从容，只是微笑的盯着李素，那里还见得着半分刚才的冷厉阴狠，他有这般虚与委蛇的功夫，也当真是了不起了。
  似是忍不住场上有些尴尬的气氛，他轻轻碰了碰酒杯，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才说道：“今日原本是庆祝郭兄，宋兄，还有素哥儿能进入郎官的喜事，却不想被我与素哥儿的些许小事搅扰了兴致，在此我便向大家陪个不是了。”说吧，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他这番说辞与动作进退有据，倒是表现的极为大气。
  众人连说“客气，不敢”之类的客词，李素这时却不好再吃下去了，也是随着众人将杯中美酒饮尽，场上的气氛便在这觥筹交错的情况下重又变得热烈起来。
  这时宋金银呵呵一笑，说道：“今日诸位雅量颇高，不过明日，在下与李兄，当然还有郭兄，还有正事要办，实在不已过多饮酒，不如我看……”
  趁着场上气氛不错，他便想为这场饭局划上一个句号，免得待会再出了纰漏，可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打断道：
  “宋兄莫急。”
  李素淡淡的扫了眼，却是那入了宴席后，一直不曾言语的蓝衫男子。那男子在入席以来一直是自斟自饮，很少说话，此时却是笑容满面的端起酒杯。
  方才场上气氛虽冷，但互通名讳这种宴席上最基本的利益，众人还是遵循的，因此倒也知道这蓝衫男子的身份。
  此人姓王，名一山，字之推，是年前才进的离京，但其才华很受京中人士赞赏。
  宋金银被此人打断话语，脸上却毫无温怒的神色，只是望着他，一副听你下文的表情。
  王一山笑着端起酒杯，对着李素说道：“李兄，方才小王爷，谢迁兄，郭邵兄都已向李兄敬了酒，末了，若是再下在不相敬，未免失了礼数，还望李兄海涵。”
  这一番话倒是无懈可击，宋金银将目光望向李素，给了他个你不喝也可的眼神，李素笑着对他点点头，随手用桌布擦了擦双手上的油渍，而后端起酒杯说道：“蒙一山兄抬爱，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就要将酒杯送至嘴边。
  “李兄，先不急喝。”王一山连忙压了压手，见李素将酒杯放到酒桌上，这才面带微笑继续说道：“李兄真乃海量也，不过，若是就这么干巴巴的喝酒，未免太无趣了点。”
  “哈哈。”冷延庆笑着说道：“一山兄所说的，正是在下所想，依在下愚见，不如我等行个酒令，谁若答不上来，就罚酒三杯。诸位以为如何？”
  “行个酒令倒是不错。”郭邵也在旁附和起来。
  李素闻言便想找个借口推脱掉，以他的学问哪里会什么行酒令，若是来上一两句诗那还成，可若是行个什么酒令，只怕当场就要露怯，正欲开口，王一山却是轻轻挥了挥手：“这行酒令过于繁琐，不行也罢……
  他顿了顿：“当然，在下并无贬低李兄的意思，依李兄的才华，行酒令自然不在话下，但宋兄刚才直言几位明日有事，若为了贪图这杯中之物而误了大事，那在下可就在责难逃了。”
  宋金银在旁笑了起来，说道：“一山兄这话言重了。”他方才见此人一副孤傲的模样，心里还颇觉有几分不喜，但此时却对此人的印象有所改观，可惜这个改观，还没维持片刻，就烟消云散了。
  就见王一山笑着对他点点头，转而对李素说道：“久闻李兄少年成名，几年前以一句‘鸟惊喧，花愁颤’名扬十里清河，只可惜，这几年李兄却是再无诗作传世，离京文坛倒是失色不少，其中更是有别有居心者，暗传李兄是因为江郎才尽，所以才无法在写诗题词，呵呵……这等小人之言，我等自是不会相信的，而如今面对这碧澄湖胜景，李兄必然是才思泉涌，今日不妨留下大作，正好堵世人悠悠之口，岂不美哉。”
  话音刚落，就听的冷延庆笑着拍起了手：“一山兄此言大妙，素哥儿才学高绝，如此一来我等今日也算是有耳福了。”
  谢谦也是一脸和煦笑容，仿佛是因为能听到李素的传世大作而感到高兴。
  李素见他们几人一副欢呼雀跃的模样，眉头一皱，随后却也是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世子殿下说笑了，之推兄当面，在下哪里敢称什么才学高绝，以前确实是读了点书……只是这些年耽于享乐，却是忘得有些干净了……”
  “李兄过谦了……”王一山脸色一正，“家师曾言，身怀才学之辈，其心必敏，其神必灵，李兄即便是将四书五经忘得一干二净，只怕也能语惊四座，该不会李兄真如外界所言那般……呵呵。”他话没说完，只是轻轻的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容里已然包含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此人话语如此咄咄逼人……李素微微蹙眉，心里已隐隐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