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思风月
作者:江边鸟      更新:2021-03-10 04:12      字数:3802
  长风抚柳,丹黛二人行至春芳亭中与朝荣相见。亭中的姑娘正值豆蔻年华却穿着一身素雅,一点也不像是她的风格。她见黛影行来便起身相迎,这白衣胜雪,袖上飞墨,倒与她的闻鹤二字相称。
  “子鸿哥。”
  “闻鹤,清夷山可还呆的惯?”
  黛影抬手做请,三人于石桌前各自择位。云华添杯,糕点齐备,李启暄遣退宫人,与白子鸿同听皇妹的见闻。
  “呆的惯,还要多谢子鸿哥为我写信引荐。我虽未能拜在陵光长老门下,但陵光长老对我很是照顾,翟星师兄也常来小重山指点我修习。”
  “小重山?那又是何处?”
  “是孟章长老的居所,清夷山东南角的群峰。我的灵魄于五行属土,正与师尊相同。”
  李闻鹤饮过茶后无意瞥见了糕点上印着的红字,她兀的想起自己在清夷山遇到的怪事,这便急着向白子鸿求证。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直接问起太过唐突,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知义兄。
  “子鸿哥,我在清夷山上本想给你写信,但不管笔墨落下几次都写不出你的名字来。后来,我让其他师兄师姐代为书写,可他们却根本听不见我说的话。子鸿哥,你不会是招惹过无方国的什么人吧?”
  “无方之中,我只识得魏郎和燕重明,对翟星也不过是幼时的一面之缘。他们三人如今都这般照顾你,又怎会施这种术法。”
  “也是,应是我多虑了,可能是清夷山的结界不允我写信向外吧。对了!子鸿哥,你猜猜你熟识的两人在周氏榜单上都排第几。”
  “闻鹤,你让我猜,总要先告诉我这周氏榜单是什么吧?”
  李启暄看两人聊得火热多少心有醋意,这便趁黛衣拿出帕子时,抢先用指腹抹去他唇角残渣,引这儿郎转头看向自己。白子鸿看着这青年的舌尖掠过指腹,那道着“好甜”的口型让他将手帕捏作一团。李启暄成功将白子鸿的注意力全部分走,这下,白子鸿只能佯作犯难,让李闻鹤来揭晓答案。
  “青衣仙君是榜首,陵光长老位列第五。”
  “哦?他,他们这么厉害吗?”
  白子鸿正和狸奴探到腰间的爪子僵持,说话不免磕巴了些。李闻鹤听他这样说话,以为是这黛衣儿郎听闻此事心中生畏,这便赶忙夸起魏郎,让白子鸿不要多想。
  “朝荣,母后可是想你想得紧,你不如先去安泰殿坐坐?”
  “我晚些……我这就去!”
  李闻鹤本想再多留一会,但接了皇兄那一记眼刀,她便意识到情况不妙还是乖乖听话早点走的好。小姑娘前脚刚跑出月洞门,李启暄后脚就开始向白子鸿兴师问罪。他手上力道一重,让两人相持半天的宫绦,也就此被扯了开。
  “李启暄!”
  “子鸿哥,我只是看你宫绦松了想给你重新系上而已……”
  白子鸿才不信这狸奴摇尾,他深深呼吸强压下怒意,正欲起身却又被那爪子按回石凳上。这一回,李启暄可没容他用自己的名字承载怒意。桂香环笼,丹袖交叠在黛衣胸前,束冠之人双拳紧握,却又容忍这狸奴在颈肩乱蹭。
  “你一听朝荣提起他就笑……”
  “今年的黎檬都没你酸。嘶…轻点儿。”
  白子鸿的一句调侃又换得颈上添花,他对李启暄从来都是怨怒一时,根本下不去手。笋指勾绕,李启暄亲自为白子鸿将宫绦束好后覆手结上,白子鸿转目看向别处,却还是搭手其上与人扣握。
  两人就这般温存着还未分开,白子鹄便闯入此处。他背身直道非礼勿视,言语中却能听出笑来。
  “存韫。”
  李启暄轻应了一声,他乖巧地放开了白子鸿,到一旁坐好。白子鸿理了下衣衫,这才让胞哥进来亭中。白子鹄晃着手中的信,笑的得意,他今日过来便是给小太子多些惩治白子鸿的理由,谁让这家伙只在街上转悠半天就将自己的桃花分走了一半多。
  白子鸿看到胞哥手中的一沓信封,心中暗叫不妙。一个月前那是投银问路,今天这是要落井下石。
  “叔凤。叔父给的东西,我们回青云阁再谈。”
  “臣以为,此信应当交由太子殿下处理。”
  “什么信?”
  见信已交出,白子鸿起身就逃。李启暄见黛衣起身如此迅速,心想此信莫不是他给自己的情书,这便快速拆开。可这开头一句卿卿鸿郎,让李启暄如遭雷击。
  “站住。是你自己回来坐下,还是让我过去把你抱回来,嗯?卿、卿、鸿、郎。”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子鸿认清处境后只得转身回到了春芳亭里。黛影行近,这储君直接伸手一捞那宫绦,让这人儿跌坐在自己怀中。他一只手护在白子鸿背后,另一只手抖开信纸,当着白子鸿的面念起情书来。
  “卿卿鸿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女子日日食无味,夜夜寝无眠。心心念念,唯鸿郎姿容仪态。不知何日可盼得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妾有意,不知郎有情否?”
  白子鸿心里刺挠,恨不得就地自裁,可李启暄哪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回府一月处处留情,他真当自己不敢当着他兄长的面惩戒他?
  “郎有情否啊?”
  “无情。”
  “当真?”
  指落柔唇,行过喉结,终于颈脉之上。怀中娇人移目他处,平眉起峰,面染红霞,还有那不经意的吞咽都将他的难为情展露无疑。颈脉搏动由激渐缓,丹黛二人均可感知。
  “我有情,鸿郎可有意?”
  黛衣双目翕张眼神躲闪,那桃花中更是多了几分水色。就算他不言语,此间实情,也早已被那搏动说了去。丹衣太子到底还是为这青年将白子鹄遣退,但他笋指未收,又柔声复问。
  “我有情,鸿郎可有意?”
  “鸿郎,有意。”
  那搏动震的李启暄手指酥麻,他忍不住收揽臂弯,让那总逃避他的人儿与他鼻尖相触。顺势穿入白子鸿发间的手也助力下压,让他真真正正一吻柔唇。
  “闭眼。”
  唇舌交融,贝齿微张,白子鸿按在丹衣肩头的手也缓缓滑落至人胸膛。心跳从他的掌心沿骨震颤,比镇西战鼓更“惊心动魄”。狸奴展露利齿磨咬那两瓣柔润,最后果不其然咬破了儿郎的嘴唇。白子鸿抵掌拉开两人距离,拇指指腹自痛处一扫,果然留存一抹薄红。
  “你跟谁学的?”
  自己只是一月不在东宫,这狸奴究竟是跟谁学的这般不正经。好在李启暄咬破的位置与他的虎牙正对,被人问起时他也能糊弄过去。
  “无方话本,我瞧着名字有趣就问朝荣借来看了看。正好子鸿哥也回来了,我自当练上一练。”
  李启暄依旧不让白子鸿从自己腿上下去,一月未见,他自是要多讨些甜头,可不能亏了自己。白子鸿将遮目垂发挑至耳后,先向月洞门处打望一眼,才暂且安心待在他怀中。
  “子鸿哥知错了吗?错哪了,自己说。”
  “知错了,错在出门没看黄历。”
  李启暄听罢这理由忍俊不禁,他的子鸿哥是回白府呆久了,一日日总与他那些兄长斗嘴,如今回来也对自己说起俏皮话。他拿起桌上没拆的几封信在白子鸿眼前晃了晃,他就乐意看这儿郎羞恼的模样。
  “日后我若再瞧见,有几封我就亲几下,亲之前还要把这情书所写全念与你听。”
  “一时热忱罢了,久而不见她们便继续找叔凤了。叔凤今日过来,就是报复我挡了他的桃花。”
  夜深人静,青云阁中依旧灯火明明。白子鸿几日前刚将信物予过奚朗一份,今日这青年竟与他书信论起贤亲王来。好在他如今能让芙蓉取信,若再早上几年结识,这吏部尚书恐怕早就换人了。
  “吏部权重,用不着急着站队,不过这奚子清倒是先有了主意。少年心气是好,就是有些太过清明,日后他送来的东西你可要小心保管。”
  “是,公子。”
  芙蓉停下研墨的手,又提起茶壶向白子鸿杯中添了些茶水。这男子蘸墨书信,邀约奚朗五月端阳至平安寺一聚,并许诺到时会将他引荐与太子为门中上宾。
  “芙蓉,你明日先去叔父那处将叔凤请来,再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奚朗手中。切记不可转交他人。”
  “芙蓉谨记。”
  “行了,掌灯,回殿里安歇。”
  白子鸿琢磨着明日先将白子鹄好好教训一番,再让他同李启暄将六凤拟定之事说明。这次全盘布局还未精细,他也想看看李启暄能谋布多少。
  青年宽衣盥漱后躺在床上,他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想那些私情。这指尖触及唇上印记,虽有些许痛楚,但却难盖过另一种情绪。
  存韫,你怎么连偷心都有慧根。
  白子鹄昨天一时快意,全然忘却他这胞弟可与他不同。此时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竹剑只能诚恳地向白子鸿悔过,可白子鸿比起听他悔过,更想揍他。步步剑招,没一下让白子鹄躲过去。白子鸿虽然收了很多力道,但这毕竟是竹板,打在身上多少会留几处红印子。
  这最后一下方要落到白子鹄手上,白子鸿却垂腕一挑,打落了这才子手中的竹剑。白子鹄看向竹剑落处,见到那剑稳稳当当插入土中半截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叔凤,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是为兄一时糊涂,为兄知错!”
  “行了,存韫还在等你。你赶紧过去跟他把布局收网一事说明,晚些,让他自己过来找我。”
  “行——全权听由殿下吩咐。”
  白子鸿听他又在这跟自己喊起殿下,一个没忍住就送了人一脚。踹完还给了他个白眼,才正式将人撵出这西苑。
  白子鹄自己先挑得事,如今挨了一脚也只能说是自找的,怨不得他那胞弟。他揪起身后的衣摆掸净被胞弟踹出的鞋印,这才入了佳德殿向太子说明他们白家六凤对收网一事的筹划。
  香烟袅袅,锦帘交叠,黛影侧卧锦花褥上安神酣眠。回宫前这青年顶多每日休上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便全扑在习武和收网上面,如今难得无人叨扰,四处一静,他便也困乏。未时已过,锦帘被一凤眼青年缓缓挑开,此时若定睛细看,便能发觉这太子平日佩戴腰间的玉佩、荷包皆已摘去,唯余一桂花香囊。他的细腻心思终归还是分给了床榻之上的白子鸿,为了不扰这男子安眠,他靠近锦帘严合的左室前,特意将有声响之物全部放至右室。
  又是面墙而睡。李启暄虽在心中念了句,却也暗道幸运。他刚想轻手轻脚爬上床去,黛影却翻过身来努力睁了睁眼睛。
  “唔,好饿……算了。”
  李启暄看着这人儿嘟囔两句后又昏睡过去,不知是该说他可爱呢,还是该心疼他。困得连吃饭都起不来,那是在他病中才有的事。青年探试过额温确保无事后,才再度坐于脚踏,伏在床边看他安睡。
  你啊,先休息吧。秋猎还早,我们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