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在街道上与灰手党的成员纠缠了一会，但很快就摆脱了追兵。毕竟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已经很邪门了，一个能射出无视障碍物并且致命的响箭的女人更是让他们军心涣散。
  两人在夜色中疾驰在街道上，他们穿过慢慢点燃的煤油灯，避开拥挤的人流，在那座断桥停下。
  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双腿被束缚在过膝的长裙中，为了战斗需要，安娜贝拉割掉了她的裙摆，这样的造型在其他人眼中极其怪异而突兀。
  女骑士站在断桥的栏杆边，她啊收起那件没有实体的长弓，然后双手搭在栏杆上。，望着星空感叹道：
  “没想到，我们竟然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大酒店。埃文·布兰迪，你凶狠起来就像一匹狼。”
  “哦？是吗？”
  郑文对这个称赞不知所措，他刚刚的确杀死了不少人，但那是在战斗中，他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他。
  女骑士长的话让他深感不安，对方似乎有言外之意，但他一时没想明白……
  “埃文，过来。”
  女骑士长突然命令道，郑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服从了她的命令。
  他们齐肩站在栏杆边，望着星空一时无语。安娜贝拉率先引出了一个话题：
  “埃文·布兰迪，在升格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升格？你是指……”
  女骑士长没有回答郑文的疑问，郑文思索再三，才明白她的意思。
  升格应该就是指他被册封为骑士吧，安娜应该是好奇那时郑文眼中的幻境是什么。
  “金字塔，”郑文如实回答道：“我看到无数倒立的金字塔，无尽的飞船以及无数的花园和……战争。”
  “跟我一样，”安娜贝拉说道：“在册封为骑士之前，我是一个叛逆的假小子。我讨厌我的使命，因为我有我的生活。然而升格的幻境让我彻底转变了。”
  “转变？你是指留长发吗？”
  郑文问了个白痴的问题，这句话让对方略微不满。她望着星空，解释道：“你知道吗，在幻境中，我看到了一座燃烧的图书馆。”
  “图书馆？有意思，”郑文回答道，为了让自己的回答显得礼貌一些，他继续说道：“看来，我们每个人都看到的不太一样……”
  “那些图书上记载的都是知识，不仅有这个世界的知识，还有其他世界的。黄金时代的人类依靠时空通道，纵横于各个平行世界，他们将每个世界最珍贵的知识收集起来，存储在这座图书馆内。”
  她继续说道：“这些知识就像拼图的碎片，单个碎片固然独特，却意义有限。但黄金时代的人类将这些碎片拼接，组成了一张宏大的拼图。这张拼图的意义超越了组成它的每个碎片，当他们被拼接在一起时，就从一堆不完美的残片还原成了一座完美的——奇迹。”
  说到这里，女骑士长的声音变得悲恸起来，她沉痛地说：
  “这个奇迹像黑夜中的月光一样，让无数生灵趋之若鹜。任何理性的人都会将它视为毕生追求的目标，他们不是因为它可能带来的好处才奉献出自己的一生，而是因为完美本身，没有人不会发自本能地崇拜它，因为它就是理性的终极目的。”
  这番话激起了郑文心中的激荡，他有些动摇了，有些想要向骑士团的信念彻底屈服。
  但安娜贝拉并没有停下抒情，接下来她说的话让郑文如坠冰窟：
  “这就是我的目标，也是骑士团的目标。为了那个终极目的，我们需要抛弃自己原始的人性和感情。一个软弱的人无法成为一名骑士，幸运的是，埃文·布兰迪，你战胜了自己！”
  “我？战胜自己？你在说什么？”
  郑文脑海中的迷雾就要散去了，但是他还差最后一点暗示。女骑士长见到郑文的反应，得意地露出微笑：
  “埃文·布兰迪，你不喜欢杀戮。作为普通人来说这并非缺陷，人类对同类的爱和怜悯来自基因的本能，自然界的动物从来不会伤害自己的同类。但是，在那个神圣的使命面前，人类的存在微不足道。我们自身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我们是为了实现那个目标而奉献自己的一切，而并非为了自己的一切去追求那个目标。”
  她侧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埃文·布兰迪，你需要一个机会，来解放自己的意志。灰手党的马斯克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他仅有的贡献就是解放你的心智。让你从一个男孩成为一匹战狼！”
  “你，你怎么能……”
  听到这，郑文彻底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对方下的一盘大棋。
  安娜贝拉要郑文来保护自己，她并非需要保护，而是想借灰手党的手来开发自己的战斗意志。
  她成功了！
  在她的欺骗中，郑文学会了冷酷无情的杀戮。他杀死了苦苦哀求他的灰手党头目马斯克，杀死了马斯克那些忠心耿耿却毫无威胁的手下。
  这场杀戮原本不必发生，马斯克的灰手党对他们而言毫无威胁。但安娜贝拉为了让自己脱下道德的枷锁，把他们送进了地狱。
  想到这里，郑文仿佛身处极寒之地。他虚弱地望着城市的夜景，一时不知所措。
  安娜贝拉凑到郑文耳畔，用她那种幽魅的声音安慰道：“别紧张，埃文。马斯克虽然死得无辜，但他本人也并不是大善人。他做的恶行比我们还多，虽然很多恶行是代替我们做的。”
  接着，她的语调一扬：“杀死我！”
  “安娜，你……你在说什么？”
  郑文奇怪地看着对方，他不明白这位冰山美人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安娜贝拉盯着郑文，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她从郑文的口袋中拿出手枪，将手枪交给郑文，然后用双手抬起郑文的手臂，让郑文将枪口对准自己。
  接着，她轻声说道：“杀死我，埃文。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如果你有任何意见，请杀死我。”
  郑文皱紧了眉头，女骑士长这一大胆的举动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在某一瞬间，他恨不得立刻扣动扳机，但他终究是放弃了。
  安娜贝拉的手段也许卑劣，但她的目的竟然无可辩驳。郑文没有理由杀死对方，因为她没有任何错。出问题的人不是安娜，而是自己。
  他想要在正义和使命之间维持平衡，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两者的确是冲突的，他只能二选一，但他还不想做出选择。
  于是，他侧过头，手指松开了武器。他的犹豫让安娜贝拉放心了，女骑士长冷淡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就算认可了我们的风格。从今天起，你必须严格执行我的命令，对你的敌人不要有任何仁慈——”
  “——因为，这是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