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作者:亚路利哈      更新:2022-05-04 09:11      字数:3313
  傍晚时候,栗浓才回到家。她一进门,就有人来告诉,说顾嘉树出去了,临去前说今晚不回来吃饭,叫不必等他。
  栗浓隐约感觉不对,顾嘉树近来总往外面跑,一去一天,不晓得在做什么。
  她没心思多想,实在累极了,倒头就睡。再睁眼是夜半时分,因为阴天,也没有月亮。她就张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熬了大半夜,天快亮却又睡着了。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巳时。
  端午节好歹是大节,她张罗着洗漱,安排中午、晚上的宴饮地点,点了桌椅,又拟定菜单酒品。忙活了半天,到了午食时,身边人告诉她顾嘉树还在睡觉起不来,不吃饭了;而顾临川二人还在外面,没赶回来。
  她对着一大桌子酒菜,忽然就感觉到了厌倦。
  这种反感非常强烈,几乎让她无法忍受。
  她站起身,什么也不管,衣裳也没换,便一路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个能喝酒的地方。
  街上有人骑着骏马如风一般疾驰而过,又潇洒又畅意,忽然就开始觉得,自己不高兴,就是因为自己不会骑马。如果会骑马,不管空气多凝滞,只要我一加鞭,到处都有风。
  她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但自己也觉得有点离谱,不懂为什么。
  这时候,路上行人谈论城外龙舟竞渡如何精彩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她便抬步向城外去,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事。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奔跑起来,今天又没有下雨,她却像个急着避雨的人一样狂奔。路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她,她却浑然不觉,越跑越快,好像根本停不下来。
  心脏狂跳,浑身发汗,胸口疼痛,几乎力竭,她却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快意。
  不多时,她便到了湖边,竞渡已经结束,河面上只剩下装饰着龙头龙尾的小舟,供游人泛舟取乐。
  她的头发跑的有点散,衣裳也蒙了一层土,双眼却亢奋得很,亮晶晶的。
  租船的人见她上前来,倒有点疑心这是哪里跑出来一个疯子。
  栗浓开口道:“我要一顶红顶的游船。”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从头到尾又打量她一遍,栗浓最不缺银子,她又大手大脚,直接用银子砸人:“还要酒!”
  栗浓如愿坐进了红顶游船里。
  连下酒菜也没有,她便那么一壶接一壶地往下灌酒。
  此时此刻,她心里没有一点郁气,只是埋怨这里的人太小气,装酒也用这么秀气的酒壶装,害她没有大碗喝酒的畅快。
  她甚至可以很心平气和地去想以后,叔父走后,她就带阿苍和会清离开这里,天高水长,总有去处。
  顾嘉树和她从前一样,是有仇必报的脾气,她一定要劝他放下仇恨,恨人实在太累了。
  那席若泽又该如何呢?
  栗浓思绪忽然一断,气势汹汹地杀出来,一把揪住船头立侍的人的衣领:“你们的酒太差了!我要烈酒,听不懂吗?”
  那人纳罕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土匪,道:“娘子莫气,有上好的葡萄酒,还算烈,娘子意下如何?”
  栗浓一愣,我也配喝葡萄酒的吗?转瞬摇头,豪气道:“不拘什么酒,只要是好的,都拿来!”
  那人愣了一下,才哎了一声,转身要去,栗浓又对着他打我背影嘱咐:“跑着去!跑着来!”
  众所周知,混着喝酒最容易醉。
  栗浓自诩千杯不醉,终于翻了一回车。
  她终于隐隐约约想起,为什么自己脱口而出‘红顶游船’,这是曾经席若泽的提议。
  原话在此:等到我们回到京城,五月份端午节的时候,我们找一艘红顶游船,一起去看龙舟竞渡。
  当时二人在吵架,这是一句安抚的话,栗浓根本没听进去。
  可她居然记得。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她好像已经放下了席若泽,她与他之间太多纠葛,她最厌恶复杂的关系,席若泽让她生惧。闹僵之后,她也不曾多么思念他。
  可为什么,会记得他随口说的一句话?
  她醉的眼前有点重影,但还是不住地喝酒。她对自己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再喝下去玩,马上就要不受控制做丢人的事。上次有那么一回,到最后是边喝边吐,吐了一地一身,直到醉的睡死过去。
  顾临川不让人管她,是以第二天她自己从自己的呕吐物中清醒过来,还要顶着宿醉快要疼炸的头洗衣服拖地板。
  栗浓想起来那个恶心的场景,递到嘴边的酒杯终于停了一停,严肃地思考,自己如果在这里弄那么一出,人家船老大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投湖。
  就在她严肃思考的这个空当,船舱的门忽然一动,醉鬼栗浓还在沉思中,完全没有察觉。
  席若泽低头钻进船内,一闻那股子味道忍不住皱眉头,不是嫌她喝酒,是这酒气实在太重。
  再往前走是一地小酒罐,这酒器真的太秀气,拿一大缸来,才合她心意。
  酒蒙子栗浓正瞪着眼睛发傻,席若泽立在她旁边,她才抬脸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是傻的。
  席若泽动手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肚子:“喝这么多酒,你不憋得慌吗?”
  ……这问题实在太接地气了。
  栗浓沉默了很久,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哐嚓一下摔了手里的酒杯,冷冷地质问:“你是不是又派人监视我?”
  不然怎么知道她来了哪里、在哪条船上?
  席若泽赔笑:“没有。”
  栗浓又道:“那就是这里有你的人,我一来,他们就去通风报信了!”
  席若泽的表情微微拘谨了一些,栗浓为什么喝醉了头脑还这么清醒。他不再嬉皮笑脸,道:“不是的。是这里只有一艘红顶小船,是我叫人粉刷的。我同船家说,若在端午这天,有姑娘家来点名要红色小船,就第一时间来告诉我知道。”
  栗浓本来有点‘你个混蛋又敢动坏心思’的气愤,被他一解释,忽然又发不出来了。栗浓只是看着他,皱着眉。
  席若泽却有一些欣喜:“你肯来,是不生气了吗?”
  而栗浓沉默着不发一言,席若泽竟然不敢追问下去,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席若泽手扑了空,便垂下去抓她腰上系的五色丝绦,轻声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栗浓却猛地站起身,她喝的酒太多,脚下不稳,磕磕绊绊的。
  席若泽追过去拦住她,栗浓就像头发疯的小豹子,一定要往前面冲,席若泽终于失去耐心,一把扳正她的身体,问道:“不是话都说清楚了吗?我已道过无数次歉,你究竟还在生什么气?”
  栗浓道:“断也断不干净,实在没意思。”
  席若泽一怔:“你说什么?”
  栗浓揉了揉眼睛,她醉得头疼,喜怒直抒胸臆:“你不够潇洒,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
  席若泽一瞬间简直说不出话来,脑袋里嗡嗡地,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讨厌我?”他一顿,又忍不住辩白:“我哪里不潇洒!”
  栗浓现在是醉酒的人身上独有的那种心狠、烦躁、话多,她一点不介意往他心上捅刀子:“真潇洒就不会拦着我不让我走!”
  席若泽气结,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半天只道:“那我就是不潇洒,又怎样!”
  栗浓哼一声:“讨厌你!”
  席若泽差点点气疯,栗浓平时说这话一定无比冷漠,可她此时喝醉了,整个人有种天不怕地不怕,你惹我我就怼死你的气势,所以席若泽的气愤居然古怪地大过了心痛。
  但席若泽稍微反应了一下,懂了她这句话后面到底是什么含义。他明白了为什么事情都解释通了她还是不肯重修旧好,因为她不是讨厌自己的行事,她是讨厌自己的为人。
  就还挺绝望的。
  席若泽难以遏制地垂下头,他奋战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泄气过。
  栗浓倒是忽而安静下来,用一双睁不开的醉眼盯着他看。
  席若泽在绝望之中忽然生出阴毒的心思,反正此处都是自己心腹,顾临川也已经失势,就借机把她拐走藏起来,又有谁能知道?
  让她孤立无援,只有自己;让她插翅难逃,永世纠缠。
  就算不喜欢又怎么样?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这个想法蓦然萌芽,疯狂生长,他强撑着压制住这个念头,眼神却难以控制地变得锐利狠辣。
  栗浓胃里翻江倒海,头也疼得迷糊,丝毫没意识到面前这人的古怪。可他一直不让开,栗浓好死不死地就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了他吃人的眼神。
  席若泽微微一笑,忽然步步紧逼:“讨厌我,是不是?”
  栗浓被他逼退两步,一气之下,抬手锤了他一记,这一记砸在胸口,恰巧正是之前栗浓捅刀子的地方。
  眼下肉还没长好,八成又被砸裂了,席若泽痛得闷哼一声,彻底失控,一手钳住对方的腰,另一手扳着她下颌,强令她抬起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心里天人交战,一直默念,栗浓不喜欢这样,这样她只会更讨厌自己;手上却越发凶狠,栗浓根本挣扎不过,被他束缚着越吻越深,非等他亲够了,愿意松开了,栗浓才挣扎出来,双唇红肿,长长地喘着气。
  栗浓一脸茫然,有点呆呆的。席若泽心里又酸又涩,脸上还是野狼一般危险迫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甩一巴掌或破口大骂,自暴自弃地想:讨厌就讨厌吧,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可视线一触到她的嘴唇,又禁不住走神去想,真是鲜美无比。
  他赌气一样地看着栗浓,等着栗浓发作。
  栗浓身子猛地向前一趋,哇地吐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