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走？”
  “正是。”
  “如果你现在想要出城的话，杀手门的人多少会让你吃些苦头。”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个警告罢了。”
  “杀手门还是不准备放过小生吗？还是说阁下实际……”
  “她头部受到严重撞击，小腿重伤失血过多，重度昏迷失去神志，险些丧生。”蚀影在确认云叶染已经决定要出城后，淡淡说出了这句话，声音没什么感情。
  云叶染听了这话愣了愣，似乎没太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说的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他实际是能猜到什么的，但思绪像是卡住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你从那些人手中逃出来之后，她整整昏迷了两天，不省人事。”
  听到这话，云叶染立刻明白了蚀影在说的是什么。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突然又酸又痛。“阁下……”实际他想很像仔细询问下夜夕月的情况，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
  “事情只是听说的，你最好不要离开月华城，至少暂时不要离开。”蚀影冷冷丢下这句话，便从窗户翻出，等云叶染追过去往下看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蚀影对云叶染没有恨意，如果是有的话，他就不会来告诉云叶染这些。但云叶染对他而言，实际是有着痛恨的理由的。尽管云叶染并不知情，甚至对于蚀影的来到感到莫名其妙。但正因为蚀影的这番话，云叶染又一次犹豫了。
  ……
  另一边，杀手门内。夜夕月离开后，杀手门内似乎是稍微轻松下来一些的氛围又变的紧张起来。夜夕月是由江羡送到距离杀手们最近的小镇，然后换了普通的马车离开。对于这个少女和自家门主的关系，江羡实在看不透，但好在杀手门这样的地方虽然有些传闻，却没人敢乱弄嚼舌根，毕竟是个人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就掉了脑袋。而在杀手门，这种事情就算天天发生也是平常之事。
  而在夜夕月离开之前，江羡写了一封信到月华城，如果不出她意料，这封信应该可以早一步送到。信中的内容不多，大概说的是夜夕月的近况以及她的行踪。简单来说就是将少女即将回到月华城的消息传达给了蚀影。
  这封信按照独孤绝弦的意思，本应该寄到月华城城主府中慕容昼的手中，但不料慕容昼已经离开。于是，这封信便到了留在月华城的蚀影和白良手中。
  慕容昼的大队人马离开之后，留在城内的只剩下了蚀影和白良。蚀影是慕容昼交代留下来的，而白良则是自愿留在城内的。碍着慕容昼的面子，两人依旧留宿在城主府，白良的日子变得很简单很规律，蚀影则总是行踪不定的。两人之间向来没什么话说，直到这封来自杀手门的信到了二人手上。
  夜夕月一路赶路走的很急，没怎么歇息，因此那封信件只比夜夕月早到达了一天左右。而蚀影正是在收到信的第二日早上找到了云叶染，而夜夕月也是在这一天近中午的时候进了城。虽然之前在杀手门休息的不错，但这又一次的长途跋涉，显然又是让夜夕月吃尽了苦头。
  进城之后的她基本上已经没力气做任何事情，随便寻了个客栈住下，一觉睡到天色暗下来才醒了过来。月华城有永生阁的人，夜夕月知道，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自己回来的消息也会很快传到哥哥那里。但事情和她想象的，却不太一样。
  醒来后她最先发现的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一个纸条，上面写的似乎是一个客栈的名字和客栈中房间的名号。那不是她熟悉的笔迹，字写得很规整，方方正正的。应该不是哥哥的人或者百里泠沨永生阁的人留下的，倒有可能是在城内杀手门的人写的。毕竟从独孤绝弦之前的话里他能听出来，云叶染似乎一直在被杀手门暗中监视。那么就算不用脑子也能猜到，这张纸条上所写的八成就是云叶染所在的位置了。
  “头疼……”夜夕月捋了捋自己绸缎般的头发，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她倒不是因为这个而头疼，而是真的感觉脑袋很不舒服，似乎还没有睡饱。但思考了一下后，夜夕月还是决定先到这个纸条上所写的地方去看看。
  而另一边的云叶染在蚀影离开后，在房间内一坐就是一天。他就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听到有人敲门才回了神。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身体僵硬的厉害，颈部一动都发出了骨骼摩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骇人。
  一个姑娘家，因为自己伤成那么严重，这肯定是要在身上留下伤疤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受到损伤，不仅大为不孝，以后难免寻不到夫家……在古代，大部分人都比较封建，而云叶染偏偏又比常人更加保守几分。一想到这里，他便感到十分内疚。
  而就在这时，房门似乎又被什么人敲了几下。和之前的不同，第二次的敲击声很急促，似乎是不满等了这么久还没人回应，有些不耐烦起来。云叶染是在第二次敲击声过后打开的门，他没想到门后站的是夜夕月，所以打开门看清少女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比起上一次见面，夜夕月消瘦了不少，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显得很没精神，但好在看上去并不太像个之前受了重伤的人。这多少让云叶染松了口气，可这也并没能缓解他内疚的情绪。
  他回了回神，将少女让到屋内。“夜姑娘，可否让小生……可否让小生看看姑娘之前腿上所受的伤”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完这话又解释道：“小生是行医者，之前因小生……”
  夜夕月没在意为什么云叶染知道自己的小腿受过伤，也没等云叶染解释什么，弯下身子就卷起了自己的长裙。夜夕月平时有穿长裙的习惯，这种习惯形成之后并不会觉得在行动方面有什么麻烦的地方。但弯着腰提起长裙一角的动作很不舒服，少女之前坐了马车，长途路程的颠簸让她腰疼，所以她提起裙子之后便站直了身体，拽着裙摆卷到了膝盖上面。
  云叶染显然没有想到夜夕月的这一系列动作做的那么干脆，毕竟没有女子将自己的腿给男子看的道理。也正是因为这个，云叶染提出查看少女伤口的时候才会难以启齿。但夜夕月的这个动作显然把云叶染吓到了，他第一反应是闭眼转身，但那风光还是在刹那间印进了他的脑子里。
  夜夕月当时小腿上的伤口很深很长，但她一来因为她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二来有独孤绝弦给她用了去除伤疤的药。现在虽然还有一条长长的棕色印记，但已经称不上是疤痕了。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算是恢复的相当不错了。
  云叶染自然是注意到了少女小腿上长长的印记，但转过身后，思绪却不受控制的完全无法集中在这上面。少女的两条玉腿纤细修长，皮肤光滑的如同羊脂玉一般。她卷起长裙时既没有羞涩之情，也不会卖弄风骚，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更容易让人心生臆想。
  云叶染有些红了脸，他摇摇头，感觉身后的少女似乎在什么地方坐下后才转回了身。见少女已经放下长裙，这才松了口气。“是小生失礼了……”实际他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沉默了，之前想要道谢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说不出口。
  实际以云叶染的性格来看，能看到他失态算是天下奇观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夜夕月面前，似乎总是在失态，也不确定这是否因为夜夕月的举动总是大胆又出乎意料。
  “云叶染，西风落叶的叶，纤尘不染的染。”夜夕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说着，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三年前云叶染向她自我介绍时的一些片段式的记忆。她将目光转向云叶染，没有质问的眼神，淡淡开口：“一叶飘然落水，不染世间繁华……若当真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离开秋寒宫来搅进这乱局中。”
  夜夕月还并不清楚这所谓的乱局是什么，但她能隐约感觉到独孤绝弦在做的事情，似乎不止他一个人在做。收集世间所谓的神器，似乎也是百里泠沨与自己兄长正在做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那么这个阴谋云叶染会知道吗？她尝试试探。
  但显然云叶染是不知道的，夜夕月光凭自己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云叶染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云叶染的关注点并不在她的后半句话上，而是在她前面说的话上。
  “夜姑娘是如何知道的那两句话？”云叶染有两惊，一惊夜夕月记得自己三年前的话，二惊她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叶染这两个字出自老宫主的一句话，就算是秋寒宫内，知道这句话的人也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一些不爱谈论这些旧事的长辈。老宫主仙逝后，提起这件事情的人就更少了。
  “没什么。”夜夕月淡淡说了一句就站起了身，似乎是打算离开。而云叶染见了她的举动愣了愣，然后几步上前挡在了少女面前。
  “听闻之前姑娘因为小生受了重伤，小生自觉无论如何也要向姑娘道谢。”
  “那是你自作多情了，我之前也说过，我是故意被抓。可能你认为我救了你，但对我而言只是赶走一个麻烦而已。”夜夕月从来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不想说的事情她不会说，而能说出来的事情她也不会因为顾及对方的心情而撒谎。
  毕竟曾经相处了三年的时间，云叶染实际已经料到夜夕月会这么说。但也正因为有了之前三年的相处，云叶染多少比常人更了解少女的性子，对于少女这样的话也并不会太往心里去。更何况他实际是知道的，面前的少女所说的本身就都是实话。
  “不论夜姑娘如何想，这份情小生是一定要还的。”云叶染淡淡道，他眼神很坚定，显然是下了决心。毕竟是自己害夜夕月受了那么重的伤，如果不能为少女做些什么，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之前也受了伤，我们之前扯平了。”
  夜夕月看向云叶染右肩的方向，他当时中了三支弩箭，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对于他而言，也算是重伤了。夜夕月对于报恩什么的这种事情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麻烦。少女似乎不想过多讨论这个话题，但看到云叶染坚定的眼神，她也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于是她少有的没有沉默不语用无视解决一切，而是淡淡转了个话题。
  “之前你说到月华城是来专程找我，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讲了。”
  云叶染显然没想到少女会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但既然面前的人提起，他也是时候说明自己的来意。“小生希望姑娘可以随小生一同回往秋寒宫。”对于夜夕月的失忆，云叶染实际并不太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她提起此事，于是便缓缓道：“小生自然不勉强姑娘留在秋寒宫，只求姑娘见过少宫主一面，剩下是去是留全凭姑娘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际已经很是委婉。夜夕月显然已经不记得云清，云叶染也知道就算自己能将她带回秋寒宫见到云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如果云清见了这样的夜夕月，也说不好会了了这个心结。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我可没有那个时间。”夜夕月的拒绝实际在云叶染的预料之内，但当白衣人听到这个回答时，还是泄了口气。而夜夕月说完这些，似乎又开始准备离开。
  “那么不要紧，小生也不勉强。”云叶染忙道，他一定要挽留下夜夕月，哪怕只是暂时的。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有机会将少女带回去：“小生不知姑娘在查些什么，但若是可以，小生也想自己能帮上姑娘的忙，算是还了之前欠下姑娘的人情。”
  话题又转了回来，夜夕月本身是有些无奈。但仔细思考了一下云叶染的话，她也觉得云叶染对自己而言可能还是有用的。独孤绝弦不能告诉自己的事情既然能保证她查不出来，那么就意味着或许哥哥和百里泠沨那边并没有太多信息，又或者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如果是这样，哥哥可能也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对自己有所隐瞒。那么她现在一个人所持有的唯一信息，就在云叶染的身上。
  以杀手门的作风，只要自己离开云叶染，肯定会立刻动手。如独孤绝弦所说，他要的是云叶染身上的东西，并不会在意云叶染的死活。但对于夜夕月而言，云叶染的生命显然是非常有价值的。独孤绝弦答应过她，在她向云叶染问清所有问题前不会动云叶染。那么也就意味着，如果云叶染一直和她在一起，就会是安全的。
  这么算下来，说不好时间一久，有些信息就会不经意间流落出来。夜夕月心里盘算着，渐渐失去了立刻离开的打算。或许她现在该做的不是回到月华宗寻找自己的兄长追问一切，而是尝试以自己的能力调查事情的真相。拼图缺失的碎片太多，除了寻找缺失的部分以外，她必须要靠自己的能力将这些碎片重新拼在一起。
  之前的自己在得知兄长安好后，实在是过分依靠兄长了……这样下去，说不好不仅会给兄长带来更多的麻烦……自己本身的各种能力也会因为哥哥的照顾而下降……
  “你刚刚说要道谢对吧？”夜夕月重新坐了下来，眼睛看向云叶染，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么你答应我三个要求，”她幽幽道，声音有些轻盈：“做到第一个，我就接受你的道谢。都做到的话，我可以和你回秋寒宫。”
  云叶染并不知道夜夕月之前的想法，但对于夜夕月这般突然的同意，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也知道自己实际没有拒绝的余地。而且，这话听上去，对他是公平的。
  云叶染刚要开口同意，夜夕月却又说道：“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答应了却做不到，可是有惩罚的。”
  “小生不是那般不守信用之人，既然决定要答应姑娘的要求，自然是会做到最后。”云叶染说着，似乎是松了口气。这给了他希望，至少这意味着他还是有机会让云清见上少女一面的。“只要在小生能做到的范畴内，姑娘提什么要求小生都不会推辞。”
  听到云叶染这样的回答，夜夕月似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那么，第一个要求。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你不能出现在任何我视线以外的地方。”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眼前一片区域，似乎心情不错，平日里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似乎都高了一个调子：“你要先做到这个，至于剩下两个，等你做到这点之后我再告诉你。”
  实际对于这三个要求，夜夕月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第一个。她要暂时将云叶染留在自己身边，这是她的目的。而至于剩下两个要求，实际只是个幌子，夜夕月也没有深想过还能要求云叶染做什么，于是便决定先欠着。
  但这第一个要求对于云叶染而言，显然是个没有时间节点的事情。他稍微错愕少女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因为自己之前已经答应，也没法反驳出来。
  “一个时辰，一天，或是一年。”夜夕月自然是看出了云叶染的顾虑，于是幽幽开口道：“若是我心情好的话，可能只是几天的事情。”
  云叶染没说话，不过心中松了口气。想来也是，一个姑娘家，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让一个男人跟着……云叶染当时是这么想的，并觉得只要到了晚上，夜夕月就不可能在让他出现在她眼前。但显然，他当时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之后，两个人整理了身上所有的钱，却发现并没有多少。云叶染身上的钱还是之前夜夕月给他的，时间过去这么久，也已经花掉了大半，没剩下多少。而夜夕月身上的盘缠都是之前江羡给的，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一路车费和一晚住宿的钱，最后剩下的更是可怜。
  夜夕月将两个人所有的钱清点了一下，发现以她每日的消费水准，估计能再撑个三天就不错。如果接下去她打算自己查一些事情，总不能一直向哥哥那边要钱。她从小也算是衣食无忧，对钱这种东西也一直没什么概念，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走吧，我们去赚点钱，至少要在明天之前赚出路费和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花的钱。”夜夕月将所有的钱收好，跟云叶染说着就准备出门。
  “路费？姑娘是准备去哪里？”云叶染在一旁问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夕月心里盘算着，想了想那里能在最短的时间赚到更多的钱，于是便想到了万贝楼。夜夕月不是那种磨磨蹭蹭的人，虽然她现在并不急着做什么，但她想到的事情要是做起来就不会拖沓。而也正是因为想到了万贝楼，夜夕月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看向身边的云叶染。
  “白良和蚀影应该是一直留在城内，”她问：“你有见过他们吗？”
  云叶染想了想，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那么我们先去城主府。”
  有白良和蚀影在会很方便，虽然白良有的时候可能会有些麻烦，但至少蚀影身手不错。要是真遇到了什么危险，自己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解决，蚀影还能帮忙应付着。
  夜夕月一想到白良，似乎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已经很久没有喝到白良泡的茶水了，还真是令人有些怀念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