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节 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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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更新:2021-03-07 13:03 字数:3509
(一)
“斗猪士”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子弹塞进f中士p眼,因为他快没子弹了。
晋升海军上尉以前,他曾到阿国山区驻扎。那种只有七八个人的前哨站修在重要定居点或交通要道旁,工事坚固、设施完备,只要天气不是很糟,几个陆军游骑兵能与上百甚至更多武装分子兼平民斗到天荒地老。重要的是,游骑兵的武器军士会在士兵洗澡、睡觉、撸管的角落放上几个弹匣。
“海豹六队”的枪炮军士不比游骑兵的武器军士差,f中士唯一的毛病不是精打细算,而是加入海军……“浪费不可耻,只会要整船人的命”“从深海到地表,‘海豹’的子弹总是直奔敌人心脏而去”“只有懦夫(注:a国空军)和邋遢鬼(注:a国陆军)才会用成吨子弹来掩盖其废物本质。”
去塔玛海军传统!去塔玛“海豹”优越感!海军上尉“斗猪士”将最后的子弹倾泻在急促脚步远去的方向。
那方向有颗脑袋背对着他,脚尖指向操场看台。那脑袋很可恶,明明从健身房蹦出来就可以直奔死地,却非要转一大圈,吓他一跳。同样是找死,何必多费周折?
他不确定m249机枪射出的卡宾枪子弹是否打爆那颗脑袋。如果没有,那颗脑袋会在两块连在一起的蓝球场上直面三条hk416。蓝星上最不缺钱的a军跟一直在喊穷的中国军队杠上后,开始学会精打细算。在这片战场上,有资格使用hk416的必定是a国最优秀的军人。每一名“海豹”都百之百信任队友,“斗猪士”也不能免俗。
“进来啊!二号沙雕!”他掏出手枪朝外喊。
他记得特意跑过来吓他一跳的沙雕不只一个。门果然被踹开。从机枪停响前那一刻起,他就猜到这结果。
他将手枪掷出,身体追随那轨迹如同出膛的子弹,双手紧握军刀——这是“深海到地表最强者”最后的武器。
(二)
下达攻击指令前一秒,司徒昂听到空中传来不祥的引擎声。
他相信j国人也听到了。但在他四指并拢、拇指紧扣,向前挥动手臂的时候,j国人从反斜坡后一跃而出,就像《最后的武士》里挥舞冷武器的沙雕a国人那样可笑但决然。
j国人的中国名字叫“尹幸村”,这是台东特委电台里刚刚提到的:“……你可以从背后给他一枪,但千万别质疑他对作战这件事的热爱。”
司徒昂能够想象冷月说这话时嘴角挂着一丝揶揄,眼神中有淡淡的敬佩。配得上冷月“淡淡敬佩”的人不多,大多已死在江户警视厅枪下。
前海自特别警备队(sbu)二等海尉、前仙台地检厅检务官(注:检务官不是检察官)、现年42岁的“白龙山”社团首脑尹幸村冲锋时既没有紧握长刀,也没有开出一枪,他将一枚破片手雷扔过山丘,扔到两名“海豹”(seal)狙击手潜行转进的必经之路上。
之所以确定为“海豹”,是因为sbu师从seal,每一个战术动作都渗透进尹幸村的大脑皮层。
说“必经”,则是因为司徒昂耐着性子,用肉眼、红外成像仪和耳朵交替追踪了三分钟,观察结论是要么不惊动,要么一击必杀,否则后患无穷。
手雷炸开时,多名和尹幸村一样蒙面的雇佣兵手持各种枪械,从灌木丛、低洼地、山脊后和大树上一齐开火,打响了“寡妇”铁豹堂秘密进驻台东数百日以来第一仗。
为了这一仗,一个叫何仕林人到死都没忘记提醒幸存者:“铁豹堂全员、全装抵达台东。”
为了这句话,一个叫程习的人抽空獬豸堂、百灵堂、毒蜂堂精锐,从江户警视厅到大阪海关,从澳大利亚无人区到新加坡废水处理场,从吉隆坡黑市到高雄地下赌场,每条线、每个点都调配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精锐倾巢尽出,莞花酒店地下室在未收到任何预警信息的情况下,遭到江户警视厅特警突袭。从此江湖不见“寡妇”组织的踪影,只留下传说。
唯有那些死去的和侥幸活着的人知道,“寡妇”真正的舞台不在江湖。
战斗突然且短暂。
唯一没将食指搭在扳机上的司徒昂,冷眼看着肤色、语言、装束各异的蒙面人犹如流水线作业般清扫战场。如果连两个a军特种兵都解决不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出现在这里。
这时背着电台的陈诚中尉走过来。
“友邻单位报告,看守所内发生排级规模交火,阵营、原因不明。岛军宪兵制服一方人数占优,控制内外主要通道,但局面被动;a军宪兵制服一方约半个班,分居正北、东南两处,正北战术激进,东南似遭压制;所内警察不见踪影;在押疑犯四散各处,东部监区大楼内似有大量伤亡……”
“友邻单位?”司徒昂疑惑,“佟国伟怎么跑前面去了?”
按此前计划,“红蜘蛛”二中队长佟国伟指挥勾文瑞所部cb师先遣分队百余人,应在蒙面队侧后方布防,监视、阻击台东方向可能增援之敌。临时党支部第一次会议上,书记司徒昂中校曾向常务副书记佟国伟少校、副书记兼组织委员勾文瑞少校、保密委员陈诚中尉明确道:“正面对决还得正规军来,雇佣兵是靠不住的。”
陈诚讪笑。他只是台东特委临时指定的电台管理者,既不清楚那些呼号具体所指,也不便多问。
“铁豹所掠之处,毒蜂必须先到。”尹幸村冷不丁冒出来,话说得没把司徒昂、陈诚当外人似的。
对这些连名称都透着一股江湖帮会气息的“友邻单位”,司徒昂始终心存芥蒂。但台东特委是战区党委特别工作委员会建制单位,从主任海浪上校到联络员冷月中校也都是“林指”在有限范围内明确过身份的现役军官。“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军人服从命令”这些最起码的觉悟,司徒昂还是有的。
司徒昂问道:“前面那些什么毒蜂归我管吗?”
“毒蜂不归我管。电台让我一切听你,你问电台。”尹幸村梗着脖子回答。
“那还磨叽什么?”司徒昂拧头看陈诚,“给前面回电。打进去,别等我们。”
“打谁?”陈诚虽是预提军官教导队“野路子”出身,也清楚作战命令应具备有些基本要素。
“这是敌后。”原南昌陆军学院分队指挥专业毕业、特殊战线上久经考验的老战士司徒昂,瞪新人一眼,“原话发出少废话。老尹?”
“哎?”
“我相信电台会在最恰当的时侯,告诉我们此行真正目的。但在此之前,既不在电台联络范围,又不缴械投降的都是敌人,你觉得呢?”
虽说是问,司徒昂的口气不容置疑,毕竟台东特委给他的任务其实只有一个:必要时给某些人一枪。
尹幸村的回答干净利落:“哈依!”
(三)
一队无人机掠过看守所上空,什么也没投下。
可枪声就这么停了,尽管并非全部。“斗猪士”收起刀,从脚下停止颤动的胸前扯下兵籍名牌,看一眼。
正面是“李世明上士”,背面是“o”——利人损己的血型。
“海豹”入华参战军官不但懂中文,还能随口来几句时兴歌曲。他记得“无名之辈我是谁,忘了谁也无所谓,谁不是拼了命走到生命的结尾”如何换气、如何吐字,却忘了接下来的词,好在这丝毫不重要。
他捡起无名之辈的枪,看到四面楼窗陆续伸出一些白色布制之物。
唯一的枪声在操场方向,也只能是那方向。倔强的那人狼狈趴在施工残留的沙堆后,躲避看台上三条hk416卡宾枪的轮番射击。压制火力并不密集,准度也很有限——大家都很累了,不可能像训练场上那样枪枪上靶。倘若姓李的上士没死,那人还可继续周旋,但现在不行了。
“斗猪士”上尉正瞄准那人的背部。
此前几番激斗耗费他太多体力,不但据枪的手在抖,视线也有些模糊,他只能选择目标身上受弹面积最大的部位。他扣了两个点射,感觉很不好。长年战训形成的肌肉记忆告诉他,感觉好不一定中,感觉不好一定不中。
他毫不犹豫跑起来。
这里打不中,那便近点;如果枪打不死,那便用手!他的怒吼响彻在k701特勤组公频上,“拍死那只可恶的苍蝇!”
当“从深海到地表最强”的海豹纷纷跃出遮蔽物,向一只苍蝇发起前后夹击时,两枚催泪弹落到操场看台上。
毒蜂来了。
围墙上那个洞口,一个戴好防毒具的女人径直冲向看台。她准确地踏上每一个台阶,并在记忆中的位置挥动砍刀。
高度和力度刚刚好,她砍中了!
两条跟随她的身影,一前一后抬起麻袋,头也不回朝围墙洞口方向撤退。她既不调头也未停下,更不理会那条倒地抽搐的身体,而是向烟雾弥漫的边缘继续跃进。
她刚才砍中的不是海豹,现在却要同时面对三头真正的海豹——当然还有一只苍蝇,似友或是敌。
她朝烟雾的尽头扫射,烟雾尽头也在回射。子弹击穿她刚才挥动砍刀、现在抵着冲锋枪的臂膀,仿佛带走她此前所有的运气。一头海豹怒气冲冲闯入渐渐稀疏的烟雾中,将挣扎着爬起的她再次撞倒……
她听到刺刀扎入肉中,切割骨骼的声音,听到天边依稀有人叫唤:
“姜顺姬中尉,祖国需要你越过这条江去追缉卑劣而危险的变节者,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你准备好了吗?”
“姜顺姬?很好,这跟组织掌握的情况一样。很高兴我们达成最初步的信任。在那边你已成为烈士,兄长进最好的工厂,侄子进最好的学校,祖坟也搬回了公墓,祝贺你终于完成家族赋予的使命。以后你叫什么是你的事,在组织里你叫司南菲,我们随时可以解除雇佣关系,我是你的雇主庭车常——生来就是这名字。”
“喂!死了吗?我见过你,我叫黄笑,喂?喂喂?”
那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像苍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