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波折后,明珠还褚郎(上)
作者:
佩尔朱克 更新:2022-04-21 02:23 字数:6853
粱州地势低洼,水泽密布,所以此地造船业甚是发达,北齐军队舰船多在此建造,又因与澜江为临,与南朝诸国隔江而望,所以此地也是北齐水军的大本营,后来覆灭南朝各国的蛟龙大军、皆出自于此。
除此之外,粱州也盛产各类水生植物,菱荷茭白,水芹芡实;芦苇蒲草,萍蓬浮莲……种类繁多,数不胜数,其中,以此地的水藤,最为出名。
水藤,顾名思义,就是一种长在水里的藤蔓,因藤条柔韧、触手生凉,所以以此编织的藤席,极适合夏日纳凉、去暑退热,在北齐南朝、海内海外皆享有盛名,而用此水藤制作成的软鞭,更是当地一绝。
制鞭工匠会先以石锤、将收集起来的水藤千锤万捣,将其表面的藤肉锤烂、用水清洗干净后,得到的就是水藤柔软如柳、却韧性十足的藤筋,然后从中抽出中间那根、柔韧性最好的藤筋,收集至上万根,才能做出一根质量上佳的软鞭。
而以此制成的软鞭,遇水不腐、经年不朽,其柔韧性更是不用说,一鞭挥去,鞭声干净利落,很是清脆好听,可落在人身上却如惊雷一落,震得全身骨头一抖,然后皮开肉绽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让人无处可逃。
崔弘就这样趴在长条凳上,牙齿紧咬着凳沿边,强忍着水藤强行撕裂皮肉的疼痛,数着一声声接连不断的清脆鞭声,听着上方父亲那暴怒如雷的大吼声,声声质问着他:
“你还娶不娶陆家长女?”
从接到崔弘要娶陆家长女的消息,崔济就连忙放下手中事宜,日夜兼程从粱州赶回京城。
从回到府中时的日头正中、到现在的日渐偏西,他回来有多久,就打了崔弘有多久,打得崔弘身上粗硬耐磨的黑色戎装、都碎裂成片,打得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打得褐红浓稠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积落成一片小血滩,也不见他服软求饶。
崔济看着被自己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儿子,虽心有不忍,但还是狠着心肠,继续问道:“说,你还娶不娶陆家长女?”
鞭伤应该深及肺腑,轻轻呼吸一下都是钻心的疼,可即便如此,崔弘还是强忍着痛、努力张开嘴,虽然声音断断续续,但却坚定十足,“我……要娶、明珠!”
“你……你这孽子!!”
被崔弘的执迷不悟给一下气到,崔济直挥起刚落下的软鞭,对着崔弘血肉模糊的后背、又是一阵不遗余力的鞭打,声声震耳。
二哥崔治站在院外,看着被父亲打得不成人样的幼弟,心疼、更着急得不行!
老幺坚持要娶陆家长女,可这陆家长女跟太子殿下的关系、并非一般,即便太子殿下现在已另娶她人为妻,但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臣子染指。
况且他们崔家执掌兵权,本就容易受君王猜忌,如今老幺非要娶陆家长女,这不是主动引火烧身吗?父亲也是怕因此给崔家招来祸事,这才连夜赶回京城,及时拦住老幺,阻止他入宫求太子殿下赐婚。
如今,老幺被父亲打了这么久、也不见改口,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娶陆家长女,可再由着父亲这么打下去,老幺还不得被打死,而父亲的脾气他也了解,越劝只会火上浇油,更何况此事还关系到梁氏一族的生死,父亲是决不会退让的!
所以,他在院外除了干着急、也别无他法,只希望老幺能撑到娘到的那一刻。
院中,声声利落清脆的鞭声还在继续,不时,还穿插着崔济怒意难下的阵阵雷声。
“你知不知道陆家长女是太子殿下瞧上的人,就算没娶,那也是太子的女人,你跟未来的帝王抢女人,你是想拉着全家一起死吗?”
“凭什么五哥自己不娶明珠,就不准我娶明珠?难道要让明珠一辈子都不嫁人吗?”
崔弘本就对阿笙负了明珠,心有不满,所以也不管自己被打得满身是伤,直接怼了回去,气得崔济怒意更盛,眼神慌忙、连忙看了一眼左边门窗紧闭的耳房,然后连忙挥起鞭子打得崔弘更狠,边声声大骂道:
“我让你犟嘴!我让你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孽子!!!”
院内再次响起的鞭声,声音之大远胜之前,就连站在院外的崔治听见,也忍不住头皮一紧、遍体生寒。
不用想也知,这次父亲定是使尽了全力,父亲力气有多大、他是知晓的,一刀可劈石裂,若照这个打法打下去,娘估计还没到,老幺就可能先被打死了。
崔治看着父亲手中、已经被血染红了的鞭子,也顾不了其它,直接冲了进来,拦住他手中欲再次回落的血鞭,劝道:“父亲,别打了!老幺只是一时糊涂,等过段时间,他自然就会想通的。”
“你闪开,要不然,为父连你一起打!”
见父亲不听劝,崔治只好跪下来,苦苦求道:“父亲,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老幺会被打死的!!”
“打死了才好!省得连累全家陪他一起死!!”
崔济已打红了眼,哪是崔治几句话能劝得了的,直接大手一挥,就将阻挡在前的崔治推开在地。
眼看那根血鞭又要挥落至崔弘身上,这时,一声焦急的女声突然从院外传来,“崔三刀!你在干什么??”
马车不比崔济他们骑马快,为了不拖累队伍行程、早一日回到长安,瞿墨玉这些时日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一刻也不敢停下,但还是比崔济他们、晚了几个时辰到京。
可谁知刚一回到府中,就看见这么一幅崔济痛打亲儿的画面,情急之下,也不管什么下人还在,直接将崔济以前的浑名、给喊了出来,这才有了刚才这一出。
见崔济停了下来,瞿墨玉连忙从院外跑了进来,把近处的崔治从地上扶起来,又赶忙跑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崔弘身边,看着他整个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没一块好皮,顿时就红了眼眶,然后对着崔济、就是劈头盖脸一阵大骂:
“你这杀千刀的,老幺一年见不到一次,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就要打死他!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要敢打死他,你看老娘我今天不跟你拼命!!!”
崔济行军打仗多年,对阵敌方三军也不曾有过惧意,唯独对自己这婆娘拿之无法,只能扔了鞭子,连忙解释道:
“阿玉,这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不先看看你这儿子做了什么事——他要娶陆家长女呀!这其中的利害,外人不清楚,你难道还不知道?老幺如果真娶了陆家长女,你让他以后如何面对太子殿下,我们崔家日后、又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满天下都说太子性颖仁厚,必是一代明君,可他们这些个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并州老臣,心里却异常清楚,这不过是太子殿下装出来、迷惑世人的。
其实太子殿下跟陛下一模一样,都是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主儿,只是一个善于伪装,一个不屑于伪装罢了。若老幺真娶了陆家长女,抢了太子殿下的心上人,等待着他们崔家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滔天大祸!
瞿墨玉随夫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他所担心的这些、她又怎会不知道,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老幺都快被打死了,她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只说道:
“这事太子殿下都还没表态,你先急什么?我还是那一句话,你要敢动我儿子,老娘今天跟你拼命!!”
“老幺老幺,你怎么了?你醒醒呀!娘,您快来看看,老幺快不行了!”
刚说完话,瞿墨玉就听见崔治焦急忙活的喊声,连忙蹲下身来一看,见趴在长凳上的崔弘、不知何时昏了过去,怎么喊也没反应,顿时着急得不行,连忙喊人来将崔弘抬到房间里去,又让崔治快去请大夫来救治。
看着院内外一团乱麻,崔济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长凳上、被崔弘咬出来的一排排牙印,一时间有些不解。
他方才虽然打得狠,但都是避开了要害,只是看着伤势有些严重罢了,以老幺结实得跟个虎犊子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连这点打就扛不住,还怎会跟个娘们一样、昏了过去?
这时,崔济看着刚离开、就立即回来的二儿子崔治,见他身后领着一串大夫郎中、向屋内奔去,这才恍然大悟。
他有三子,长子崔石稳重,幼子崔弘机灵,而他中间这个二儿子则擅谋,诡计百出,若他没猜错,老幺的昏迷应与他逃不了干系,要不然这些个大夫怎么这么快就找来,定是早就请来了在外面候着,就等着召唤。
见此,崔济也只能暂且作罢,由着他们去,毕竟该打的已经打了,戏也做够了,只是不知耳房中看戏的那位,可还满意?
也不知昏迷了有多久,崔弘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之前挨打时的庭院,而是在温暖舒适的屋中;身下也不是硬实硌人的长凳,而是柔软舒服的床榻,
倒是背上被鞭子打得、火辣钻心的疼痛疼在,不过却被一片如水的清凉所覆盖,很好地缓解了、他此时醒来后的疼痛。
崔弘抬起头来,转动着、不知为何有些酸疼的脖子,他明明记得父亲刚才、并没有打到这里,不过崔弘也没有多想,因为他看见坐在床边、满眼担忧、看着自己的瞿墨玉,心下顿时一酸,忍不住开口喊道:“娘。”
见崔弘醒了,瞿墨玉喜极而泣,连忙换来屋外候着的大夫进来,再三确认崔弘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幼子,瞿墨玉实在不想他再犯倔,被丈夫打,于是苦心劝道:“老幺,听娘一句话,咱不娶明珠。你如果想成亲娶妻,等过几天,娘给你找个更好的姑娘。”
听后,崔弘直接摇头拒绝了,“娘,您不知道五哥大婚的消息、传到北境时,明珠的打击有多大。她一个人骑马跑到城外,不知所踪,陆叔江姨急得不行,派人到处去寻也没找到。如果不是我当时在外巡逻,恰巧碰见被野狼群围攻的她,说不定她最后就被野狼群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瞿墨玉虽未亲眼目睹,但也能想象得出陆家那个丫头、在得知心爱之人另娶她人时,有多伤心绝望。
同为女人,她是同情她这一遭遇的,可同情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她虽然也喜欢陆家这个丫头,但却不能让老幺娶她,拿整个崔家去冒险呀!
于是,直接跟老幺点明这其中的利害,“你知不知道、明珠她是太子殿下心悦之人,你若娶了她,别说是你,就连你爹、整个崔家,恐怕日后都会不得善终!”
“我要娶明珠,是我的事,我会跟五哥说清楚,五哥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就算他对我有怨气,也只会冲我一个人来,不会因此迁怒家里。”
他常年在北境,不能在娘身边尽孝,这事他一直心怀有愧,今日好不容易能见到娘一次,按理说他不应拂逆娘的话、惹她生气,可……他真的放不下明珠呀!
他只要一想到当时被野狼群包围时、明珠脸上那绝望无助的样子,他的心就疼得不行,心里就忍不住冒出一股冲动来——他想要保护她,护她一辈子不受伤害,平安康乐。
于是,崔弘拉着瞿墨玉的手,哀求道:“娘,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就这一次,您就让我娶明珠吧!五哥已经负了明珠,如果我再负了她,她真的会死的!”
见幼子之前被打得遍体鳞伤时、也不见哼一声,可现在说起明珠时,竟说着说着就莫名红了眼眶、落了泪,瞿墨玉也是过来人,一看就知,他是真的对陆家那丫头动心了。
当娘的心都是软的,哪见得孩子伤心难过,她也想点头同意,成全了老幺这一请求,可崔家怎么办,还有驻扎在澜江江面上的几十万崔家军。
若因老幺一人之事,而让太子殿下对此起了疏远、猜疑之心,他们崔家怎对得起那几十万忠肝义胆、追随他们的将士呀!
一时之间两相为难,瞿墨玉纠结难下,不禁哀叹了一声,感伤道:“若是先皇后还在,那该有多好!”
还记得先皇后在时,陛下励精图治,朝堂氛围融洽,一派祥和,可自先皇后去后,陛下荒废朝政,任世家大族重新把控朝堂。
虽然世族领袖公孙释、曾与他们在并州一起共事过,但毕竟立场不同,难以为谋,所以这些年,他们这些并州旧臣、过得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无不怀念先皇后在时的好。
后来好不容易太子回京、公孙释倒台,一切否极泰来,谁知他们崔家又摊上这么一个烫手事,而这事,还是自己儿子弄出来的!
若是先皇后还在,她定能从中转圜劝说,他们崔家也不至于、陷入这两难的困境!
先前失血过多,虽短暂醒了一会儿,但崔弘还是没能坚持到瞿墨玉点头同意,就又昏了过去,待再次昏昏沉沉醒来时,金乌偏转已是日暮西垂,夕阳柔和的光亮透过门窗,洒了一屋暖色的金黄。
昏迷太久,落入屋中再温柔的光线、对崔弘来说都有些刺眼,于是微眯着眼,缓缓打量了一周一圈,发现之前坐在床边的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屋内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不对!
崔弘忽然瞧见斜前方的正门处,好似有一站立着的人影,虽然轮廓朦胧、有些看不清楚,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五哥!”
待视线清晰,崔弘望着门边背对着他的身影,心里甚是吃惊,五哥怎会在这儿?
听闻身后有声音响起,阿笙并没有转过头去一看,仍是负手而立、站在门边,将自己藏在门窗处、那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中,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真的想娶明珠?”
“我要娶她!”崔弘坚定回道,没有丝毫的怯懦,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即便那是他的五哥,北齐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就算您不同意,我也要娶她!!”
崔弘虽然重伤在身,说出的话虚弱少力,但依旧难掩话语里、那如山的坚定,一如方才在院中被鞭打时,不曾变过,阿笙听见,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老幺在他东宫伴读中最为年幼,性子也最是任性顽劣,可在北境磨练的这些年,不知不觉间、他已渐渐长成一顶天立地的男儿,能肩负起保卫家国的重任,也能勇敢去追求他想要的幸福;
而他却恰恰相反,明明幸福唾手可及,可他却犹犹豫豫一再逃避,怯懦如一胆小的逃兵。
他不是不想娶明珠,那可是他情窦初开、就认定了与他相伴一生的人,可……他不敢呀!
他是父皇的儿子,他的身体里流着与父皇相同的血,遗传着、来自他对感情相同的偏执疯狂,他驱除不掉,也克服不了,他害怕有一天也会彻底失控、伤害到明珠,就像当年的父皇一样。
他亲眼目睹了母后与父皇之间的不幸,那般惨烈悲壮,他不想同样的悲剧、在他和明珠身上重演。
所以,也许他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但至少……他能避免可能会给她带来的伤害,她能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不用像娘一样。
是他负了她,是他对不起她,是他配不上她,是他不配她份那炽热纯粹的爱,懦弱如他,怎配得上如此坚强的她;犹豫如他,怎能配得上一心坚定的她。既是如此,他又何必抓着她不放,阻止她奔向更好的人。
“你此生只许对她一人好,不许欺负她!”
过了良久,阿笙才终于开口说道。
明明这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可他却怎么觉得像是另一个人说出来的;但既是像另一个人说的,可又为何他的心会疼得这么厉害,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自己的心、生拉硬拽从自己的胸膛中扯出来一样,明明是他负了明珠、又亲手将她推到了别人怀里的呀!
与阿笙说完这话后的伤心、难过不同,崔弘在听见后,却是一脸难掩的惊讶,“五哥你……”
崔弘一动不动盯着、站在暮色昏暗中的阿笙,难以置信他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自己和明珠的婚事!
那可是明珠,是他放在心间多年的姑娘呀,他就这么让给了自己……
一时间,崔弘心里乱得很,按理来说,得偿所愿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想起明珠来,想起明珠这些时日经历的种种遭遇,心里只为明珠感到深深的不值——
她若知道,五哥就这么轻易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可很快,崔弘心里就下了决定,永远都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明珠,五哥伤明珠够深的了,他舍不得明珠再为五哥伤心、落一滴泪。
“还有,此次离开后,此生永不准回长安。”
暮色渐落,夜色侵来,屋内深处最先陷入黑暗中,倒是临近屋外的门边、还残留着几丝微明的晦色,崔弘听着继而又从那儿传来的话语,声音依旧熟悉,跟以前在东宫时、听见过的无数次一模一样,但他心里却又清楚地知道……不一样了!
这一声话透着的不容拒绝,不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严厉语气,而是君对臣的命令语气,更是对他们过往多年兄弟情谊的一刀两断。
顿时,崔弘变得慌乱不堪。
他知道五哥喜欢明珠,虽然他不知道五哥为何负了明珠、另娶她人,但他知道、五哥心里一直没有放下明珠,他也知道这次回来求娶明珠,五哥可能会生气,但他真的没有想到、五哥竟然会这么生气,还要跟他……断绝兄弟情谊!
他怎舍得跟五哥、断绝兄弟情谊!
那可是他的五哥呀!!
他们自幼相识,后来他入东宫为其太子伴读,他们又一起念书、一起偷酒喝、一起挨师父的打,每每自己闯祸都是五哥帮自己扛,什么都护着自己,而后又患难与共这么多年,在他心里、早把五哥当成了亲哥哥看待,如今五哥要与他割袍断义,只论君臣,你让他怎么舍得!
“五哥,您不要老幺了吗?”
思绪不过一瞬,夜又深了几重,门边微明的晦色、被侵蚀得越发暗淡,一眼望去,那站在门边的背影、像极了刚醒来时见着的模样,依旧模糊不清,依旧是背对着自己,哪怕听见自己的哀求声,也不见转过身来,也没有一声回话,冷漠依旧,但他都能理解。
若自己所爱之人嫁给其兄弟为妻,任谁也不能这么心平气和待之,而五哥能答应自己娶明珠,已是他最大的让步,若再看见自己与明珠、在他面前出双入对……
他知道,五哥会受不了的,所以为了他好、为了自己好、也为了明珠好,大家各安一方永不相见,才是最好,只是其中需要牺牲掉、他们之间多年的兄弟情谊。
“好好待她。”
门边传来的声音、一如随即响起的脚步声,轻幽若无,但在这静谧无人的小院中、异常清晰,崔弘望着门外那渐行渐远的孤独身影,心里酸涩一片,满是不舍,但还是缓缓垂下头来,回了一声,
“臣……遵旨。”
一声卑微的俯首称臣轻轻响起,在彻底黑下来的屋中、久久回荡不止,好似是对多年兄弟情份的不舍,又好似是在与那一渐远的熟悉身影、道着最后的别离。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疼他的五哥,有的、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需他俯首跪拜的冷酷君王,但他不后悔,因为……他有明珠,那个他想用一生保护疼爱的人。
没过几日,宫里赐婚的旨意就送到了都督府,崔弘听后,不顾重伤未愈,就强撑着下地、启程回了北境,无论父母兄长怎么拦、怎么劝也没用,因为他的明珠正在靖边城、等着他回去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