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开始出现骚动。
  诸多目光，看着一脸微笑的天师。
  天师讲了这么多年的道，原来竟是...编的？
  可那些术法演绎，以及天师对巫族文字的通晓，却令人难以怀疑。
  他骗我们作甚？
  可是，司学士都这般说了。
  虽然天师聚拢了一批信徒，但与司学士比，诸多大祭司还是毫不犹豫地相信后者。
  虽然，他们觉得司学士手中那丑陋的文字，也是一种魔法。但司学士说他在撒谎，他就是在撒谎。
  “天师不疑问，老夫为什么用一段文字就能胜过你？”司学士说。
  天师笑了笑，“想必你是极有把握的。”
  之说以没问，还有一个原因。
  天师发现自己的躯体竟也被这文字影响，几乎要跪下！
  他动用强大元神，遏制住了这一冲动。
  是了...自己吃过好几次那“脑虫”，当时亲测是没有危险的，没想到巫族手段竟这般诡异。
  幸好自己技高一筹。
  “天师，您之前所说，可是真的？”有人问。
  “天师，你为什么在浑身颤抖？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呵...今日还有些事，暂且告辞。”天师拱手，一阵清风吹过，他从原地消失。
  一道虚影！
  诸多大祭司，系铃人，得到了答案。
  人都是虚的，说明心更虚！
  只有大衍尊者，豁然睁开眼睛，眼神凝重，宽大的手掌微微握紧。
  “他真的走了？”安梦秋小声问。
  陆羽心中莫名的紧张，“希望吧。”
  “唔，老夫一直都觉得这天师有问题。”有大祭司抚须。
  “嗯，吾亦是看戏而已，跳梁小丑，哪得司学士半分本事。”
  话题开始议论开，那些早就不认可天师的，自然拍手称快，“哈哈，老夫就说，这天师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还敢在司学士面前班门弄斧！”
  “没错，老夫也只当看个笑话，不过这天师竟能以这般孱弱实力，控制修道者意志，还是有两手的。”
  “哪比得上司学士。”
  司学士收起纸张，小心揣进袖子里。面对诸多祭司、系铃人的问题，都未回答。
  一来这不是适合说话的时机，二来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天天开会开会，流程复杂，纯粹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分类整理几件巫族遗物。
  而且，他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求知欲。
  微观、材料、电磁、机械……这个世界太大了，他痛楚地领悟到，自己研究两百余年，竟然还是未入门的水平。
  “司学士，我有一个问题，这字是谁写的？”
  听到这个问题，他才微微一顿，回头说道：“一位朋友，或者，老师。”
  哗！
  所有人惊了，仿佛被刷新三观。
  司学士，也有老师？
  谁有资格当司学士的老师？
  庆荣大祭司也震惊，自己接到的安排，不是来自司学士，竟另有其人？
  “请问司学士的老师是...”
  司学士微微摆手，“不要再问了，大家散了吧。”
  他沉吟了一下，郑重说道：
  “我反思很久，发现我们驱梦组有一个致命问题。”
  “你们都不傻，相反能进驱梦组，来到总部的，都是大智慧者。你们通晓巫族文字，解析巫族遗地，若能一直保持下去，解开巫族千古之谜指日可待。”
  “但你们都有一个问题，就是太过主观，缺乏怀疑精神。天师所说，所演，符合逻辑和你们的观点，你们便信任他。”
  “但你们可有想过，真知出于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如果天师所说为真，那至少你们用同样的方法去尝试，也该得到一样的结果才是，可你们为何不亲自动手试试呢？”
  “真理，不会突然出现，只能被诸位亲手发掘。”
  “今日之词，望诸位深思！”
  司学士挥袖，起身告辞。
  众人沉浸于寂静中，反复品味方才的话语。
  是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讲得太好了！
  所以...司学士的老师到底是谁呢？
  ……
  陆羽客房。
  有敲门声响起，得到回应，司学士推门而入。
  入门便要行礼。
  “这个使不得。”陆羽轻咳一声，若是其他人见了自己，就算动不了手，还不得看杀自己？
  “陆师，我已出面讲了那些，还请今日继续讲道。”司学士诚恳行礼。
  说着，他竟脱下外衣，里边穿着庄重的学生衣饰。
  龟龟，陆羽嘴角微抽，你这差点让我以为，你有些奇怪癖好。
  “前辈，先生，我们是不是忘了重要事情？”
  “什么？”司学士满脑子求知欲，他在思考磁场与阵法的联系，如今心中有许多疑惑。
  陆羽叹道：“天师啊，那位去哪了？”
  司学士方才想起，“哦，我问了大衍尊者，他说他也不知道，没追溯到踪影。”
  “天师没有其他动作？”陆羽皱眉，这很不合理。
  他不亲自出面，便是想在暗中看看天师会有何反应，他到底在图什么。
  竟然完全没有后续。
  “陆师，请坐，吾有一想法。”
  陆羽有些不适应，他已经说过许多遍，可这司学士实在太过谦逊，被自己的智慧所深深折服。
  唉，这该死的才华。
  司学士坐在陆羽对面，说道：“我想任陆师为驱梦组总部会长。”
  “嗯...嗯？”
  陆羽瞪大眼睛，“不行！”
  司学士不急不缓，“陆师不必担心，您才华足以配此位。至于和诸多祭司长老的关系，老夫来打理即可。”
  陆羽摇头，“不妥，我对巫族的了解，其实并不胜过诸位多少。”
  关键是，我特么区区归一境修为，还是刚入归一境，指导一群圣域境的老道，怎么看都不合理。
  哪怕大部分大祭司都像司学士这般热情，万一有一个嫉妒、不服的，想行刺自己呢？
  自己难道随身请个圣域境保镖，上厕所都贴身保护？
  那岂不是没有隐私了。
  他还是更想要自由的，在实力提升上去之前，不想这么高调。
  “那陆师不妨担任荣誉大祭司？我任命你，应该不会有谁反对。”司学士接着说。
  荣誉大祭司？大祭司还有荣誉一称？陆羽问道：“这个职位是做什么的？”
  司学士沉吟，“嗯，还没想好。”
  陆羽：“……”
  “但此职位有过先例，月酬灵石数十万，灵药百株。”司学士说。
  “我对钱没有兴趣。”陆羽总觉得不靠谱。
  “可随意初出入白玉城，可不经联盟总部允许，行使驱梦组最高级别命令。”
  “我对权力也没兴趣。”
  “此职位不亚于一位国君，夏皇见了亦要以礼相待，不敢有丝毫不尊重。陆师又这般年轻英俊，不像我等已然垂暮，与诸家圣女门当户对，定会俘获无数芳心。”
  “嗯...”
  “陆师就算迎娶两位殿下，夏皇也未必会拒绝。”
  “那，我考虑考虑。”
  陆羽说道：“门当户对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想为驱梦组尽一份力。”
  “陆师之情怀，老夫深表敬意。”司学士露出笑容。
  ……
  在司学士邀请下，讲道再次开始，司学士问了一些思考良久之后，心中的疑问。
  不得不承认，司学士功底还是很深的，只是认知很不连贯，没有构建一种系统思维。
  而且他的问题极为跳脱，时而在“阵法与磁场”探究关系，时而就跳脱到“时空曲率”这种不知从什么书上看到的词汇。
  同时他也辅修数学，陆羽随手指点几下，发现他竟轻而易举地跳过了高中水平，开始探讨高等数学，并有所明悟。
  这已经超过了安梦秋几年苦修。
  陆羽感受到了一种压力，那会学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
  所幸，司学士该是有所察觉，询问到一定程度后，总是适可而止，并不会让陆羽犯难。
  饶是如此，他已是大有所获，手稿上写满了各种心得。
  最后，他对陆羽认真行礼。
  “老夫有所悟，需要回去闭关几日，多谢陆师传道。”
  司学士走后，陆羽房门再次被嘭嘭敲响。
  安梦秋走进来，有些激动，“我现在是总督了！”
  陆羽愣了一下，“升职了？”
  “嗯！”
  这老头，还挺上道。
  “是因为你吧？”安梦秋问，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因为长得漂亮，或者更有才华，亦或者身份原因。
  这里的大祭司，总督级系铃人们，比她学问深的多得是，背景个个不简单。
  陆羽笑了笑，旋即看到珊怀里抱着小白龙，也走了进来。
  “都一天了，你们真能讲。”珊说道：“它说它饿了，三天之期都过了，大哥你带它找吃的。”
  陆羽发现这小白龙吃了那些灵药，身体没什么变化，但额头出现一缕银纹。
  “本神要蜕变！”小白龙傲然。
  “对了，你们聊了什么？”安梦秋顿了下，眼神有些复杂：“你应该...也晋升了吧？”
  被司学士如此恭敬，以礼相待，她很难想象陆羽会被委任什么官职。
  陆羽点头。
  “在我上边？”安梦秋试探问道。
  “一点点。”陆羽笑道。
  安梦秋眼神复杂，果然是这样，总部总督职位，差不多就与分部舵主相当，只在穆玄、云凌大祭司之下。
  这样一来，陆羽完全不用依赖自己家族，就能活得很舒服了呀。这让她心里莫名失落。
  “恭喜。”她诚恳祝贺。
  “我也要在上边。”珊眨着眼，露出羡慕的表情。
  “？？？”安梦秋没听明白。
  “啧啧啧...”
  珊挑了挑眉，想伸手捏着梦秋姐下巴，又怕挨揍，便摇头说道：“清纯善良的宝藏女孩呀，你迟早会变成我的形状。”
  安梦秋一脸懵。
  小白龙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你们这些凡人，想交配就是想交配，上就是了，老整些没用的花样。
  哪像咱白龙族，都一句话的事，效率贼高。
  “爹！我饿了！”它冷漠说道。
  ……
  司学士正在赶回去的路上，这番探讨，一直持续到深夜。
  他沉浸在科学的海洋中，脚步徐徐，思维却早已飘向宇宙星空。
  原来，这个世界只是沧海一粟，就连那祖星，都是沧海一粟。
  他记得清楚，陆师说过什么“北斗七星”，史书也有记载，可他抬头，却并未看到此般天象，这一直是个谜团。
  周围微风徐徐，不时有虫鸣和池塘内的蛙叫。
  “陆师说天上星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个世界太过古老，北斗七星或许早已移位...”
  司学士皱着眉头，望着天上的那道银河，怎么都无法想象，一股夹杂着尘埃的旋涡，跨度10万光年，在缓缓旋转。
  但陆师举了很多佐证，让他不得不信。
  对了，10万光年是多少，又忘了...
  他要取出手稿去看，身前却忽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背对着他。
  诡异的是，司学士对此毫无察觉，身形陡然凝固，像是一尊雕像。
  微风戛然而止，虫鸣消失。
  几片落叶悬浮在空中。
  池塘里的蛙也不叫了，水面上荡起的涟漪，静止在原位，像是平整床单上的褶皱。
  白衣背影转过身来，正是白天突然消失的天师。
  他与悬浮的落叶擦身而过，向司学士走来，手握星盘，眼中清光流转，盯着看了一会，眯起眼睛。
  “源头果然在此，是他扰动了天机？”
  “小东西，竟敢坏本尊好事！”
  天师默语着，眼中闪烁冷意，旋即伸手，抓向司学士头颅。
  追溯！
  无数信息碎片涌入脑海，天师眼神沉凝，两百余年的岁月，在他眼前飞速浮现，像是快放无数倍的电影一般。
  他要看看，自己辛辛苦苦构建的仪式，是如何被破坏的。
  无数记忆片段涌来，这记忆竟都是些巫族遗物，巫族语言，巫族道术，巫族推演术，巫族遗物保护方案...
  天师麻了。
  见鬼，这家伙怎么满脑子都是巫族？
  他继续调取记忆碎片，于是发现了更多：
  巫族食材料理，巫族服饰，巫族陌生词汇...巫族探寻项目经费被扣，终于在几个角落里，他看到了几处与修炼相关的记忆碎片，毫无存在感。
  这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天师清理掉这些记忆残片，继续追溯。
  电磁力、生化环材、天文学、量子力学、相对论……
  天师收手，倒吸一口西北风，冷静一下。
  这尼玛什么玩意？
  满脑子都是些奇怪的数字符号在乱飘。
  嗯？
  他在这个转变节点中，终于找到了一段模糊场景：
  司学士来到一处房间，有两个女孩子在这里，其中一人漫不经心趴在桌上做题，另一个则是对司学士满怀敬意。
  但奇怪的是，这老头也尊敬地对着第二个女孩子旁边的空气...鞠了一躬。
  然后，司学士与空气谈论一会，进入房间，看到另一个女孩子在写的东西，惊诧一会，然后又说了些什么，又惊诧一会，满脸激动。
  而后一段时间，司学士一直在与空气说话，而且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与白天时的冷漠完全不同。
  天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上下一股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是见鬼了？
  那人是谁？为何追溯天机，竟然都看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