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草坪上悬停一架小型直升机，正缓缓降落，螺旋桨产生的风压把杂草压得匍匐在地，周围的人四散躲避。直升机舱门打开，张秘书带着金丝眼镜走下来，他身后下来的人让我和沈仲有些吃惊，竟然是张教授曾经带来的年轻女学生王静，她脸上带着太阳镜，立着西装衣领。直升机的螺旋桨继续转动着，他们在楼下向我们挥手，我和沈仲转身跑下楼。
  我们从医院大门跑出去，两个人迎上来几步，张秘书伸出手和我握了下，说：“按您说的我们找了几个地方，还真找到了，是在一家废弃的医院停尸房里？”
  “真他妈会找地方。”我说着，随他们上了直升机。
  沈仲看我上了直升机，说：“你去吧，我留下来，这里也需要人。”
  我点点头，用力拉上舱门，直升机螺旋桨骤然加速，尾翼旋摆着，机身扶摇直上。王静坐在前面座位上，回头说：“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我仔细端详着她，她似乎不想让我看清楚真面目，竖起衣领笑笑，回过头用手挡着风点起一根细长的烟。
  张秘书系好安全带，看着我们说：“两位早就认识？”
  王静笑了，说：“他以为我还是个学生呢，就让他这么想吧，对他有好处。”
  张秘书笑而不语，我也只好点上一根烟，沉默着。直升机高高升上医院上空，斜着横穿过几天街，直直的朝着老城区方向飞去。我们大概飞行了十多分钟，手里的烟抽完没多久，直升机就降落在一处杂草丛生的楼前空地。这幢灰色的三层楼，在几十年前应该是辉煌的建筑，墙上写满振奋人心的标语，颜色虽然斑驳，字迹却依然清晰。我们下了直升机，周围布满了穿迷彩服手握长枪的武装警察，枪口对准楼上黑洞洞的没有玻璃的窗口，严阵以待。远处停着几辆没有熄火的军用吉普车，看到我们从直升机上下来，吉普车里下来三个人，一个穿着警服，两个穿着军服，都冲张秘书走过来亲热地握手。
  张秘书指着我和王静分别向他们介绍，介绍王静的时候说：“这就是王小姐，你们不是经常抱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天终于可以见到了。”
  三个身着警服军服的大男人，听到张秘书的话，立刻注视着王静，眼里都带着奇怪的表情，王静看着他们笑笑，说：“怎么都这么看着我？觉得我太年轻了，不值得你们信赖，还是我太丑了，让你们大失所望。”
  穿警服的男人先开口说：“不是，不是，王小姐不要误会，我们虽然在电话里听出王小姐年少有为，没想到不但年轻，还这么漂亮，真的让我们这些人汗颜，真是英雄出少年。”
  两个穿军服的也笑着附和，其中一个年长的说：“是，是，赵局长说的对，王小姐不但年少有为，还长得漂亮，真是令我们没想到。”
  张秘书说：“赵局长，刘团长，我们先别客气了，李夫人在电话里提到的罗先生就是这位，你们介绍下情况吧。”
  赵局长看着我，虽然还是面带笑容，却没有刚才那么热情，说：“是这样，罗先生，我们接到李夫人的电话，立刻就派人搜擦，说来也巧，昨天晚上这里有个站街的小姐，是我们优秀的特情人员，真的在这附近遇到了个泰国人，手里拎着几只鸡匆匆从她面前走过。”
  我说：“她怎么知道是泰国人？”
  赵局长笑着说：“我们的特情人员素质还是很不错的，警惕性也高，她当时站在路边看到这个泰国人经过，直觉告诉她这个人非常危险，就上去聊了几句，从侧面接触了下嫌疑人。”
  我说：“那位小姐怎么说？”
  赵局长说：“她说这个泰国人样子很神秘，身上穿着电影里西方苦行僧经常穿的那种连帽长袍，袍角一直拖到地上，说话的声音沙哑，口音也古怪，一听就是泰国缅甸那边过来的人，她手这个人走路的样子很诡异，四肢关节不会打弯，就像是幽灵般在路面漂浮移动。”
  我说：“她怎么知道是泰国人？”
  赵局长说：“这你放心，绝不会错，我们的这位特情人员，身经百战，看人的经验非常丰富，而且她非常肯定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我觉得很奇怪，说：“为什么？”
  赵局长说：“凭我们特情人员干了十几年小姐的经验，从高档娱乐会所到歌厅舞厅大排档，再到路边站街，可以说阅人无数，也遇到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她说这个泰国人身上有股人油的臭味，而且是新烧炼出的人油，这种邪门的东西中国人不会碰，都是泰国缅甸那边的巫师常用的，所以她断定这个泰国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说：“我能见见你们这位特情人员吗？”
  赵局长想了一会，犹豫着说：“特情人员的身份都是保密的，这会给她们今后的工作带来危险，我想没必要吧？”
  我说：“有些情况我要当面和她问问，因为你说的情况有些出入，我需要找她进一步证实。”
  赵局长有些不悦，说：“你是怀疑我说了假话？”
  我急忙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搞刑侦工作是专家，可是对巫术很陌生，你提供的情况虽然是真实的，但却带着你个人的理解，这就产生了出入，我有些细节我需要和这位特情人员再详细询问一下。”
  赵局长脸色缓和，张秘书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赵局长，别犹豫了，保密工作是针对犯罪分子和普通群众，罗先生是李夫人的朋友，也是她最尊敬的人，希望你能行个方便。”
  赵局长说：“好吧，我就破一次例，罗先生不是外人，张秘书又做了担保，我就把特情人员叫来让你们见见。”
  他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辆警车在我们面前停下，从车里下来个年老色衰、满脸皱纹的女人，她脸上的皱纹越多，就说明她的经验越丰富，特别是观察男人的经验。她下了车向我们走来，表情古板严肃，并没有想象中轻佻，似乎她知道自己那张多年痛苦经验刻画出无数心酸的脸已经不配拥有这种表情，就像依托在风中渐渐枯萎的残花，等待最后一阵风把它吹得支离破碎，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