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封麟
作者:
江边鸟 更新:2021-03-10 04:13 字数:4106
黑锦青麟,金冠高束,白子鸿本该骑马过街,奈何李启暄百般阻挠才改换乘车。李启暄将奏折推到一边,挤出空闲来送白子鸿出宫门。他看儿郎迈上踏板,突然不舍放人归家迎客,他一拽锦袖,果然换得这儿郎回眸厉声呵责。
“子鸿……”
“批你的奏折去。”
“那你在街上可不许掀帘。”
白子鸿拽回广袖轻应一声,旋即掀帘入车将那狼子隔于四壁之外。封麟夜里相互慰藉,白子鸿自此日日都对李启暄闭门谢客。可这狼子哪有那么好躲,他好不容易熬过七日,才盼到自己回白府受人恭贺的日子。黑锦倚在角处闭目养神放空心思,却被车夫的声音惊得立马端坐。
“殿下坐好,我们启程了。驾!”
“萧玄?你不是在安泰殿吗?”
“臣已被陛下遣与太子,今日又奉太子之命护送殿下回府。”
李启暄怎放心让自己的至宝独自归家,他待白子鸿进车后立马将车夫换作了领队萧玄。两人相视颔首将庇护一责全权交接,萧玄这才催马蹄踏动,行出了朱漆重铁门。
将军府今日门庭若市,但二嫂邢玉言为父守孝不便出面,二哥子鹓又正忙公事难以抽身,所以这些收取贺礼、安排桌席的事情便落在了白子鹄和白子钦头上。白子钦忙于府内,白子鹄便在府门前迎请官员入府,顺便看着些家仆收取礼单。
“吁——”
这车马虽是迟来,却引去了诸人目光。萧玄勒停黑马放下了垫脚凳,扶掀帘而出的男子步下马车。他驻足唤人安顿车马,才又快行三两步回到了玉麟臣子身边。白子鸿左臂横端,徐行于众人前受之拜礼,他并未停步,只如巡视。
“微臣参见殿下。”
“末将见过殿下。”
锦靴上阶,驻足与辉都才子身旁。男子发间的金冠迎光灼目,小风一过,连带那青色麒麟都欲跃锦而出。润朗之音徐徐言道,又将这死水化作湍流。
“诸位大人免礼,先请入府吧。”
萧玄手握佩剑昂首挺胸,依旧是宫中巡视的模样。他那一眼扫视让路过的几位大臣都毕恭毕敬与白子鸿见安,不敢有丝毫怠慢。唯独到一吴姓高官时,萧玄未见他同白子鸿见礼寒暄。吴贤仁斜睨今朝的玉麟臣子,而后便行过府门连作态都不愿,他今日有一份别样贺礼要赠予这个白家后生,他要让这个二姓殿下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
“啧……他是嫌命长了?”
“野狗罢了,不必动怒。”
白子鸿示意胞哥子鹄专注眼前的宾客,自己则进入府中去会一会那失了靠山的丧家犬。白子钦见堂弟行来院内,颔首见礼后,便与他耳语说明正堂中有何人在内。
“季凤,六部尚书与尚书令均在其中,进去之后切要谨言慎行,尤其要提防吴家二人。”
“堂哥放心。”
六部之首再加一个尚书令,白子鸿心知自己不可行错半步,不然他日朝堂之上,参他的人可就不在少数了。白子鸿别过堂哥,携萧玄一同步入正堂之中。今日本该恭贺封麟喜事,但这正堂之中却没有丝毫喜气。白子鸿面对此间七人,并不以义殿下自居,他虽在一些人眼中劳苦功高,但在他们眼中,自己始终是个后生。
“鸿,见过各位大人。”
萧玄见白子鸿向此七人揖礼拜会,便也拱手行了武人礼。对面由礼部率先领礼,而后七人齐齐拜会。
“微臣,参见殿下。”
众人纷纷落座,白子鸿坐至主位,萧玄便立于他后肃穆无言。奚吏部因奚朗之故,倒对这义殿下颇有好感,但他今日之行意在提点后生,便就严肃了几分。他先发话恭贺白子鸿得封玉麟,而后又提点他不要与朝堂之人太过疏离。
“恭贺殿下得封玉麟。今后大家同朝为官,还是要多照应着些。”
“奚大人说的是,后生久居东宫未曾担过大任,日后还需几位大人多多指点才是,若有错处还望海涵。”
白子鸿面向奚吏部那处莞尔听训,身姿端正仪态谦和,颇有君子风度。他双手承接吏部的贺礼锦盒轻手放至面前,紧接着便听叔父旧部与他训话。这礼部之人多是文典饱览,言语举止都令人赏心悦目。
“叔父曾任职礼部,我与大人也算是半个熟识,日后恐要多多叨扰了。”
“叨扰不敢当。殿下如有不解之处,来礼部找某便是,某自当尽心尽力为殿下分忧。”
训话轮至户部,白子鸿却见此人深有顾虑不敢多言。细一想来,应是他仍记着邢锡衡被自己查处一事,才如此谨小慎微。白子鸿也不愿为难,言语一二后便接过贺礼,静等下一处的训话。
兵部那处有白子鹓任侍郎,故而这兵部尚书也多少见过几面。刑部则多与昭明寺共事,虽与白子鸿所见案牍多有牵涉,两人却素未谋面。至于工部,那是宿仇。
白子鸿见吴贤仁并无训话的意思,便将贺礼都交予萧玄,让他出去告知白子钦可以引人入正堂拜会了。可当其他官员聚首于此,一直默默无言的吴贤仁却将自己贺礼锦匣大敞,放在了圆桌正中。
“恭贺殿下,得封玉麟。”
在场之人除了奚吏部外,凡是窥见那匣中物件者无一不变了面色,但却也无人敢说他些什么。毕竟送礼之人能一手阻断奏折谏言,也能随时参他们一本,让他们丢了乌纱。白子鸿看着锦匣中那对金花白玉镯突然爽朗一笑,他原以为吴贤仁会用些高超伎俩,到头来这人不过是想给他一份羞辱罢了。
“吴大人怎知我已有心仪之人?我正愁这定情信物,吴大人便替我选好送来了。看来,这一众人中还属您最是有心。”
“哦?殿下久居东宫,不知这心仪之人是何时相识相知的?”
“吴大人,您怎么跟市井姑婆一般,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
白子鸿见吴贤仁黑了脸,心知自己的话将此人噎住。他悄悄打望了眼其他人的表情,处吴贤仁身后的大多掩唇憋笑,处身侧的这六部则各怀心思。
“都是些玩笑话,你们也不必如此严肃。吴大人他大人有大量,定不会与我这后生计较。”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子鸿依旧笑得温和,他站起身来端过锦匣,转手便交给了刚回到身侧萧玄看管。萧玄想将匣子合上,却被白子鸿抬手制止,他就要依吴贤仁的意思,让诸位宾客都看看这宽宏大量的尚书令送来的贺礼。
朝中谁人不知这吴贤仁因为玉麟臣子和白之韬结下了梁子,今朝这玉麟臣子又落在白家之中,他定然要来羞辱一番。只不过他没能得逞,反倒让自己用市井、姑婆,狠狠羞辱了回去。白子鸿让萧玄将匣子端下去,有意让今日到场的官吏都看看,这尚书令小肚鸡肠,容不下仕途后生。
“达凤,开席吧。”
“诸位请吧。”
白子钦抬手做请,遣家仆领众人入席,这正堂中又只剩原来的九人。菜上齐后,白子鸿不着急举杯敬酒,他先劝几人多尝尝这府上佳肴,又与之闲谈,听些见闻、案牍。直到这桌上菜品消受近半时,他才端杯敬酒,谢过几人教导训诫。
“后生心念诸位前辈仍有事务在身,故而先劝菜,后劝酒。如难尽兴,还望诸位前辈莫怪。”
揽袖碰杯,白子鸿瞧见那不苟言笑的吏部与刑部于一句话间满意点头,这心中便又多几分底气。这些人是坤帝的臣子,鲜少能服李启暄驱使,如今他们绷着还未显露,不过是因为坤帝还未病到神智难清罢了。不过这旧疾复发多是陈年战伤,谁也说不准日后会如何,所以他还是要替李启暄早做准备。
酒过三巡,这最后一道八仙醒酒汤便也上了桌。白子鸿亲自执勺为每人盛了一碗,而后便借会故友的名义去了外席。礼部尚书望着那儿郎背影,难免就白子鸿的行事风范和兵部说道一番。
“他这性子真是像极了长誉,和他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将军爹没半分相似。”
“长固好歹也修兵法,你怎么能这么诋毁我朝的骠骑大将军。”
白子鸿出了正堂却仍感心累,外人尚在,他这假笑便还要挂在面上。萧玄听男子沉沉叹气,以为是今日之事让人不顺心,便在此担保定将此事告知太子与坤帝,让他二人予那尚书令一个惩戒。
“这点小事,我还犯不着为之烦心。我只是……罢了,没什么。”
只是有些担心存韫。白子鸿为自己的想法笑出了声,自己正躲着那狼子,何故又要为他担心。萧玄见他又忧又喜,属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两人行过长廊来到外席,在白子钦的引荐下,先去拜会那抱得美人归的驸马爷。这驸马爷是坤泽首富之子,生得一副俊俏模样,但和喻柔在成亲前却并未见过几面。有钱无权,坤帝便许了他权,但相应的,这钱财便也多少算是坤帝的囊中之物了。
“驸马。”
“义殿下。”
二人席间浅礼就算是互相见过了。白子鸿多少算是李闻鹃的义弟,自然是要向这驸马问一问长姐的近况。
“喻柔近日爱来此地叨扰,说是想陪陪府上的二少夫人,我本就四处行商少能得闲陪她,便也没有拦着。”
“长姐愿来,我白府自然欢迎。正好,也能让她二人作伴解闷。”
驸马面上带笑,但白子鸿看过去却总觉得像是在照镜子。他轻言失陪,便转身行向久未见的友人那桌。这桌上有弘州刺史蒋澄、都督之子怀瑾、霁月庄主戚懿宁以及那个天生的林猎——欧琼。
“许久不见,可都安好?”
“你不是说自己是将军之子吗?怎么还成了这东宫里的义殿下?”
“欧琼,不可无礼。”
“无碍,戚庄主不必如此拘谨,此间一桌都是我的故友。”
欧琼一如既往和白子鸿叫嚣,当年一箭之耻,他可是经年未忘。白子鸿总能从他的恣意中看到另一个自己,便也对这个儿郎异常宽容。况且当年懿州一事还是欧琼领人摆平,白子鸿于情于理都要对他多几分偏袒。
“霁月庄如今也算是鼎立一方,今日为小公子献上的贺礼都是庄中能人所制。虽不贵重,却能在危急关头保个平安。”
“戚庄主有心了。”
“季凤,清持要我代他向你恭贺。此行时间紧迫,我与他只挑得一样物件赠予你和太子。还望季凤莫要嫌这贺礼简陋。”
“什么简陋不简陋的。我当年无权无势,你和清持都不曾嫌我‘简陋’。若非你二人鼎力相助,这攸州、络州如何能平乱。”
白子鸿从怀瑾手中接下锦盒,照礼数,不当着赠礼之人的面打开。一旁的蒋澄也送上自己的那份贺礼,他还是如昔日一样规正的很。
“恭贺殿下。”
“玉宇,你那络州友人可还有联系?”
“劳殿下挂心,他升任琅县县丞本就事务繁忙,近来络州又有各处商贾云集,便鲜少与我有信来往了。玉宇在此,还是要替他向殿下道谢。”
“他平乱有功,理应升迁。如若真要谢我,就替坤泽将那最为繁荣的琅县治理康泰。”
白子鸿与蒋澄两载不见都要问问故人往事,萧玄见了戚懿宁也免不了要与这前辈叙旧。这少年堂出来的二人虽不在同一部,却也多少打过几次照面。只是那时萧玄年龄尚幼,戚懿宁则已能冲锋陷阵了。
六人相谈甚欢,叔凤与达凤也忙完回来与他们聚首。这二人若不是因为协助白子鸿,恐怕也不会与这些人相识相熟了。叔凤与欧琼心气相投,都是这坤泽“纨绔”,自傲的很。达凤则因舍凤引荐,喜这蒋澄刚正不阿的性子,故引为知己。君子和而不同,大抵就是对这桌上到了的人和未到的人最好的概论。
儿郎斟酒满杯,相邀同庆。庆贺他得封玉麟,亦庆贺他们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