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澜城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了整座城市，灰色的天空下熏染着苦闷的氛围。像有不知名的怪物包围了整个世界一样，到处蒸腾着一种晦暗的气息。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怔怔地望着远方，脸上浮现出一种莫名的神色。
  “三个月了啊……”
  “你的身体已经快要完全康复，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出院了。”
  陆汀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面无表情道。
  “完全康复……”
  陈寻摇了摇头，嘴角流露出一缕自嘲的微笑。
  他伸出手，凝目注视着自己的手腕，闷声道：
  “就在三个月前，我这只手还能够掀开碑石，撕裂树木，但是现在……”
  他嘴角的笑越发浓郁起来。
  陆汀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陈寻对这个略显神秘的主治医生的脾气也多了几分熟悉，他并不指望这位医生能够回自己的话，因此只是摇摇头，又将目光投向窗外。
  忽然，他转换心情似地咧嘴一笑，随手指向窗外：
  “看见了远处街道上的那株绿树吗？”
  陆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以为意地侧了侧目光，耸耸肩。
  “……或许——等到它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来的时候，我就要逝去了……”
  陈寻的面色忽然变得沉重了起来，眸间布满了对死亡的无奈。
  然而陆汀只是静穆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语，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现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其实我只是想开个玩笑……这是个很老的梗。”
  陈寻略显僵硬地收回了手，面上表情极为尴尬。
  “其实……”
  陆汀忽然启唇，仿佛在斟酌着什么，缓缓说道：
  “……如果你现在每天再继续那种无望的行动，你的伤势将会进一步加重——说不定你真的会死。”
  陈寻的面色忽然平静了下来：
  “被发现了？”
  他仿佛在笑，笑地很平淡。
  “你每天体内都会出现微小的创口撕裂，从你的伤势中能够感受到薄弱的源力气息——但是按照常理来说，你体内的源力应该早就散失完了的……这么明显的情况，我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陆汀好像在说某件极为平常的事一样，轻声细语道。
  “啧啧……”
  陈寻摇头晃脑感叹了一声。
  陆汀并未注意他的动作，犹自继续说道：
  “……我并没将你还在继续试探修炼《凝元术》的情况告知你的家人，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不过如果再持续下去，你体内原本就断裂的源力通路将会越发残破，而且那些细小的伤口也很有可能汇聚成极严重的伤害……到时候，除非你有上千亿身家，能够买来传说中天价的复生药水，要不然你将会彻彻底底地全身瘫痪，成为一个植物人。”
  严酷而冰冷的断语响起，陈寻沉默了。
  旋即，他洒然一笑：
  “这样啊……”
  摇摇头，少年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明白了。”
  “那就这样吧。”
  陆汀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回自己的办公室，但也就在这时，从她背后传来了陈寻的声音：
  “陆医生……现在的医生，都至少要有预备武者的实力吗？”
  她愕然转身，随即身上绽放出一股从未显露的凌厉气势！
  “不要误会——”
  然后就在她身后，病床上的少年摊开手，显露出毫无威胁的无辜笑容：
  “——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过去也是被称为‘天才’的。因为我之前就已经将基本六技练到大成，因此如今看你行走抬步都有一种相同的感觉，再加上以前也有人说过：基本六技大成比基础九重更稀罕——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也修炼到了基础九重的地步，就在这里试探一下罢了。”
  少年微笑道，笑意温存。
  陆汀收回了自己的气势，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果然是个很奇特的人。”
  “谢谢夸奖。”
  陈寻耸了耸肩。
  ……
  陆汀走了，病房中又只剩下了陈寻一人。
  而就在此时，陈寻的面色沉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眼前的视界发生了一种极奇妙的改变。
  明明先前还是与常人视觉中的景象别无异常的病房之景，但在陈寻的眼中，却无由地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团灰雾。
  这团雾并不存在于实际的世界中，甚至也不影响陈寻透过它去观察其他东西，但它却就实实在在地存在在眼中的某个角落，却也不是某种近似于透明的存在，而是一团浓郁的，仿佛在掩盖着什么的雾蕴。
  ——就好像它是某种高维物质的投影，落在了陈寻眼中，因此具备了一种与真实视觉悖逆的性质。
  然而望着这团灰雾，陈寻却叹了口气：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么？如果是……一团雾，也太小气了些，而且连它有什么作用恐怕也说不清……”
  悠然叹息道，陈寻的眸中掠过一丝无奈。
  这团灰雾就是三个月前出现在他眼中，如天外飞仙一般倏然而过的黑雾。
  经过了三个月，陈寻对它的探索只有两个收获：
  一，这三个月里它在不断变薄，从黑到灰，感觉上就好像翡翠外面的原石在被不断地打磨着；
  二，陈寻在最近已经能自由控制住让它出现或消失。
  拥有了两个收获，但是相对于现实而言，它可以说毫无作用。
  陈寻也试探过其他方面，比如在修炼源力时控制住让这灰雾出现，又或者是内心中对它下达任何指令——然并卵，它就好像仅仅只是一团幻觉，自己身上源力该漏还是漏，《凝元术》修炼时该伤还是伤。
  谁能想到，一团雾气，还是只存在于自己的视觉当中的雾气有什么作用？它不仅让人分神，而且妨碍战斗——所以陈寻唯一能期待的，也就只有一点：
  那就是，当这团灰雾彻底消失之时，那掩藏在它背后的，是否是一种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呢？
  陈寻无比地期待着。
  陈寻无比地惶恐着。
  而就在他不断地计算中，今天，也就是这团灰雾彻底消失的日子。
  注视着眼前的灰雾，陈寻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这团灰雾消失了。
  与此同时，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它底下涌现了出来。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