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便躲开了他的触碰，伸出手去抵在他的胸前，心下百转，面露一丝难色，错开视线也不看他，双唇微微开合，言语里倒是颇有些忐忑
  “你不是还有伤在身么，还是改天吧”
  他却不依，反手抓住了她伸出的手，轻轻按在唇边摩挲着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无妨的”
  她对这样的调笑，神色原本有些恍惚，紧接着便是一冷，就要抽回被他逗弄着的手
  挣开的时候，她的嘴角还轻轻翘起，明丽的眼眸因为微拢而带着些许迷离，黑的发，白的肤，迷离的眼，樱红色的唇交织成了他眼里最艳的颜色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心情”
  “战场你都去过了，还怕那个？”
  沦陷在这香诱醉人的美色中，此时的他心怀荡漾，那手便顺着她的额头往下，眼角，耳鬓，颈项，温柔缱绻的轻抚
  这样的爱抚勾动了她心里那份本能的悸动，只觉得大脑瞬间空了，勉力稳了稳心神，赶忙错开两步走去了一旁，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下一个瞬间，语气蓦然清冷
  “那就是我不愿，行么，我今日不愿”
  下颌微微扬起成孤傲的模样，言语里是不容反驳的坚决，而那双明艳动人的明眸里，却是埋藏着深深的嫌恶意味
  他看着这样的她，心中又顿时生出千般不甘万般怨恨，却是无计消除，痛了又恨了无数次在心里辗转徘徊，原以为已经被这许多时日来她营造出的温情假象所蒙蔽，却不想她终究还是不愿意再伪装下去
  “你是不愿，还是不愿跟我……还是说，你只愿跟某个人？”
  他放纵着那压抑了许久，早已在心中积郁成疾的怒火，只想顷刻间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倾倒在她的身上，言语下再也没有一丝隐忍，温柔的面具被撕开碾碎，紧咬着牙，吐出来的竟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刻薄言语
  她一愣，却不知要如何回答，怔怔地转面看他，瞠着目，几乎惊惶无措
  “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苍白无力的话语让他突然冷笑起来，眉峰上挑带着一点点挑衅，就那样轻轻地笑着，却让她瞬间从背脊只寒上了心门
  “我胡说？难道我说错了？我也以为你真的对我改变了态度，可是没有，你根本没有！”
  她的神色渐生出某种恍惚的意味，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垂在身侧的葇薏般的玉手紧紧绞起了衣料，脸色铁青地看着他，却揣度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那样状若平静的，听着他继续张狂地诉说着心里的悲愤
  “你敢说你不是一直都在怨恨我？恨我把你从言非尘身边抢走，恨我那样残暴地对他，你那么恨我，恨到不惜跑去战场上想要开枪打死我，这样你就可以摆脱我，然后光明正大地回到他的身边！”
  四目相顾，他没有再说下去，在许久也等不来她的回应后，一抹近似痛楚的情感出现在他清澈的眼中，而后被仿佛血染的悒郁而绝望的神情吞没，连带着身形都无意识地隐隐战栗
  不知为何，沈婉宁的心隐隐痛了一下，但沉淀之后，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笑意，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
  原来他知道啊，原来他看到了，长久以来埋藏在她内心的疑惑，如今他亲自给了她答案，这一刻她的心里竟奇迹般的几乎毫无惊讶，与之截然相反的，竟是莫名的坦然和无边无际的迷惘
  原来他是在明知道她对他心怀杀意的情况下，还仍然舍命护了她
  那种充斥着压抑和矛盾的复杂心理又开始在她的心上陡然滋生
  缓慢抬头，那一个瞬间头顶极亮的灯光垂直的打在了她的面上，仿佛要将那最悲哀最无解的情愫摊开来呈现在她的面前，唇边的那一抹笑，细看来，竟是怅然若失
  而后陆赫之清晰的看到，她的眼里慢慢凝聚起水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的薄膜，显得格外滋润晶莹
  但是那水色却始终徘徊在眼眶里，兜兜转转，最终消失不见，始终都不曾淌下
  他将她的表情收到眼底，心底，心漫漫地往下沉，而后抿了下嘴唇，神色再度黯然，拂却了悲愤的面上只剩绝望，暗哑出声
  “如果你告诉我，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一点可能，那你现在就可以走，回到他的身边”
  沈婉宁微微闭合了一下眼睛，黑色蝶翼一般的睫毛轻轻的扇动了一下，然后再次微微弯起唇角，对他露出了一个苍凉迷茫的微笑
  “那谢谢你了”
  说着，她便迈步向门口走，一步一步，轻盈地踏在地上，沉重地落在他的心上
  那样一个瞬间他几乎慌了，全然不曾想过她竟真的这般无情，无情到对他的感情吝啬到不愿意给予一句解释，然后他的目光猛然收紧，放纵了心底最后一丝愤怒宣泄而出，迈步上去将她一把拉回，按在门边的墙上
  一边是狠急了死死抵着她的肩头将她按在那里，一边却缓缓地，缓缓地捧起了她的脸，用热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目光凝视着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但是你就那么爱他么？哪怕我为了你死，也丝毫打动不了你的心”
  温柔地将她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抚摸地她的发丝，好似寄希望于那柔顺带着凉意的触感，可以稍稍抚平内心的伤痛
  而她只是侧耳细细的听着，不知是听他，还是听窗外呼啸的风
  “你看看我好么，秋实，现在这个在你身边爱着你护着你的人是我，是我啊”
  他的气息拂在耳边，并不炙热，而是温暖的，一如她记忆中渴望的那样
  “你的做法几乎等同于杀了他，你要我如何能背负着他的命来爱你？”
  她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即将终止，良久的怔然后终于笑了出来，苦笑
  他再次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死死地抱住，带着不住的颤声，凄苦的让她觉得那好像是隐隐的呜咽
  “我没有，我没有杀他，我舍不得你伤心，早就已经把他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