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狐狸”的灵觉
作者:颠歌子      更新:2021-03-15 07:07      字数:4500
  炊梦令里,夏夜看着眼前的裴晓璊,看她若无其事地又开始在锅里捞起来。
  眼看着所有男人都浮出水面了,怎么一下子却全成了日托中心的看护了?
  刚刚已经聊到心潮澎湃的他,以为这么简单就一击即中,可以轻轻松松地解决这只“狐狸”了,没想到绕了一大圈下来,却被带偏了。
  他也忘了刚才是从什么问题聊到这个死胡同里的。是自己太着急了,又或许是太轻敌,才会不知不觉被莫名其妙地堵在这里?
  “是在故意跟我兜圈子吗?”夏夜心里嘀咕着,“不在同个频道都可以聊这么久,是她傻?还是我傻?”
  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去。他有点儿转向。
  “你说你喜欢我的书,那么你全都看过了?”她突然问。
  夏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都看过的话,万一她随口问个问题考倒自己怎么办?可是要回答没有,那不显得他这个粉丝不称职了吗?
  “嗯……我……”
  他还没想到说什么,她笑了。
  “我只是好奇问问。”她说,“你千万不要跟我说你看了哪一段以后深有感触什么的。写出来的东西,看过就算了。几本故事书在这个文化多元又泛滥的时代,和过去小学生得奖作文是一样的——还是校园得奖的那一种。凭个一二三等,什么文具小本子发一发做奖励,再给一张小奖状回家贴墙上,最多也就是校长点名表扬,家长会鼓一下掌……过不了几天,除了本人以外,没人愿意记得你是谁。”
  “你可真是谦虚。”
  “我说的是实话。”她说着又在锅里搅起来,“你有没有试过跟鬼聊天呀?”
  “什么?”她突然转到这种话题,夏夜吓一跳。
  “我们也算朋友了,我不妨告诉你,我经常有这种感觉,特别是写东西的时候。”她说起来反倒若无其事,冷静得很,“记不清当时聊了什么,只记得有‘嗡嗡’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萦绕,就像……像做着特别真实的梦一样。梦里自己仿佛不存在似的,飘忽不定。而那个声音却一直挥散不去,像是说给我听的,又像是我自己说出来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等清醒过来,字也码好了!只是,写出来的东西看着总有点儿陌生——像是自己写的,又不太像是自己写的……你说,是不是很奇怪?除非是得了什么间歇性失忆症,要不然就是……真的在跟鬼聊天?边聊边写……又说不定,它帮我写的?”
  她说着说着就变成了自言自语。虽然没明白究竟什么意思,但夏夜还是礼貌性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她突然望过去。
  “嗯?”被这么一问,夏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好笑吗?”
  “还……还可以啊……”他正上扬着的嘴角不由地抽动了两下。
  “我像是在说笑吗?”
  “啊?那个……”看着对方一脸淡漠,他也尴尬起来,“你不是在说笑吗?”
  裴晓璊沉默了片刻,一双清澈水灵的大眼睛直望着一脸疑惑的他,然后突然一眯,反倒笑起来:“你猜?”
  倘若是一般人,一定觉得这女孩儿调皮又诡秘,有些可爱。一般人都会有的感觉,夏夜也有。早在前几次“交手”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丫头有点儿不同。可如今,这种“不同”变得棘手起来了——让人卸下防备、进而倾心、受了迷惑还依旧乐呵得很,一只活成精的狐狸,最拿手的不就是这些吗?
  成了精,就一定是换了另一副模样。所以这小三越不像狐狸,越招人喜欢,他便越不敢松懈。
  要是对付的是只真的狐狸,反倒容易了。夏夜想,成精以后变得再面目全非、再会蛊惑人心也没用!一刀砍了,一命呜呼!最终必定原形毕露。倒在地上变回了狐狸,自然真相大白。道士一拎起来,也就交差了。人不一样。一个人不论是再面目全非也好,还是再原形毕露也罢,她依旧是个人。任你砍再多刀,她还是个人。纵使砍死了,也是个死人。砍对了还是砍错了?永远说不清。没人能砍出个真相大白!
  仅凭这一点,人比妖怪厉害。
  “不如,聊聊你是怎么喜欢上写作的?”他岔开了话题。
  裴晓璊摇摇头:“其实我对文字是又爱又恨。有时候恨不得没日没夜地写,有时候看到文字就头痛得厉害。在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清醒后看着自己写的东西又会很陌生……”裴晓璊边吃边说,“我去看过医生的,生理和心理的都看过,他们给的答案都差不多——让我找些别的事情分散下注意力。可我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来做,就连找的兼职,也是做做文案什么的,也要和文字打交道。说起来,我真是不太了解我自己……”
  她看夏夜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太正常?”
  那倒不是,他皱着眉头,是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这“狐狸”从刚才一直在绕圈子到现在突然坦白到这地步,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你怎么不说话?”
  “没,没事。”夏夜觉得口干,抄起杯子灌了下去。
  她看着他,一手托着腮:“有人说,相隔一张餐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是观察彼此最好的方式。”
  她心里暗暗感慨,这个男人的确生得好看,这样一身大众化、甚至不起眼的打扮,竟也顺眼得恰到好处。一张脸干净白皙,不会瘦得刻薄尖酸,却棱角分明、极具线条感。笑起来的眼尾没有几撇多情纹,眼神却温柔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讨便宜的轻浮感。
  “你要观察什么?”夏夜不解。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你……你应该有很多故事吧?”
  会做一手好吃的甜品,还有个需要上夜班的工作,有酒吧、夜店和会所的vip 卡,晚出早归似乎也习以为常,会打架斗殴,还有女人的调情字条和留的电话号码。她想着,这样的人,很难没有什么故事。
  她继续说道:“每次见你,你的衣着打扮都不同——从套头衫配破洞牛仔裤到西装革履配神气发型,再到现在简单的t恤衬衫配休闲裤和双简单的白鞋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出彩的。我自以为是的敏锐触觉告诉我,善于改变风格的人,往往都善于隐藏真实的自己。”
  夏夜边听边点着头,心想:“居然分析起我来了?有点儿意思!”
  “那你就用你的敏锐触觉告诉我,我给你什么感觉?”他微笑着望着她,眼睛也弯起来,“我要是‘测字先生’,那你就是‘布衣神相’。我猜猜看,我这面相,在你的小说里,如果生在古代,应该是……抛下与生俱来的坐拥江山美人之命,一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山河?或者,是被流放在外的弃儿,成日游手好闲惯了,只当个市井之徒,而身世却扑朔迷离,早晚杀成个乱世英豪?又或者,是浪荡江湖的双面杀手,表面上杀人如麻、刀不沾血,却心似双丝网,因一个女人而难逃死劫?再或者,是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不问世事,只贪恋做一个堕落又惜命的俗人,背地里却暗自谋划组建正义之师之类的?”
  她忍不住笑了:“你这一口气说得……我看你才更适合写书嘛!我倒没有想到这些。”
  “那你看我,想到什么?”
  “我只觉得你整个人透着浓浓的矛盾感——又冷又热,似远似近,简单明了又复杂多变。我说不上来。就像一张白纸,看似简单平凡,但其实是留下无尽的空间给所有可能性。而且吧……”
  “而且什么?”
  “而且你身上,没什么味道。”她说。
  “没味道?”他疑惑地闻了闻自己身上,“我当然没味道了。我可是每天都按时洗澡的!”
  “不是你说的那种味道。”她看着他,一脸严肃,“每个人身上都有味道的。有些靠闻,有些靠感觉。至于你,你身上只有一股……”
  “一股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像尘封很久了似的……发霉味道,一点点慢慢地弥散开来……”
  “发霉?什么意思?”他半信半疑地望着她,突然想起那只黑猫也曾说过是寻着味道找到他的。难道那只黑猫闻到的,也是这种发霉味儿?
  她想了想,答道:“就是东西密封得久了,突然开封了的味道呗!”
  夏夜好奇起来:“你……真的能闻到这样的味道?”
  “哈!”她又笑得眯起了眼睛,一脸调皮的得意模样,“你是唯一一个这么问的。我若跟别人说这类的话,可没一个信的!医生都说我是神经敏感!”
  “哦。”
  “可我觉得这说不定是天分!这应该就叫做‘灵觉’吧?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故事,所以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些味道。你身上的味道可能特别些。不过我也说不上来。”
  还什么“灵觉”!夏夜想着,这“狐狸”属狗的吧?!要么就是编故事编出什么毛病来了!
  “你现在的小说里还缺什么人物不?”他望过去,微笑着,“我现在这霉味儿,你看配你哪段故事合适?”
  她跟着也笑了。
  夏夜趁机从包里掏出那副出门前戴上的黑框眼镜。本来是想借着它给自己添几分书卷气,却因为实在难受,在来的途中便给摘了。
  现在时机正好。他戴上眼镜:“你觉得是戴上眼镜更有成熟的知性魅力,还是不戴的时候更讨人喜欢些?”
  “戴着吧!”
  “哦!”夏夜点点头。
  “斯斯文文,挺好的。”
  “喜欢斯文、稳重的成熟男人啊!”
  这“狐狸”嗅觉好,自然不单单可以闻到钱的味道。一个成熟男人可以给予的所谓安全感,的确是同“小鲜肉”一起无法企及的——稳重,宽容,内敛,阅历丰富……没有靡颜腻理的皮囊和独树一帜的脾性,普通小女生或许觉得无趣,可是对于目前为止各方面都不太正常的她来说,喜好的大概正是心思细腻却不露声色的成熟男人,再加上已身为他人夫,反倒带着一股别样的吸引力。仿佛越错越难就越珍贵越真挚似的,于是感慨万千——终于找到“真爱”了。恨生不逢时,也恨爱而不得,最后所有的身不由己便顺理成章成了推动力。至于那些伦理道德与人言可畏,瞬间庸俗起来,甚至沦为了一件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外包装。包得越严实,便觉得礼物越贵重,便觉得再难拆也要拆开来看看。
  夏夜记起曾在哪儿听过类似的分析,用到这只“狐狸”身上,正合适。
  “谁会喜欢不斯文、不稳重、不成熟的男人啊?我只是觉得吧,眼镜可以遮挡一些你眼神中的……中的……”她望着他好一会儿,又把头低下了,“唉,我也说不好。”
  “眼神中的什么?”
  “我老是觉得,你的这双眼睛怪怪的……”
  “怪?”夏夜一下子警觉起来,“哪里怪?”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像是会放电似的……”她说完就笑了起来。
  夏夜松了一口气,转而傲娇地窃喜着,心想:“这么明目张胆地夸我……难不成真是被我电到了?”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是“狐狸”,他差点儿就信了她的话。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面的性情,很多变的风格。他以哪一种面目示人,取决于对方对他有何意义。夏夜明白这一点。得知裴晓璊就是他这次的劝退目标非小满之前,他没这么多的思虑。之前的他只知道对方是个邻居,这邻居还挺有意思。而在那之后,仿佛与之有关的所有都不同了。这女人依旧有意思,却有不同的意思。
  他尽可能地不露异色,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免不了波涛汹涌——在很多问题里设好了套的,她也不上套!那些大都有着目的性的问题明明问了,却一个正经像样的答案他也没听到!这“狐狸”让他多少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是道士法力不行了,还是狐狸已经修炼得道了?
  他突然觉得,一个人是“原形毕露”还是“面目全非”,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其实都一样难辨。或许,迷惑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迷惑?这一点狐狸最受用,但是道士不能用。道士这么想,只会越来越糊涂。
  他不想太早给她定性,但又担心是因为道行不够被迷惑了。“先入为主”和“怀疑先入为主”,同样可怕,但这全是人性使然。正如简正则说的,他身上的人味儿越来越浓了。人味儿浓了,迟早会被当成人吃掉。
  “所以,我今天真的买不到乳酪挞了?”裴晓璊看了看手表,已经两点多了。
  夏夜想了想,冲她扬了扬嘴角:“走吧!我们去店里看看去!”
  “你不冷吗?”出了店门,她看他穿得单薄,“冬天可说来就来!今天会降温。”
  他笑着摇摇头:“我怕热,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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