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后重逢
作者:冥界千魂      更新:2021-03-14 16:30      字数:6177
  “少宫主,慕容宗主与永生阁阁主来访。”
  云清听到“慕容宗主”四个字时,脸就已经黑了下来。就算他和慕容昼没有什么所谓的过节,但一想到这个慕容宗主和自己的父亲平辈而论,就自然而然的又不爽了起来。那就像他看不惯云叶染的原因一样,一想到这,便无名火起。
  “云叶染,好大的胆子,是谁准你放他们进来的!”云清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紧咬着牙关,怒火不打一处来,却有发不出来。众所周知,到秋寒宫的水路自然只有秋寒宫的人才清楚。父亲不在宫内,他可没心思招呼什么“贵客”。
  “少宫主,”云叶染站在一旁还是往日那般的微笑,带着丝毫没有虚假的恭敬:“宫主有言在先,之前的事情少宫主应大度些。更何况,就算秋寒宫抵得过月华宗,终究也不能得罪了永生阁。再有,看在仙逝圣一老人的面子上,少宫主应当早一步出门迎接才是……”
  看云叶染似乎又要开始他说教般的长篇大论,云清不禁感觉头痛,心中的怒火也被生生压了下去。“无事不登三宝殿……”年轻的少宫主蹙了蹙眉头:“月华宗一向与我秋寒宫没什么交集,永生阁更是如此,他们来我这秋寒宫,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永生阁无缺榜榜首……少宫主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此次来自然是为了一个人。”云叶染的声音很轻:“永生阁怕是早就查到了夜姑娘的下落。”
  “他们,不可能带她走。”云清淡淡说着缓缓站起身,因为他已经看到秋寒宫正殿门外那隐约出现的两个影子。
  ……
  从慕容昼踏入秋寒宫正殿的那一刻起,似乎整个大殿都进入了冬天。他一身纯白,但和云叶染身上的纯白不同。丝毫不夸张的说,那是一看便知价值连城的料子。那白干净的像是落在天山雪莲上缥缈的薄雾,容不得凡人注视。他面无表情,犹如冰雕一般,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而在他身旁的是个身穿青缎长衫、头戴半面面具的男人。那是一个木制的面具,其上精致的雕刻着一条熟睡的长尾狐,活灵活现的像是卧在那人的脸上,遮住他鼻尖以上的部分。面具的眼孔是细长的月牙形,让人看不清其后的瞳孔。配上男人勾出微笑的薄唇,看起来还真是一副像狐狸般奸诈的模样。
  实际,百里泠沨的面容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有出门戴面具的习惯。更何况,这个小巧轻便的狐狸面具也不可能严严实实遮挡住他的整张脸。而戴面具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在强调自己是以一个“交易人”的身份出现。如此一来,只要看到这张狐狸面具,就算不问,云清和云叶染也已经清楚他来访的目的。
  “近日求医者甚多,稍有繁忙。迟迎二位大驾,还请见谅。”云清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并不是太友善,但好在没有什么敌意。他拱手行礼的动作不大,看上去有些敷衍。
  听着云清的客套话,慕容昼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云清的存在,还是那样孤傲清高、目中无人的模样。这也好在与他同行的还有百里泠沨,否则这氛围一定尴尬的不行。
  “在下是不请自来,还望少宫主多多包涵的才是。”手中折扇半开,百里泠沨也客套了一句,唇角勾起淡淡的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与云叶染的不同,给人一种很是不舒服的感觉,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一般。
  “二位这边请,有话自然还是要坐下聊……”云清引二人来到后殿入座,又吩咐人备好了茶水和点心。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慕容昼,而是一直盯着百里泠沨的方向。
  圣一老人在世时,月华宗便是江湖上一大传说,而慕容昼继承这宗主之位后更是如此。但相比之下,在慕容昼的统领下,月华宗虽令人忌惮,却不如永生阁那么令人感到恐惧。没有人知道永生阁究竟知道多少秘密,对于各大宗派而言,永生阁才是那个真正绝对不能得罪的存在。天下最强大的人定是知道秘密最多的那个人,就像永生阁,他随口暴露出的任何一个秘密都有可能让一大宗派一夜颓垣败壁。而这,也正是云叶染所说的不可得罪永生阁的原因之一。
  “那么,此次永生阁阁主亲自大驾,不知是为了何事而来?”云清问这话的时候,口气不是太好,但显然已经是他努力压制后的效果。
  而面对云清的话,百里泠沨合上了手中的折扇,一手端起身旁小桌上的茶杯,轻笑。“自然是有单好生意可做。”他谈吐间完全一副生意人的模样,那声音似乎是故意挑起了音调,听起来狡猾的很:“少宫主是聪明人,那便恕在下直言。此行只是向少宫主要个人,价钱好说。只要少宫主开的出来,在下永生阁便付得起。”
  那话听起来客气的很,但显然没有给云清丝毫拒绝的余地。但这话听起来……“阁主这话说来可是奇怪,”云清皱了皱眉:“可算是活人的交易?”
  “少宫主说笑了。”百里泠沨笑着,看向一边稳坐不言的慕容昼继续道:“好友的眷属走失,少宫主寻回有功无过,自然是来谢过的。不过,这生意场上,在下也就只能这般如此。更何况,这位夜姑娘与永生阁说来也有着很深一段渊源,在下也不可撒手不管。这点道理,少宫主还是明白的。”
  “眷属?”
  云清微愣,似乎第一次正眼看向一旁的慕容昼,眸中满是怀疑的目光。但慕容昼只是闭目养神,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云清的质问。无奈下云清只好重新看向百里泠沨。
  “夜夕月是我亲传弟子,出师前不得离开秋寒宫,阁主此行的目的怕是要落空了。”云清淡淡说着,少有的抬出了自己的父亲:“更何况,只是眷属罢了,阁主难不成还怕小徒留在秋寒宫被吃了不成?阁主就算信不过我这少宫主,还请阁主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不多勉强。”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显然是非常有说服力的,毕竟很多宗派的规矩的确乱不得,而拜师收徒的规矩更是讲究的很。但可惜,稍微与夜夕月有些接触的人都清楚,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甘愿莫名拜下师父。
  百里泠沨显然在第一时间就识破了云清这并不高明的谎言,他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问:“可是在下给出的筹码不够令少宫主心动?”
  “有些事情勉强不来。”云清同样很平淡的回答。
  果然……那个少女就是如此神奇的存在,接触过她的任何人都想要把她握在手心里,就算没有理由,也绝不会放任她离开自己……百里泠沨心想。
  “也是,有些事情勉强不来……”百里泠沨说着唇角勾出一抹狡猾的微笑,看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在下并不认为这一趟是白跑了。”站起身,手中的折扇缓缓打开,他说着走到一边慕容昼的身边,将手腕搭在了年轻宗主的肩上。“既然来了,让他们兄妹见面团聚一下总不为过,”他看向云清:“少宫主认为呢?”
  这话一出口,愣住的不仅是云清,就连一向性情温和没什么感情变化的云叶染,也极其少有的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根据夜夕月平日里的描述,并不难想象出她兄长的模样。那可能是个出身大家的白衫公子,像云叶染那般的好脾气,温柔的一塌糊涂,总能轻易原谅任何人的任何过错。他应该有着和夜夕月极为相似的容貌,看似弱不禁风,却让人感觉很是舒服的模样。或许他闲暇时喜爱吟诗作画,对自己的妹妹万般宠爱。想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骄纵出夜夕月这般一看便知被人“惯坏了”的大小姐,但是……
  和百里泠沨得知二人是兄妹时的反应差不多,看着慕容昼的脸,云清感到难以置信。更何况,此刻这位年轻的宗主满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气,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准备迎接妹妹回家的慈爱兄长。并且,多年来,他云清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月华宗的宗主还有个妹妹。
  “阁主这可是在说笑……”云清如此说着想配合这笑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在身上蔓延开来,云清的潜意识似乎已经还无理由的相信了百里泠沨的话。
  而听了这话,百里泠沨倒是笑了。“看样子少宫主不仅是信不过月华宗,竟连在下的永生阁也信不过。”那话语中带着威胁的口气,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是真是假,少宫主若想知道,不如请本人出面以便,如何?”
  “……”云清没有再说话,他沉默了。他实际是知道的,既然这永生阁的阁主能亲自登门,自然是有将人带回去的把握。他留不住夜夕月……就算刚刚那些话都是假的他也留不住,更何况,万一……只是万一,那些都是真的……
  “少宫主……”良久的安静后,是一旁云叶染的声音打乱了云清的思绪。他哈着腰站在云清旁边,低声轻言提醒:“夜姑娘……”
  “轮不到你废话。”云清冷冷道。不用提醒他也知道,那个少女对于自己的兄长那不同于寻常的人的情感与执着。如果百里泠沨的话可信,那面前的慕容昼……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影子不知何时闪进了大殿。而也是与此同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哥……哥,哥哥!”
  ————分割线————
  说来也并不是巧合,现实永远不会像写好的剧本那么狗血。夜夕月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偶然,她自然不是路过,而是自己寻过来的。
  夜夕月本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目光看着正收拾着凌乱书桌的白良,却走神的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而最开始让她回神的是一股气味,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像是薄荷清凉的味道,又带着雨中青竹的淡香,很难用语言形容这种味道。但那,却是夜夕月最熟悉的味道。
  小时候,哥哥说过,人沾染上血后留下的是洗不掉的味道……夜夕月不喜欢那种味道,小时候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那味道带来的一向只有死亡和绝望,是死神离开后留下的记号,抹不掉的记号。但哥哥说,这个记号虽然无法消除,但却是可以被隐藏的。
  夜夕月已经不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兄长的身上就有了这种味道,像是薄荷又像青竹。那是种很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对她而言是代表安心的信号。哥哥说那是可以盖住血气的味道,只是她从在意那淡淡的清香下隐藏了什么。
  而就是追随着这股香味,夜夕月走出了房间。那味道很淡,想来也就只有夜夕月才能发觉这味道的存在。而在几番寻找之后,她在门外的院子中找到一只孔雀蓝色的蝴蝶。发现的时候,那蝴蝶正停在院中的一片栅栏上,它拍打着翅膀,而那味道就是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
  少女缓慢的靠近,两根手指突然伸出,紧紧的夹住了蝴蝶的一片翅膀。不仔细看还好,仔细一看,夜夕月一愣。原来那蝴蝶的另一片翅膀下竟然被人安装了一个极其精致的机括。那是个木制的小东西,像个一块小小的鹅卵石一般黏在蝴蝶的翅膀下。它是被染成和蝴蝶翅膀一样的颜色,乍一看没什么端倪。
  有震动……夜夕月用指尖贴在那木制的机括上,立刻感觉到了异常。那是极为轻微的震动,但显然,是有规律的。摩斯密码,少女很快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她闭上双眼,让指尖的触感更加敏感。
  -.-----..-.-.-..---.----...-..--.-..-...
  “you are my miracle.”似自言自语般,夜夕月松开了开始微微抖动的指尖。
  “没事的,只要月儿在,我们一定会一起活着走出去。因为,月儿是哥哥的奇迹,是我们的奇迹。”
  那蝴蝶拍了几下似乎有些僵硬的翅膀,便飞了起来。它在院子中绕了一圈,却还是停留在了之前落下的那片栅栏上,似乎是留恋上了那个地方。很显然,这只蝴蝶是被人训练过的。而它的主人,正是慕容昼。年轻的宗主正是在刚入秋寒宫时,将其放飞的。目的,显而易见。
  “是哥哥……哥哥他,来接我回家了。”
  夜夕月就是在那个时候匆忙跑出院子的,当时那模样惊了刚收拾好书桌从房内走出的白良。这么久以来,虽然称不上了解,但大部分时间都侍奉在夜夕月左右的白良还是第一次见少女露出那样的表情。见那个平时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态度冷漠的人露出那样惊喜交加的模样。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者是担忧,白良追了出去,但可惜他的速度和夜夕月相差的多。
  不论是客人还是求医者,想要进入秋寒宫自然都要经过秋寒宫大殿的正殿。夜夕月不是傻子,不会蠢到无厘头的寻找自己兄长的下落。她最先去的地方自然就是秋寒宫的大殿,而当她又一次闻到那淡淡的香味时,她就知道,她找对地方了。
  就算相隔千年,跨越时空,只要相遇,她便能认出他。她扑进他怀里,双手拉扯住那人的衣襟,抬头轻轻一吻落在那人唇上。那个瞬间,泪如雨下……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云清和云叶染没能料到夜夕月的突然出现,而更令人吃惊的少女的那一吻。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当众人看到慕容昼轻吻少女眼角的泪,当众人看到他一手揽住少女的腰一手为少女整理鬓角的发丝,当众人看到那张本犹如石像般冰冷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月儿答应过哥哥,不可以哭。”那语气温柔中带着些许责备,却动听的令旁人心动。
  难以置信,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若不是待着面具,怕是连百里泠沨都会露出格外失态的神情。他第一感觉自己不了解自己这个至交好友,第一次感觉世间竟还有他看不破的事情。
  慕容昼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怕是男人看了也会动情。但当那天下皆知的无情面具上渲染出这样的笑容,一切让人感觉虚假的可怕,那么的不真实。但看面前兄妹二人重逢的场面,却又是和谐的耀眼。
  听到兄长的声音,夜夕月强忍住了眼泪,她抬起头,没有说话,一抹笑容渐渐浮上了唇角。尽管她笑起来的模样依旧美的一发不可收拾,但那个笑容和百里泠沨以往印象中的都不同。那是属于一个稚子天真烂漫的笑容,虽然眼角的泪水还未全干,但却简单的让人一眼便可看破,毫无隐藏。
  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在那个世界,失去兄长的夜夕月经历了太多,她对一切感到麻木,不论是生命还是整个世界。而现在,哥哥回来了,活生生的就出现在面前。夜夕月仿佛瞬间变回了那个可以不计后果做任何事情的小公主,她知道自己背后还有兄长,那是能抵过全世界的靠山,能纵容她胡闹一辈子的人。
  “哥哥,我们要一起活下去……不要离开月儿。哥哥不在的时候……月儿真的好怕。所以,要约定,再一次约定。”夜夕月伸出右手的小指,勾住了慕容昼的小指。她声音有些颤抖:“哥哥不可以在丢下月儿一个人,绝对不可以。”
  年轻的宗主看着自己妹妹的脸,不禁笑了。太好了,她没变。至少在他面前,她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变。“嗯,约定。”男人的手指勾紧,紧紧圈住了少女的手指。
  ————分割线————
  最终,夜夕月还是离开了,秋寒宫最终没能留下她。或者说,不论是云叶染还是云清,但看到那兄妹二人重逢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们没有资格留她,也不可能留下她。以至于,直到慕容昼抱着那少女起身时,他们都未能说出一句挽留的话语。
  “等等!你要走可以,但你要带我走!”
  白良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在这最后一刻追上来的,他没有顾及那么多,也没时间在意那么多。他几步上前一把拽住夜夕月的袖子,气喘吁吁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喊了出来。如果夜夕月离开,秋寒宫便没有他的一席之地。离开皇宫后的他才明白,自己在这天下实在是渺小的可笑,如果没有夜夕月,他甚至没有独立生存的资本,他什么都不是。
  “你是我的主子,我是你的人,我只能跟着的你。”
  那之后是时间静止一般的沉默,没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却慢慢爬上了白良的身体。她失过一次忆,已经忘了他一次。可就算她没有失忆,如果她想丢下他也可以完全不认他。曾经她说过,她保自己离开皇宫不意味着会把自己带在身边,因为……很麻烦……但……
  “哥哥,”最后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向还未喘过气来的白良:“月儿喜欢他泡的茶。”
  慕容昼对于妹妹的要求自然是百依百顺,自少女开口那一刻,白良就知道自己可以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夜夕月想做的事情从不需要什么原因,更何况有兄长在身边,想做就做了,没有什么理由可言。但那对于白良而言是一种救赎,那话在他耳中竟是那般动听。
  “如此便在秋寒宫了无心愿,我们该回家了。”年轻的宗主轻轻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发,他对少女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脸上溢出也是那春日暖阳般的微笑。“那么,月儿要听哥哥的话,”他说着看向云清与云叶染的方向,虽然脸上的表情没变,却莫名透着一股寒气:“把这里的人与物,一切的一切,都忘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