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红人”
作者:
杨戌 更新:2021-03-15 00:05 字数:21176
期中考试一完,“包子”(因为最近一直和我们抱怨学校教工食堂的伙食不行——尤其是包子,皮又厚馅儿里肉又少——根本没法儿和区教委食堂比,“吨半”得了个新外号)的心情变得差了起来。不是因为我们班考得不好,分儿没出来以前,这货就已经是这副德行了。
外班的人几乎都认为起因是“凉粉儿”当了我们班的班主任。这两个人不对付——准确地讲,是“包子”看不上“凉粉儿”——花园里的人倒是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只有我们班的清楚,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包子”暂时顶替“小心眼”的那几天里,总爱拿同一件事情——究竟谁来当我们班的班主任——来撩逗班里人。
主课老师里,最不可能的是“凉粉儿”和“葫芦”,毕竟俩人来花园连半年都不到;至于“连神经”,尽管有些人这么巴望,但头一节数学课人家自己就明说了,校领导只是叫他暂代一两个礼拜而已(这话人们相信,初二是要劲儿的阶段,“笑面虎”再怎么缺德,也不太可能弄这么个迷迷瞪瞪的人教我们);最后一个是“病人”,大家最怕的就是这货,别说是一般人,即便是班干部们——但凡提起她来——也都吓得要死(比如“马屁精”,只要听到附近有人这么嘀咕,脸色立马就会变得刷白)。说不定从外班再派一个老师过来。越往后,有这种想法的人越多。
“都不用瞎猜啦!”“包子”抄起教鞭,照着讲台上使劲儿抽了几下,很不耐烦地说道:“再说了,这种事情,别说是你们,就是一般教师,也没有议论的资格。”可只消停了几分钟,就又有人忍不住吵吵起来。
“得肖校长才能定......对不对,邰老师?”
一听这话,这货的火更大了,脸上两坨大肉团子眼见着也越耷拉越长。“不懂就别张嘴!......这,教导处就能定。”
“那跟我们透露一下吧,邰......主任。”
这一招还真见效,眼见着这货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正常。
“当然清楚......也不瞒你们了,新班主任基本上已经定了;人还是我推荐的——不用少见多怪——这本来就是我们教导处的职权嘛。”“包子”肉乎乎的手扳着讲台,两只小泡泡眼朝下扫视了一遍,才接着白话道:“都想知道是谁吧......对不起,连半个字我都不会透露——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学校自然会通知大家。”一些人还不死心,这货抄起教鞭,脸一翻,又开始呲咋起来:“别给脸不要脸!......都赶紧给我自习去。”
不仅我们没猜对,就连“包子”也被闪脱了。
新的班主任竟然是“凉粉儿”。期中考完恢复正常课时以后的头一个早自习上,“笑面虎”亲自出马,陪着她上了任。
“包子”也一块儿来了,只不过,和“笑面虎”正好相反,不仅话极少——只代表教导处宣读完任命就闭住了自己那张婆婆嘴——脸从头至尾也绷得紧紧的,像是教室里有人得罪了她似的。“凉粉儿”除了有些意外,还显得很紧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讲,只是表了下决心——“包子”那副德行,即便她这么个剌乎人,估计也看了个明明白白。
话基本上都让“笑面虎”一个人说了。主要是夸“凉粉儿”,归结起来无非一句话,从学历、表现、口碑、人品、个性,直至相貌,根本没有不好的地方——我们几个捎带着也沾了点儿光,跟着被表扬了几句。另外,这货还扯了一通花园的前景,把台下绝大多数人都弄了个五迷三道、手舞足蹈。插一句,我之所以没用全班人这个词,是因为听道“若干年之后,你们一定会为曾经在花园学习过而感到骄傲!”的时候,旁边的“老缝儿”——闹不清是不是句子太长、太拗口的缘故——像是把意思给闹满拧了,竟然小声骂了起来:“鼓**了——等毬这儿成了好学校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早都不知道滚他妈到哪去啦——......一群傻*!”
对这货的态度,我一开始挺火的。别误会,我可不是上赶着想去拍“笑面虎”的马屁,而是因为自己也拍了巴掌。不过转念一想,她是个混混,再加上学习差,脑子和平常人转得又不一样,这么说倒是情有可原,所以气很快也就消了。有意思的是,“笑面虎”说了那么多,我听得那么激动,却只有这一句半脏话——因为“老缝儿”的缘故——直到若干年后还能大致记清楚......你说邪门儿不邪门儿?!
“辛老师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只这一句话,就值得我长长地舒口气。——且不管“小心眼”究竟是什么毛病,反正这货不会再教自己在的这个班,基本上是铁定的了。至于“凉粉儿”成了班主任,更让我高兴得有点儿不敢相信。
班里不少人也这么看。绝对不是瞎猜,单是下了早自习去茅房这丁点儿功夫,起码就有三四个人主动和我拉呱过这码事儿。最夸张的当属“油条儿”这货,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手就是一通乱甩,“恭喜、恭喜......——总算熬出头啦——老杨!”
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只过了两天,又有一个消息传了出来,“凉粉儿”顶替不久前调走的教导处那个女老师,当上了学校的团高官。这一来,就连谈军的心思都有些活动开了,“老杨,看起来,头一两批入团,咱们说不定应该有门儿。”
也有少部分人——主要是大多数班干部和小组长们——心里不痛快。“小心眼”在的时候,这些货做事情免不了都有些仗势欺人、不留后手。现下脑袋上没人罩着,立马就心虚起来;说白了,怕有的人会借机报复自己。
实际上他们想偏了,并没谁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对这些货,班里人只限于讽刺挖苦或是喋上几句凉话。大家倒不是怕,主要还是看在“凉粉儿”的面子上。毕竟她现在是班主任,班里一旦闹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来,不是给人家找麻烦嘛。不过即便这样,也足够他们喝一壶的。尤其是“马屁精”和“狗腿子”,一个整天黑着张脸,另一个动不动就心惊胆颤,看着实在让人解气。
要说最火大的,还得是“包子”。尤其一进教室看见人们活泛的样子,这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宣布完班主任的头一节动物课上,她就把全班人狠狠地臊腥了一顿。
“以前,辛老师说8班有不少人是势利眼、贱骨头,我还替你们说过好话......”这货把手里的书和本儿猛地往讲台上一摔,骂道:“都掰着手指头算算,她请假才离开几天,一个个的,狐狸尾巴就已经露了出来......看起来,人家的话真是一点儿不错!”
坐在前面的几个班干部——尤其是“马屁精”——立马把后背挺了起来。
除了少部分女生被气得满脸通红以外,其他人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小心眼”早已经把大家度出来了。拿我来说,就比刚上初一那会儿强得多——除了刚开始感觉脸上稍微有些发热以外,再没有出现别的反应。搁以前可不行,不管老师骂什么,只要没点名道姓,我都会感到心虚;现在呢,即便骂的是自己,我也权当是在说别人......细想起来,这多半年间的变化可真够大的!单从这点上讲,我是不是还应该反过来感谢这货呢?
“主任......主任!”比我强的人有的是,个别的,甚至还公然撩逗开了“包子”。“误会、误会......主要是大伙儿们确实高兴。不为别的,新班主任兼着团支书,之前的代班主任——也就是您——更是校领导。这,在花园里绝对是头一份儿!尤其一想到以后,更是美的不行......真的,我敢向主席保证......是不是啊?!”
“是......”嬉笑声立时在教室里响了起来。连班里面子最薄、气性最大的几个女生,也被逗得捂住了嘴。
按以往的经验,单是“校领导”三个字,就能让“包子”把任何不痛快暂时撂倒一边儿去(学校里从上到下,极少有人愿意主动称呼这货的职务——叫主任,心里觉得别扭;叫副主任,她听了又不痛快,甚至很可能还会起反作用。所以,绝大多数人仍旧称呼她老师。正因为叫得人少,不管谁犯在“包子”手里,只要多称呼几声主任,管保比什么都顶用!这一点,不光我们班——我敢说——整个初二年级,也绝对没有不清楚的)。没料到,今天这招却不管用了。“油条儿”嘴还没来及合住,就被这货一把从座位上薅起来拽到门口,——二话没有——直接推了出去。
“真是给脸不要脸!”她把门使劲儿一磕,转身回到讲台跟前,因为并没有解气,又开始冲其他人努起了眼睛。“你们不用装——一个个,全都是白眼儿狼转的!......有本事,以后别犯在邰某人手里......上课......翻到第38页!”
人们见势不妙,纷纷开始划拉课本儿,“包子”也抽出一支粉笔走到黑板跟前。正当大家觉得能偷偷舒上几口气的时候,这货却突然又扭了过来,“倒也正常。——谁让人家现在是学校一把手跟前的‘大红人’呢!”
“大红人”,是现下花园里特别时兴的一个词汇。不夸张地讲,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凉粉儿”的专用名词。
班里一些人有样学样,也把这个名头——只不过去掉了一个“大”字——安到了谈军、我、兰紫以及“二胖”四个参加了语文学习兴趣小组的人的脑袋上。没提连羽,是因为不管谁带我们班,人家都是被拉拢的对象。分数摆在那里,不光是班里第一名,在年级里也能排进前三;在我们这种班级,绝对属于给班主任长脸的一类人。——一俊遮百丑么。对了,还应该加上“秀才”,这货期中语文考了全班第一不说,作文竟然拿了满分!
明眼人一看,还会发现包括我在内的这五苗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不招“小心眼”待见;换句话说,仅仅一个多礼拜以前,我们——尤其是我和“秀才”——还是班里同学躲着走的对象。短短几天之后,绝大多数人的态度,却突然来了个180°的大调个儿!暗自高兴的同时,一开始,我甚至都有些反不过这股劲儿来。“没听说过吗?......‘一朝天子一朝臣’;再加上你们几个跟‘凉粉儿’又一直那么铁,属于嫡系,班干部调整的时候绝对错不了......不信,咱们等着看!......没别的意思,真到了那天,记得有事儿能多想着点儿伙计就行。”这类话听了几次,我才算有点儿明白过来。
兰紫她们对班里的这股风气特厌恶,尤其是“二胖”,把不少人直接骂成是势利眼。嘴上,我当然和她俩保持一致,但心里却不这么看。一来,是人之常情;再说,受了这么久的制,也该轮到自己翻身了!
班干部里,大家对“狗腿子”的意见最大。尤其是这货兼着的劳动委员,绝大多数人更是认为他压根儿就不配当。一般人都知道,这是个最吃力不讨好的位子,不仅班里的值日每天要操心,遇上大扫除,还得带头干;一句话,就是个卖苦力、受夹板气的脚色(管得多了,一般同学不乐意;少说几句——卫生达不了标,或是让班主任或是教导处检查的人逮住了——又会被当成训侃的对象)。这货那副德行——惯于人前一套、背后又一套,哪可能替别人去顶杠。
再有就是体育委员。按道理,当这个职务的,要么有一两项运动拿得出手,要么就是队喊得好、能指挥动大家。可“康窝头”除了长得又高又胖以外,哪样也不占。除了懒、胆子特别小以外,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还有些女里女气!花园里的事情往往不能往正常的层面上去想。越是大家伙腻歪的人,绝大多数情况下,在老师们那里却越吃香。这货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小心眼”和“凉棒”恰好都看中了他禁不住咋唬、爱翻嘴,动不动就会当叛徒的特点。你想,人们能不憋气嘛。
最后是学习委员。班里人议论“马屁精”的时候,总要牵扯到我。尽管表面上装着无所谓,但次数一多,自己也免不了会上心。“应该有门儿,老杨。”谈军专门分析过一次,“伙计把她的分数全都打探得门儿清,除开政治超了6分儿以外,其它的,都比你差点儿;还有,上次期末还让撤过卷儿......关键现在没‘小心眼’包庇了;另外,我也问过连羽,人家还是原来那个态度,什么官儿也不愿意当;更要命的,是前一段儿这货跟在‘包子’和‘小心眼’后头总也不买‘凉粉儿’的帐,所以被撤掉根本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就等总分儿出来了......哥们儿敢打包票!”
“真到那会儿,也最好挑其他人。”尽管面对的是他,我嘴上仍旧挺硬。“又不是没干过......不瞒你说,伙计是真不想再操那份儿心了。”我还告诉他,前一段儿之所以用功,是因为和家里说好了,如果期中考进前三——英语还必须得及格——我妈答应给我买双冰鞋!
“那哥们儿跟我妈要上钱也买一双。”这下谈军更来神儿了,禁不住飞起一脚,把地上一个烂烟盒踢出去老远,“要去就去迎泽公园的冰场。那儿虽然开得晚,但一般到快过年的时候才关......关键还特正规。”
“那是一定!”
走了没几步,他又突然问了一句:“就咱俩,人有点儿少吧?”
“把......兰紫也叫上;只不过,“二胖”那货太麻烦!”我回道。
“哥们儿说呢......你怎么这么积极。”谈军嘴一咧,开起了玩笑,“敢情目的在这儿呐!”
我笑了笑,认了。否则,显得自己也太虚了。
“这倒有点儿像是咱们学习小组的集体活动了。”走着走着,他随口说道。我一想,还真对,“就短个连羽......要不,到时候让兰紫把她也叫上怎么样?”
“你定吧。”谈军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他看我有些狐疑,就解释了一下,“不用这么着急,冰场开放,最快还得半个来月呢。”
回到家以后我才发觉,我俩居然谁都没有提到“罐罐”和“老段”......
期中的排名却迟迟没有出来。
“小心眼”在那会儿,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各科分数出全以后,一般不会超过半天,总分儿就会上了后黑板。前十名的名字和成绩一水儿用红粉笔写;中不溜一般是橙色或黄色;至于后十名,就只有用白粉笔的份儿了。
紧接着,又出了一件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礼拜天早上,几个人照常到了学校南院儿,敲门进去,却发现班干部们一个没落,竟然也全都在!看见是我们,“马屁精”端起两条胳膊在胸前打了个交叉,不仅一句话没说,还把脑袋专门仰了起来;另外几个货看到这架势,也纷纷闭住嘴,并且板起了脸。
没谁吃他们这一套——好歹我们几个才是这里的常客——尤其是“二胖”,直愣愣地走到杵在桌子跟前的“快腿儿”旁边儿,右肩膀只往前一撞,立马就给兰紫、谈军和我开出条道来;三个人跟在她后面,再没费什么事儿,就把靠里的那张桌子给占了。紧接着,连羽和7班那人一前一后也走了进来,我们这边的气势更是涨了不少。
“我怎么觉得里面比外头还要冷呢!”屋子里的气氛让“凉粉儿”都禁不住吃了一惊,“不应该呀?——一大早我就把火给捅开了......”
女生们先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尽管笑声有真有假,不过,两下里倒也不再像刚才似的那么剑拔弩张了。
“昨天下午忙死了,放了学好一会儿,才想来起第二天是周日。”她边洗手,边扭过头对着我们说道:“倒也正好,我正想和班干部们商量几件事儿,你们几个也谈谈意见。”
“昨天我们等了等,看团委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又不想让您下班儿太晚再误了饭,才说好今天再来的。”“马屁精”根本不想给别人说话的机会,看“凉粉儿”点了点头,马上又抢着说道:“您现在担着两个职务,更应该注意身体才对。否则,这个班可真就没人管了!”
好话谁都愿意听,何况还讲得这么熨帖。看着“凉粉儿”笑着走过去拍了拍这货的脑袋,我的底气立时就泄了一大半儿。“好了,大家都坐下,咱们开始书归正传。”她在”马屁精”身后站定,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宣布开课,而是先说起了别的事情。
头一件是关于总分儿的。听了没几句,我就禁不住傻了眼。
原来“凉粉儿”打算取消排名,理由很简单——根据大多数同学的意见。不用猜,我也知道是“马屁精”撺掇的。因为期中这货考得不怎么好,尤其是几门儿副科——可能是上次撤卷儿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的缘故吧——都比以前要差一些。但我没好意思出头反对。扪心自问,自己以前一考糊了,不也总是会这么想嘛。明摆着,只有那些学习一贯拔尖儿的人才有资格提出不同的看法。下意识间,我朝连羽儿那边看了过去;别的人也全一样——十来双眼睛,就这么近距离盯着,人家的神态、语气,和平时竟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我一直没留意过这件事儿。”连羽抬起手,抿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至于意见......您怎么决定我都同意。”
“凉粉儿”微微地松了一口气;“马屁精”更是兴奋得没法看;连兰紫和“二胖”也显得挺开心......我心里禁不住一凉。
再一件是解散“兴趣小组”。
“凉粉儿”宣布完以后,堵心的可就不单是我一个了。
“马屁精”一点儿不避讳这个建议还是他们几个提出来的,理由比上一条还要充分:班里绝大多数人都提出来想加入“语文兴趣小组”。
“那还不把我这儿给挤塌啦!”“凉粉儿”先开了个玩笑,然后表示,把每个礼拜二、四下午的第三节自习课改成语文,多给班里人补充一些额外的内容,“到时候大家别嫌累就行。”
“我们还巴不得呢!”这回是“狗腿子”抢了先。看到其他班干部们齐声附和,我们几个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
“还有物理呢,原老师?”“马屁精”提醒道。
“一并吧......具体时间,我和孟老师商量下再通知大家......对了,等会儿,你们记得先过去跟他说一声。”
往出走的时候,门房里的座钟刚过九点半。看时间还早,谈军提议干脆看场电影再回。“没那个心情!”“二胖”说罢拽上兰紫就走;连羽也表示自己得回家。一下便道,我们就散了。
一路上,谈军显得很不痛快。这让我点儿闹不明白。首先与取消总分儿和解散兴趣小组关系不大——从南院儿出来的时候,他还偷偷宽解了我一句......被“二胖”驳了面子?也不至于,更难堪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并且还不止一次,都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再说了,最火大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嘛?!
只隔了一个晚上,——“凉粉儿”还没正式宣布——两个消息就已经在班里传遍了。注意到人们关心的都是不再排总分数这档事,我稍微松了口气;但看到大多数人兴奋的样子,自己心里禁不住又有些不是滋味儿。不过,班里人并没能高兴多长时间。当天下午,我就听说有人回家后被大人骂过,接下来的几天里,上学时黑着脸进教室的更是越来越多。
我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自己根本就是其中一分子。和别的家长一样,刚开始,我爸也以为是因为考得不好、回到家没办法交待,我才会编出来这么一通瞎话。“不分出个高低好坏,还要考试干什么?!......我真怀疑学校会让这么个不知道轻重的人当你们班主任,她难道就不怕有家长找上门去?......过两天我非得去问一问——你要是胡说,现在承认还来得及——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唾沫都快说干了,他也没完全相信,临出门居然又诈唬了一通。说真的,这次我倒是巴不得我爸能来真的——和我妈的性格正好相反,他属于只发牢骚、却从不行动的那种人——可惜,没多久他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全忘在了脑后。
倒也有几个家长——一水儿全是当妈的——去找了“凉粉儿”,个别人甚至把这件事桶到了校领导那里。但因为有“笑面虎”的支持(这货在周一升旗仪式之后,当着全校人的面儿表示,对年轻教师的改革和创新,自己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支持。如果有学生确实没办法接受,那只有回去告诉家长,尽快到教导处去办理转学手续),也再没有了动静。
过后,“大红人”这个名头在花园叫得更响了。班里人也跟着美了起来。但稍加留心就会发现,说“凉粉儿”坏话的——以老师为主——同样多了不少。以我和谈军去找“葫芦”那天为例,刚一出门,另外几个新来的男老师就议论了起来:“这个原素......还嫌风头出的不够,是不是?她难道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议论自己的?!......别替她辩了老孟,兄弟们是为你好,以后尽量离这种人远点儿,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至少闹腾了一个多礼拜,班里人的注意力才又回到兴趣小组解散这档事上。人们的看法各色各样,用一句话形容——都不清楚“凉粉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沉住气,老杨,班干部迟早会调整;估计还不止一半个。不然,凭那几个货,她根本玩儿不转咱们班。”和我走得近点儿的几个人里,谈军看事情一向比较准。另外,以“凉粉儿”的个性,她也不可能像现在似的一直按部就班下去。“明白。”我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伙计主要是想出口气......说真的,想起上个礼拜“马屁精”在南院儿的那副德性,自己就火大得不行!”“谁他妈说不是!”他啐了一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这段时间千万注意点儿。”
接下来班里的一些变动,多数都被谈军说中了!只有一条他没猜对:我不仅没能顶掉“马屁精”,倒过来还被这货反咬一口,在班干部调整前就彻底没了资格。归根到底,全怪自己太不小心。
麻烦出在一本课外书上。
离期中考试还剩下半个多月的时候,因为怕影响我复习,兰紫把前一阵儿借的书全要了回去。不过,她也答应了,等一考完,就会立马再还回来。
兰紫一向说话算话,考完试的第二天,除了没看完的,她还多带了一本儿《第三帝国的兴亡》。这套书自己早就想借了——抛开内容是关于二战以外,单就封页里写着的‘内部出版,仅供研究’八个黑体字就能把人吸引得一愣一愣的——只不过碍于她爸正在看,一直没能拿到手。我当然特激动,能看出来,她也显得挺开心。她一再提醒千万别在教室拿出来,我不但答应了,并且一开始真的只是在家里偷偷地看(潜意识里,小心眼”的余威仍在;另外家里大人也不得不防)。
班里多数人却不是这样,试考完了,班主任也换了,又赶上不用再为分数闹心,转眼人们就活泛开了。最明显一条是上课看闲书的人眼见着变得多了起来。耳濡目染下,我的胆子逐渐地也放开了,毕竟还是在教室里看得过瘾——有的课,看上一整节也没人管。
那段时间,在男生中间传来传去的几乎全是梁羽生和金庸的书,所以,《第三帝国的兴亡》这本书一露面,居然还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不过,我倒没有昏了头,别说是借,甚至有人想当面儿翻上一下,自己都没让(封页右下角她爸印上去的“本格藏书”四个篆字倒看不出什么,但书里面夹着的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标本一旦被人翻到,保不准会出麻烦。因为上头明明白白用水彩写着个“蘭”字)。可紧小心慢小心,有一个人我还是没能防住——“老缝儿”。这货平时对书什么的看上一眼都会头大,所以被自己疏忽了。
“里头到底写的什么,你这么上杆子?!”一天,就快要上课的时候,看着站在我边儿上的两个人恼悻悻的样子,这货突然来了精神,扒拉开他们挨过来问道:“武打?‘穷聊’1?......该不会是本儿黄书吧?!”
“老缝儿”是女生里唯一一个敢明着打扮的,但凡她待过的地方,两米以内绝对都是香喷喷的,何况还离得这么近;——再加上人又精干——我立马晕头转向起来。一个没防备,书被这货一把抢了过去。“......外国人写的。”我刚准备伸手,不想“老缝儿”头往右一扭,提前躲开了,“打仗的对吧......这你妈有啥见不得人了?!”看这货开始往后翻,我急得一下子窜了起来,可她却连闪都没闪——像是清楚我不敢把手探过来似的——仍然大模大样继续乱翻着......一抬头,我这才注意到周围不少人——“马屁精”他们几个班干部、小组长也在内——正在往自己这边儿看!一惊之下,只得坐了回去。这货很快发现了那张树叶标本,一转身,又凑了过来。“我说呢......怎么样?——不想传出去的话——老实交代吧......”
说不怕“老缝儿”那张嘴,肯定是假的;但直说,又实在不怎么情愿。别看这货是个女生,平时在学校和班里又挺霸道的,却也有让人服气的地方:一是比男生还要讲义气;二是从不占别人的便宜,一旦得了别人什么好处,她绝对还会想尽办法还回去......情急之下,我突然想起这货还短着自己一份儿人情。
期中前几天,一知道“小心眼”请了长假,“老缝儿”立马就和我后面那女生打了个招呼,说考试的时候要和人家换座位。明摆着,这货是为了能和我分在一个教室方便偷看。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因为“笑面虎”上任后,搞了好多新花样,其中有一条是关于退班的——每年期中期末考试平均分数没有达到六十分的,一律留级。
不错,教委一直是这么规定的,——别的学校我不知道——但在花园,却从来没被认真执行过。原因很简单:差生太多。
原先,这上头学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或者说是变通更准确些),只要平均分数——还仅仅是下半学期期末的——不低于45分的就可以升级。吃惊对吧......实际上,连这个水平也达不到的把式哪个班多多少少甚至都能再划拉出几个来。是,单从一个班看,不算太显眼,可要是把三个年级整整二十二个班的人合在一块儿,却绝对是不是小数目。所以,以往每到那会儿,教导处都会专门打招呼,一是让各班班主任把差生的座位安排好,再就是提醒监考的老师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每年下来,“退班猴”——类似“板头”之流,连抄都能抄窜了行的货——一个年级基本上也就控制在三两个人以内。一句话,以往班里学习差的人基本上用不着担心什么。
现在政策一变,——以我们班为例——不仅上面提到的那些货炸了锅,至少又有七、八个人也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他们一夜之间就转了性,要不是怕退班——除了丢面子、不得不在学校多耗上一年,关键是连初中毕业证也得耽误——人家就是门儿门儿零鸡蛋,也无所谓。绝对没有瞎编,这可是“老缝儿”亲口对我说的;另外还有“罐罐”,按说只要使把劲儿,均分儿弄个及格都应该不成问题,可你猜他怎么讲——“出来混的人,考上那么高,还不得让人逼败2死?!”
“换倒是可以......只不过,邰老师要是看见了怎么办?”
“老缝儿”根本不把那女生的话当回事儿,“用不着你操心,——就一句话——换,还是不换?!”这货俩眼一瞪,对方立马没了二话。还别说,一半天下来,对她私自换座位的事,哪个老师——包括“包子”在内——也没有吭过一声。
不过期中那两天,尤其是考前两门的时候,我还是挺紧张的。“笑面虎”在考前最后一次训话中,专门提出要严查作弊行为;其中最缺德的一条是偷看和被偷看的一齐处罚......万一被逮住撤了卷儿,那可就亏大啦!可我又没办法不让这货看......真的是得罪不起啊!
但一上午下来,自己就不再担心了。监考老师很少往我俩这边儿看,除非是发现“老缝儿”太不像话了,她们才会提示一下,“可点儿啊,董凤芹......能凑得差不多及格就行啦;万一你再抄上个高分儿,那洋相可真的就出大啦!”绝对没有瞎编,听起来绝对和开玩笑似的(对花园里有名气的这类学生,不知道为什么,绝大多数老师的态度都挺客气。对这点,一般学生几乎没有不羡慕的),并且也确实起到了类似的作用,笑声立马在教室里响了起来。随后我又听说别的教室差不多全是一个样——监考老师们就和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对差等生们全都网开一面——胆子也就开始大了起来(只要防住学校那几个流动检查组就行。这点上,监考老师比我们还上心,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会提醒)。简单地讲,两天下来,什么事儿都没出事。至于结果......即便我不说,单凭分数出来以后“老缝儿”当着周围人的面儿说过一句话——“老杨,往后有用得着伙计的地方,你尽管吭气!”——谁也应该能猜得到。
看我把这茬儿端了出来,“老缝儿”禁不住愣了一下。“肏......不至于吧?好像让伙计瞄上一眼,身上会少了块儿肉似的!”我根本不管那套,只是继续问,她以前说过的话究竟还算不算数。“妈的......你多会儿见老子耍活过别人?!”这货手一甩,把书扔了过来。收好的同时,我禁不住松了口气。没料到她还不死心,换了另一副表情接着又问:“你和她多会儿联系上的?.....放心,我保证不到处乱说!......别玩儿虚的啦,行不行......**以为老子连个繁体字都不认识是不是?!”
我真有点儿被这货诈住了,正琢磨托词的当口,脑袋顶上猛地疼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紧跟着,哄笑声在教室里响了起来。撩了一把,一看指头上尽是红色的粉笔灰,就朝讲台的方向瞧了过去......这才发现,“老鬼”也正凶巴巴地瞪着自己。“你和董凤芹说啥了,怎么这么起劲儿?......大点声!让大家都欣赏欣赏。”
我边低头,边有些纳闷儿。——前面提过——对男生,只要闹腾得不厉害,这货从来都不带搭理的......难不成今天吃错了药?
“老缝儿”却和没听见似的,不仅不回话,反倒转过身、立起眉毛,不管不顾地冲着后面骂开了脏话,“笑毬了你们!”
别说,还真的挺管用,教室里立马没有了声音。
“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这可不像你——平时不是挺大方的嘛?”“老鬼”一对儿泡泡眼从我脸上挪了开去,表情随即也变得舒展了许多。虽说对方并没搭理自己,这货却根本不生气,“这可让我有点儿好奇了啊......”
“都看出来了,还问什么问?!”——我吓了一跳,不由得把脸侧了过去——“老缝儿”显得很不耐烦,朝讲台方向翻了一眼,逼低道:“......哪来的这么些废话?!”
“不是就想确认一下嘛。”“老鬼”对女生的耐心那真是没说的。这货把头使劲儿往前又探了探,笑眯眯地瞄着“老缝儿”,竟然一股劲儿地没话找话。“不方便的话,上讲台来,小声告诉我也可以......”
男生们纷纷压着嗓子笑了起来。
“没完了是吧?”“老缝儿”根本不给这货面子,一扬脑袋,竟然质问开了:“你个当老师的,怎么啥也想打听?!”
“‘活到老,学到老。’***不也这么讲过嘛......”“老鬼”两眼一眯,晃着脑袋白话道:“对了,知不知道我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就是好奇心特别的重——......怎么,没看出来?!”
“看、出、来、啦!”“老缝儿”刚要开口,许多人却齐刷刷地扯开嗓子,替她回了一句。起哄的几乎全是男生;至于女生,好些也终于忍不住开始悄悄地骂了起来。
“老鬼”楞了一下,回过神儿来以后,立马变了脸。——对我们,这货可是连半点儿客气都没有。
“一个个的,就他妈知道傻笑......全都给老子把嘴闭上!”他把黑板擦翻过来,边在讲台上使劲儿拍,边瞪着眼睛骂。教室里又静了下来,这货也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面,打开撂在讲台上的美术书,开始上课。
每到这个时候,“老鬼”总会冷不丁再翻翻眼皮瞅上下面一眼。人们要是都老实了也就算了(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否则,这货准保还会再补上一句:“等着......——到时候——有你们小子哭的时候!”
因为是自言自语,除了坐在前一两排和正中间的以外,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嘀咕的是什么。即便后来班里人全知道了这货在妨诅我们,也极少有谁在乎。——“早毬了!”——后排经常冒出来的类似的粗话,代表了多数人的心态。有意思的是,无所谓的人看上去越多,这货的气消得反倒越快、越彻底!这次也一样,三八两下交代完当堂要画的功课,人家就又开始有目标地溜达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在花园里,“老鬼”画画儿和写字绝对排头一号;画得好不说,并且还快。前操场黑板上那些美术字口号——基本上都是这货的手笔,——谁看谁说好。在这上头,他倒是很谦虚,光我们班,就不止一个人听见过类似的话:“小菜......倒退十来年,——比这还要长、还要大的标语、大字报——闭着眼睛,一个上午,我照样能刷它二三十张。”
果然,在人们的注视下,“老鬼”很快停在了一个女生跟前——......没错,真就是“老缝儿”——并且还和她瞎扯了起来。我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应该安全了。
实际上,我高兴得有点儿太早了。
第二节是《动物》。踩着上课铃回到教室,坐下正准备往出掏书,我突然注意到军挎好像被人动过。倒不是自己眼有多尖,主要是两个书包带儿都被穿住了——除非下学,别的时间我极少这么做;顶死把书包口盖住而已。正发愣的当口,教室门猛地一开,“包子”喷着满嘴的白气冲了进来。可能是看到这货面相不善的缘故,我没顾上再多想,随手解开带扣,赶忙把课本儿抽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不知道又吃上啥呛药了?”“老缝儿”踢了我一下,压着嗓子又问了句:“怎么倒像是一直往我脸上踅摸啥了?!”我没敢搭话,心想,没自己的事儿就行。
这货把“马屁精”和“狗腿子”一齐叫上讲台,随即又让各小组的小组长也站了出来。
看到这阵势,我心里不由得一紧。其他人也没强到哪里去——包括在下面犹犹豫豫站着的那几个。只有上了讲台的两个货例外,她俩一反前段时间的丧气劲儿,重新趾高气扬起来。
“都给我把嘴闭住!”尽管没什么人说话,“包子”仍旧先吼了一嗓子。教室里更安静了,这货却还不满意,两个胖脸蛋子猛地一沉,两只小圆眼睛使劲一努,又呲咋道:“咋啦......我这个教导处主任,连你们几苗小组长也指挥不动是吧?!”直到他们按自己的要求背对黑板全站到了第一排前头,她才冷冷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明告你们,就是原素在这儿,我叫站,她也不敢往下坐!......我知道底下有她的人......没关系,下了课,你们尽可以把这些话传过去......放心,邰某人绝对不会搞打击报复那一套。——好歹我也是个校领导,这点儿度量自认还是有的......我......”
一看“包子”东拉西扯的老毛病要犯,“马屁精’悄悄往前蹭了半步,又侧过脸冲“狗腿子”连着使了两下眼色——这货脑袋里像有个接收器似的,一收到信号,立马抬起手照着“包子”的胳膊肘点了点,低低地叫了声“主任......”——才算把话头给截住了。
“哎......?不对......这两个货可正往你身上看呢?”“老缝儿”冷不丁踢了我一下,——抬起头往上一看——还真的是!同时,“包子”也已经回过神来,使劲儿吸溜了下鼻子,宣布道:“根据校领导的有关安排,教导处定于近期,开展对初二、初三年级遵守校风、校纪情况的突击检查活动!嗯......就从你们8班起头儿;在座所有人,——听我口令——把各自的书包、还有桌斗里的东西都放到桌面上;嗯......每个小组长各负责一排——我提醒一句,检查过程中,但凡有知情不举和隐瞒不报的,包庇的和被包庇的一起去教导处报到——其他人......对了,拾掇完以后,双手全都给我背过去;嗯......——听清楚了没有?!——顺序从前往后;嗯......现在开始!”
刚开始我还能沉得住气,那本书包了书皮,如果不翻开,看上去和课本儿实际上没什么区别。果然,轮到我的时候,小组长并没有查出来什么毛病。
“你倒是会应付差事!”他正准备往前走,“包子”突然冲了过来。小组长只好低下脑袋,又看了眼抽斗,抖了抖空书包,然后瞄了一下这货,打算交差。(就在我觉得没什么事儿了的时候)哪成想“包子”冷笑一声,突然划拉起摊在课桌上的那一摞书来......
“坏了!”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心想,“差一点儿就躲过去了......真背!”
“包子”明显美得不行,一手拿书,另一只手举着树叶标本,先在教室里绕了个遍,才又转了回来。“毛都没长出来,就学会耍心眼子了......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这货把我前面的人撵开,大喇喇地坐下,翘起二郎腿逼低道。
笑声、议论声虽然一直不断,我却很快冷静下来——不奇怪,和以前比起来,自己的脸厚多了;另外有“小心眼儿”的那几次收拾打底,遇事也比较能沉得住气——开始琢磨怎么才能不把兰紫捎带上。
“包子”的豆豆眼眨巴了几下,就要开口,我的点子也有了——很简单,就是主动把事情全揽下来。我见过别人这么干过,效果都不赖(平时这货除了喜欢好听点儿的话以外,最待见的就是别人服了自己)。没想到,这回却根本不顶用。“少给我在这儿卖片儿汤......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自己精,是吧?——笑话!——别说是你,从前在单位......上班儿那会儿,就是滑上十倍、百倍的那些个货,也不敢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混过去!”
窃笑声又从四周围传了过来,但这次冲的对象好像并不是我。
“包子”像是听出了点儿什么,脸色一变,把书猛地往课桌上一拍,喝道:“我也不废话了,——要么一五一十地交待,要么去教导处报到......——到底选哪条,你给句痛快的!”
我咬了咬牙把头低了下去。
“以为装哑巴我就治不了你了,是吧......”这货照着桌面儿又是一巴掌,随即腾地一声窜了起来。“给你们个机会——我先不讲出来——谁把这几个圪扭扭字给大家念一下?”她把书和树叶举起来,整整转了一圈,却不见有人吭气,于是冷笑着说道:“某些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繁体字......给我拿本字典过来!......都没带......——你们怎么没把脑袋也拉到家里去?!”
一阵笑声过后,“包子”的口气意外地缓和了下来,“看在你平时表现还可以的份儿上,我才会费上这么多唾沫——直接到教导处叫上个语文老师过来,不更省事?——可别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听明白了没有?!”
我估计要是再不吭气,还真有可能会被立马撵出去,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拉下脸,边继续假装后悔,边喧起了瞎话,说书是我姐从单位图书馆借回来的,自己看上瘾偷着带到了学校;那个书签原来就夹在里头,确实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
“编......——还不知道是谁?——实际你心里清楚得很!”这货突然抄起书,狠狠地扫了我脑袋一下,“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上头有鬼!......这会儿了,你居然还敢睁着眼睛瞎胡说......都已经自身难保了,知不知道?!......还好意思腆着张脸替别人打掩护。”
明摆着,她话里有话!
我禁不住有些沉不住气了。没想到心里刚咯噔几下,立马被这货马上逮了个正着,“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瞎说八道那么容易?还敢讲书是从图书馆儿借的......以为我眼花了、瞎了,连有没有盖公章都看不见?!”
我真慌了,同时又有些纳闷儿,“包子”平时不管干什么,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怎么这次却显得这么的有条有理?!简直像是有人提前给她支过招似的......
“笑......就知道笑!”“这货扫了一眼周围,官腔打得更足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禁书......什么叫内部出版物?居然还敢带到学校里......要放在那二年,打你个特反都不嫌重!......谁给的你书——要我看——谁家大人肯定也是个少心缺肺的货!”
“你住嘴!”这嗓子一出来,整个教室里的人——当然也包括“包子”在内——立时都被惊得愣了好几秒钟。“完了......”我心说,同时头不由得朝侧后方扭了过去。
站起来的人是兰紫,这绝对不会错;她冷冰冰、气冲冲的那股劲儿,看上去又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真是做贼心虚!”班里人又开始嘀嘀咕咕,“包子”也才反应过来,大声地咳嗽了几下,换上另一副面孔,把背后的课桌猛地一挤,翘起二郎腿、仰着脑袋逼低道:“我早就觉出来了......——平时一贯活活撩撩的——只是没想到你跳出来得这么快!叫老娘闭嘴——也不先掂一掂自己的斤两......——满花园从上到下,哪一个胆敢这么和邰某人讲话?!......对,骂的还就是你老子妈,你能把我怎么样?”
在花园,老师骂学生的时候把家长也捎带上并不稀奇(比这还要难听好几倍的话,我已经见识过好多次了),被骂的——不算在背后发泄——从来就只有把气往肚子里咽的份儿。所以,满教室的人谁都没料到兰紫会一字一顿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泼、妇!”
不用问,大家几乎全傻了。
我也一样,哪怕是“包子”反应过来,骂着脏话冲了出去,自己的腿和脚仍旧像是被钉住了似的,一动没动。不得不承认,和“二胖”比,我真的差远了——要是没人家早一步绕过来挡早前面,兰紫肯定会吃个大亏。
直到这时,“马屁精”和“狗腿子”才领着另外几个班干部跑了过去。别说还真顶用,
俩人凑上去只嘀咕了几句,“包子”就把手收了回来。“直接拾掇你,都有失我的身份!”这货——隔着“二胖”——恶狠狠地瞪了兰紫一眼,把披散开的头发又用劲儿捋了捋,才转回身,对闲站在当地的小组长们喝到:“谁叫你们停的?......都给我继续!”
我们三个则被推到了讲台上示众——我把着门,兰紫和“二胖”靠着窗——足足杵了将近两节课。
“包子”真发了狠——半中间儿的时候,连小组长们也被撵回了座位——亲自出马带着“狗腿子”负责检查,“马屁精”则领着另外几个班干部专管监督。这一来,搜查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一节课下来,竟然过了不到一半儿。结果是不仅第三节自习被占了,甚至课间十分钟这货都不让人出去;上厕所也不行——“我还不知道你们这点儿脓水......想找地方销毁证据,对不对?!明说吧,门儿都没有......憋不住?那就尿裤子里、拉裤子里!”
自习课本来是语文(一般情况,下午最后一节都是班主任占用),上课铃没打,“凉粉儿”就已经进了教室,却也只有站在讲台上干看的份儿。不但“包子”根本不搭理她,就是站在前面的那几个班干部——别说是主动走过来——连点个头、打声招呼都不敢。不得已,“凉粉儿”自己去问了下“马屁精”,这才知道了个大概。
逐渐的,又有不少人被查了出来。倒也不奇怪,“小心眼”一不在,班里绝大多数人的胆子很快又大了起来,在书包、口袋儿里找到点儿吃的、看的或者玩儿的,很平常;就是烟、链子锁这类东西,甚至都不算太扎眼。兰紫、“二胖”和我很快就不那么显眼了,因为被轰到讲台上的人越来越多。
“凉粉儿”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尽管没说什么——眼睛却越睁越大,眉毛也越皱越紧......看到她这个样子,多数人——尤其好些男生——都觉得挺难受的;被撵上台的更是纷把头低了下去。
直到搜完最后一个,“包子”才开始搭理“凉粉儿”(相当于她也被罚站了整整一节课)。“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才几天?!......行啦原素,教室里也不是处理事情的地方,咱们去语文组吧。”
我们一帮子——全都捧着各自的“赃物”(“包子”的原话),其实就是些吃的、耍的,以及几本闲书和十来根儿烟——在前操场现身的时候,正赶上下学的人往校门口涌。这下可好,人群就像涨到头的潮水一般,立马又退了回来。明摆着,都是为了看热闹。
“包子”肯定是专门儿的——我敢打赌,挑这个点儿出来,百分之百是为了出“凉粉儿”的洋相。不用问,这货的目的达到了:从前操场到北院儿也就三四十米左右,可我们竟然绕了好几分钟,才总算把一阵高似一阵的起哄和嬉笑声摆脱掉。
语文组里原本挺热闹的,“包子”一露面,老师们纷纷低下头,开始各忙各的。
“两节课下来,把我的腿都快累断啦!”见没人搭理自己,这货扯开嗓子抱怨了一句,却仍旧不顶用。看到连一个抬头的人都没有,她的邪火立马又冒了上来,俩眼一瞪,直冲着斜对面一个年轻点儿的老师走了过去。人家一见这架势,只得放下手里的笔和本儿,站起来闪到了一边儿。这货则半点儿客气没有,几个大步绕过桌子,先是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才把脸一歪,又说道:“小吴,借你们语文组的地盘我用上一下。”
“包子”嘴里的小吴,其实年纪并不轻,除了是初二2班的班主任,另外还兼着语文教研组的组长。
吴老师笑了一下,不但没接这货的话茬儿,反倒起身朝门口走了过去。更有意思的是,临出去前,她还拍了拍“凉粉儿”的肩膀,并且说了句“坐我那儿,小原。”然后才走的。
“一个破教研组长,有什么可牛逼的!”门刚一关上,“包子”就发作开了。一句脏话骂完,气明摆着还没有出净,又把嘴一撇,晃着脑袋没完没了起来。“要不是当着这个教导主任,就是请,本人也懒得进来......——噢,我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不会踅摸个地方躲躲清闲?——谁让邰某吃着人家共产党一份儿粮饷呢,对吧?......其实,我也不愿意管这么多——学校弄那么些班主任,又不是为了摆在讲台上让学生们看好看的.....——关键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嘛。偷吃东西、看课外书、藏烟卷儿、随身携带凶器......尤其是这俩个,都公开搞起对象来啦......你们说说,不管能行吗?!”
这货的话确实有煽动性,尤其是最后那句,老师们听了以后,也全都来了精神,纷纷插起话来。
兰紫哪受得住这些,眼圈儿立马又红了。我心里一急,扭转脸、仗着胆子辩了一句:“原老师,我们没有......”
“证据就在眼跟前,居然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包子”不等我讲完,把书和书签儿往桌面上一摔,腾地窜了起来,“再抵赖,小心我抽你个两个逼兜!”然后,这货又冲到兰紫跟前,大声喝道:“那本书,是不是你给他的?树叶子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当着你们班主任,你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兰紫一句话没说,一步没退。唯一的动作就是把头略微向旁边偏了偏,极有可能是为了错开“包子”喷着吐沫的那张大嘴。
“大家都看看......”这货绕回到座位跟前,边拿儿水萝卜似的一根指头掇点着兰紫,边冲“凉粉儿”说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啊!......在校领导和这么些老师跟前,竟然还敢嘴硬!”
“凉粉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兰紫,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为什么不回答邰......主任的问题?”
“原老师......我绝不和骂我爸、妈的人说话......一个字都不行!”说话的同时,两大颗眼泪也从兰紫的眼睛里漫了出来。
“行......看你到底能狂到什么时候!”“包子”点了点头,把脸又转到了另外一边。“唉!现在的学生,简直太操蛋啦......哪像咱们那会儿,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顶嘴,就是大声说句话都不敢......大家可全听见了,我一句重话都没说吧......看看人家这变颜变色的,就差把咱们给活吞啦!”周围的一片附和声让这货很得意。她摆摆手,叹了口气,又假模假式地表白道:“难道我不会坐在教导处喝喝茶、看看报、下下棋,你好我好谁也不得罪?......学生家长把子女送到学校来,咱们却不替人家操心,这能说得过去嘛......尤其是女生——现在社会这么复杂——自己要再不知道自爱,谁敢保证不会又出上一个——就和转走那个什么露似的——被弄大肚子的?真要到了那时候......——不知道吧,当时连公安都找上来过——咱们看看,到底是谁更不好交待?!......唉,真不知道我究竟图个啥!”
除了“包子”,教研室里的其他人全都呆住了......
事情一直拖到了天黑。
其他人因为态度比较好,之前陆续都已经被放了;留下的,只有兰紫、“二胖”和我。要单是我一个人,肯定不会像早以前似的硬扛——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兰紫不一样,别看她平时很大方,但在个别事情上,却比一般人要敏感和在意得多。至于“二胖”,就是不说,态度谁也能猜得到——兰紫怎么样,自己也怎么样。她俩死活不低头,我也不好意思先服软。时间一长,“凉粉儿”的火气开始大了起来,而“包子”反倒不急了,这货和个监军似的赖在语文组里,明摆着,除非自己顺了心,否则,绝不会抬轻易屁股走人。
到了这份儿上,我们三个人想要被放走,必须得等各自的家长找过来才有门儿。
头一个到的是我爸。一进门,他先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不问缘由,立马就开始认错。我爸这人一向以服从组织为荣,又听“凉粉儿”说“包子”还是个校领导,态度更是诚恳得要命。看着他低眉顺眼、慢声轻语的的模样——尤其还是在兰紫面前——我既生气又害臊,脸烫得简直像发了高烧似的。可恶的是,“包子”却连一丝一毫的客气都没有,添油加醋说了一通之后,立马开始往外轰我俩,“明天起他就不用来了——花园这座庙太小,实在是放不下你家的这尊神——哪好转哪去吧!”
吴老师回来的时候,“包子”刚臊腥开我爸。这回,她不但没有马上就走——不吭一声地坐在自己那块儿整理了会儿桌子上的书本——听完后,相反还替我说了几句好话。“印象里,这孩子入学时分数还挺高的。”她过来拍了下我的脑袋,又说道:“你可真有闲心......看把你爸急的!十四五的大小伙子,也该懂事啦!......以后不管做什么,最起码得学会替家长考虑,对不对?......另外,清不清楚现在什么时候?......还知道是初二!这么关键的阶段还不收心,到了初三再想临时抱佛脚可就晚了......明不明白?!”
我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从第二节课开始到现在,过了三个多小时,还是第一次有人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话。“后生家,还好意思抹泪?两位老师也是恨铁不成钢......还不赶紧和她们认错。”我爸连连点头,抢着替我答应了下来。吴老师又转过去说道:“邰老师、小原老师,天也不早啦,让家长把他们带回去再好好开导开导,写份儿检查明天交上来......您二位看怎么样?”
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禁不住偷偷地看了兰紫一眼,纳闷儿都这会儿了她家人怎么还不来?!
“我这个人虽说水平一般,可自认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从不和稀泥、干一些没有原则的事情!”没想到“包子”根本不吃这套,这货仰着脸,翻起眼皮盯了吴老师几秒钟,冷不丁又怪笑起来。“小吴,你这么待见他,别不是想把人挖到自己班上去呢吧......提醒上一句,就算是真的,也一样得先经过我这个教导主任,对吧?”
“不可理喻!”吴老师打了个愣神儿,然后撂下四个字,推开门走了。
“真是个吊克3!”“包子”先是窜起来冲到门边吼了一嗓子,紧跟着转回身,冲着“凉粉儿”挑拨道:“她吴淑华都把爪子都伸到眼跟前了——而且还是有我在场的情况下,你居然连句话都不敢说?!这班主任当得.......唉,也真是够窝囊的......”我爸不小心咳了几下,这货一转脸,立马把他也给捎带上了,“哎!你们怎么还没走?——刚才我不是都说清楚了嘛——赖在这儿也没用,我和原老师可没功夫和你们闲耗!”然后,她脑袋一扭,目标又对准了兰紫。“还有你俩......家里没人了是不是?!”
直到天全黑下来,兰紫她爸才到。“实在是对不起,快下班儿的时候首长突然要看个材料,所以回晚了。”敲门进来解释的同时,他顺便还和屋子里的其他大人握起了手。“包子”一直拉着的脸迅速恢复原样,伸手的时候,甚至还开始客气了几句!
兰紫她爸是穿着军装来的。我估计,上衣的四个兜和呢子面料应该起了不小的作用。绝对不是瞎猜,从进来到打完招呼这短短几分钟里,“包子”从上到下足足瞄了人家好几遍。
“让班里新来的班主任小原老师把具体情况讲一下吧。”这货对“凉粉儿”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说话的同时,还把搁在自己面前的书和那片树叶标本顺带推了过去。不得已,“凉粉儿”只好先开了口;她肯定不会添油加醋,但也省略了不少关键的地方。
“爸!我......”兰紫听完后,马上就想解释上几句,她爸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由自己说就可以了。
“我家这个二姑娘,打小性格就不怎么象女孩儿;不管在大院儿里、幼儿园,还是小学,总喜欢和男孩子们扎堆儿。今天这个事儿呢,——邰主任、原老师——你们二位,还真是给我这个做家长的提了个醒儿:今后和同学来往的时候,她确实得多注意一下分寸。”看兰紫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他正过脸来赶忙又表了个态:“请放心,回家后我和她妈妈一定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给孩子讲清楚,保证再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另外,红红家也在大校场,家长一个三倒班、一个经常跑长途,我把她也一块儿领回去吧......对,对......一定得检查......这样吧,——因为时间也不早了——就让他们回家写,明儿一早就交过来......主任、还有原老师,您二位的意思呢?”
“这样也好......”“凉粉儿”下意识地侧了下脸,马上又把嘴巴闭上了。——“包子”正盯着她呢。看到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货显得很得意。“既然小原老师这么说了——别看我大小算是个校领导,但对班主任的意见一向还是尊重的——并且女生家长也没什么别的说法,那就给你们三个人一次改正的机会......先别高兴太早,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是谁,但凡再有第二次,咱们新账老账一块儿算!——到时候,就是天王老子说情,也不顶用——都听清楚了没有?!”
一出校门,我爸就开始骂我。看得出来,一方面他确实生气,另一方面,也是在做给兰紫她爸看(毕竟我是男生,所以我爸自觉有些理亏)。人家反倒有些过意不去,除了劝,还替我说了几句——我爸这才暂时放过了我。顺着这个由头,他俩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边走边聊,一直到了二条口才停住。
不过,和兰紫他们刚一分手,我爸的脸立马又拉了下来。总算有刚才的好心情垫底,他倒没怎么发火,只是把写检查的事儿交代了几句,就什么也不提了。
回到家,吃完饭,我就被打发到了里间。没过多久,我爸开始和我妈小声说起话来。我没敢立刻躲到隔断旁边去偷听,而是先写了会儿作业,然后才悄悄地挪了过去......不错,他们说的就是刚才的事儿。
“......那个女生的家长虽说是省军区的参谋,却没有一点儿架子,人也特别的通情达理。——你是不知道,他没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担心没办法跟人家解释呢。”我爸长出了口气,接着嘀咕道:“不过他说学校小题大做,我不赞成。哪有老师不为学生好的......对了,他那个女同学还来过咱们家一次,当时我就看她有点儿不是太稳重,趁着这次正好让他们断了来往。”顿了一下,不知怎么想的,他居然还提到了兰紫她妈。“你是没听见——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才有意思——我提醒他姑娘家不比小子,最好还是让当妈的慢慢劝劝,猜猜人家怎么说......他爱人那个脾气,要是知道自己姑娘受了气,很可能会来学校和那个老师去理论上一番!......听他说她爱人好像还是个大夫,这涵养也......”
我爸没能再说下去。想着他的表情,我禁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注:1当时对台湾作家琼瑶的戏称。
2太原人常用的一句粗话,有讽刺、挖苦的意思。
3太原的一句土话,指怪人、惹人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