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下飞机到现在，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再加上在泰国疲于奔命，连着折腾了几天，浑身上下的弦都努着，皮肤都火辣辣地绷着，两罐啤酒一下肚，眼皮就沉沉地坠下来，脸没洗牙不刷，脚上的袜子黏糊糊的沾在脚上，我也顾不上脱，只觉得头碰到枕头上，软绵绵地闭上眼，天底下就再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事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头昏脑涨地感觉口渴，嘴里苦得难受，想睁却睁不开眼，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身边有人，陡然间我一惊，猛地翻身坐起，那个跳窗飞走的泰国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床前。我揉揉眼眼睛看着他，没错，他还活着，身上穿着一件连帽长袍，袍角坠到地上，帽子深深地遮着头，只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睛，眼白眼仁都是灰色的，上面布满血丝。看到我坐起来。这双眼睛似乎动了动，就像是两颗灰色的石头在眼眶里滚动。
  “你怎么进来的？”我说。
  “你打呼噜打得正响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怪，每个字都用同样的速度吐出来，冷冰冰地落到地上。
  我仔细看着他，他坐在沙发上也看着我，两颗眼珠又像石头似的转了转，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要赶回去，我的命现在只剩下半条，临走前有件事要麻烦你。”
  我坐直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上，还没等我点，他就说：“别抽烟，我受不了，我现在是给自己下了行尸降，强行让自己运动，如果嗅了烟味，我很可能就死在你这里。”
  说到这他应该是笑了，他无论是笑还是哭，眼睛里都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上的皮肤收缩几下，完全没有区别。他伸手拿出个小瓶子揭开盖，一股熟悉的臭味扑鼻而来，这种味道我知道，是尸油的气味，看来那个老女人说的没错，他身上真的带着尸油。他对着瓶嘴把尸油一口气喝下去，张嘴喘气的时候，一股浓重的味道阵阵扑来，看着我说：“你想你帮我救我妹妹。”
  他说：“我回到房子附近发现有警察守着，房间里的尸体却没人动过，我知道是你在帮我。”
  我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他说：“三天之内找回我妹妹的肾脏，放回她的身体里，戴上面具念动咒语，我妹妹就起死回生了。”
  我说：“就这么简单？”
  他说：“就这么简单，我想你很容易做到，求求你了。”
  我说：“我听说这个面具和上古时期的巫毒教有关，代表着巫毒世界里众神灵的意志，谁戴上这个面具，生生世世就如同身在炼狱里，受尽痛苦折磨。”
  他好像又笑了，说：“你好像知道的还不少，不错，使用它的人确实会受尽痛苦的折磨，但这种所谓神的痛苦，何尝又不是人的快乐？”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神说欲望是苦的，可世上的人哪个不是沉醉在欲望中不可自拔，你难到认为他们是痛苦的吗？”
  我说：“你是说，戴上这个面具，它可以满足的人的欲望，让人不能自拔？”
  他说：“没错，这种痛苦是很多人追求的，也是很多人想要脱离的，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
  他从长袍下拿出面具，就是我在照片上看到的木质面具，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沉沉的，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我看到面具黑洞洞的眼眶像是两眼黑暗的深渊。我也不知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他把面具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来仔细看，发现面具上刻满细小的符文。他说：“你用这个面具不但能救我的妹妹，还能救你那个中了声降的女朋友，只要你戴上这个面具念动咒语，声降自然而然就解了。”
  我欣喜地说：“真的？”
  他说：“真的，降头术不过是运用自然力量下降，自然的力量有善也有恶，这个面具代表恶魔的意志，是万物之主，主宰生死轮回，降头术的力量当然也包括其中。”
  我在犹豫，他忽然哭了，眼睛里出现了表情，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出来，很快更多的血，顺着鼻子、嘴巴、耳朵甚至是脖颈两侧流下来，这血如同血浆一样，似乎他的脑浆随时也会随着血液流出来。他慢慢跪在地上，伸出两根指头摘下连在长袍上的帽子，身体颤抖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我似乎已经看到他脑后的窟窿里，白色的脑子在微微跳动，上面布满红色血丝，脑子每跳动一次，他身上的肌肉就跟着抽搐一次。
  他哭着说：“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我死了，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请你务必答应我，我会在佛陀面前替你受苦受难，让你顺顺利利升入佛国。”
  “快起来，快起来，你别这样。”我伸手去搀他，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真的和行尸差不多。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他跪在地上，低下头，白色的脑子不停在眼前跳动，汩汩的血从窟窿里涌出来。
  我也不知道人身上哪来这么多血，冒起来没完，我只好搀着他说：“你这话是在中国电影里学的吧，中国人已经没有这么说话的了，都已经翻身做主了，谁给谁下跪啊。”
  他跪在地上说：“你答应了？”
  我只好说：“答应了。”
  他戴上帽子做回椅子上，血立刻就不流了，两颗眼珠变得冷冰冷，丝毫没有表情，从口袋里拿出张名片递给我，说：“我妹妹的肾脏在他手上，你要尽快拿回来，现在还没有移植，也不知道受体出了什么事，迟迟没有动手术。”
  我起身下床要开灯，他急忙阻止我，说：“不能开灯，我现在不能见光，和你说完话我就走，我妹妹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拿着名片，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上面写着：张明山教授，而医院赫然就是张教授工作的那家医院，我拿着名片看了一会，说：“你确定你妹妹的肾脏就在这家医院？”
  他说：“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我妹妹的肾脏确实在这个人手上，而且很快就要为你们中国的大人物做手术，你如果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