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
作者:乔严      更新:2022-05-05 03:22      字数:3277
  那之后的日子依旧是平淡又毫无波澜,两人还是像从前一样,该胡来就胡来,该温情的时候温情,但颜以方内里却十分焦灼。
  他的心里像是压着一根小刺,如此害怕那刺会戳穿现在这幸福的泡沫。
  他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那他又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莫非还像从前一样,在偷偷的谋划着什么,或者,是还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吗?
  可颜以方他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了啊,他还有什么是值得云清衡觊觎的呢?
  又或者,云清衡其实并不再想要从颜以方手上得到什么,他只是想要从颜以方手上夺去什么?也许他真实的目的是想要向颜以方复仇,想要不动声色的夺走颜以方现在唯一仅有幸福,以此来重创他呢?
  现在这是不是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害怕他又会就此万劫不复。
  颜以方想不明白,却又不敢去问。
  他觉得,只要在这人身边,他的头上就时时刻刻悬着一柄剑,悬而未发,他不知道那剑什么时候落下,也许是永远不会,但只要他存在的一天,他就会一直害怕着,恐惧着,那份恐惧或许比剑真正落下时的疼痛更让他难以承受,让他夜里都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着眼睛就是一晚,后半夜时,心跳都会快得吓人,让他痛苦得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就此死在那恐惧的情绪里。
  而当梦醒之后,他又要装出一副不为此事烦恼的样子,不去想,不去戳穿,像个正常人,像往常一样,同身侧之人作伴。
  时时刻刻都害怕着那人离开。
  甚至,那份情绪远超过了对这人的恐惧。
  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不是那人的欺骗和背叛,而是那人不再爱他。
  他不爱你,他要离开你。
  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让颜以方觉得,比死还要难受。
  因为承受不来那样的痛苦,所以从前的他才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妄想着能够从源头上杜绝这事。
  只要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就不用再去承受那人不爱自己的痛苦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被抛弃。
  “在想什么呢?”云清衡端着一盘果干放到了颜以方面前,他在颜以方眼前挥了挥手,那时,颜以方已经望着那人的背影出神了很久了。
  颜以方这才回过神来,故作轻松的回应:“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个村子还有哪些地方是你会喜欢的。”
  云清衡先是一顿,随即便明白了颜以方话里暗含的暧昧意思,故作嗔怒的敲了敲颜以方的脑袋:“没个正经。”
  颜以方也跟着笑了起来,继而将他抱到了怀里。
  是的了,只有此刻,这般实实在在的拥抱,这般切实的气味,能给他无比的踏实感。
  他还在,他一直在。
  可——如果哪天那就变卦了呢?
  几乎是每一刻的幸福过后,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起这件事,这时时刻刻都压抑着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只等着何时能崩断。
  不自觉的,他抱紧了云清衡。
  想要通过这结实的拥抱里确定一点虚妄的安全感,以此他催眠他自己,那可怕的未来不会来临。
  “以方,以方,以方!”云清衡忽的大叫出声,“你弄疼我了!”
  颜以方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他:“抱歉。”
  云清衡揉了揉肩膀:“小春前几天晒的果干,尝尝?”
  早已是食不知味了,却还是尝了一口,仰起头,笑眯眯的:“真好吃。”
  秋蛮的出生带给了一家人新生的喜悦,却也带来了一大堆麻烦。
  一家人都是头回带小孩,虽说都巴巴的想对秋蛮好,却都是有满肚子的力却又使不上来。
  小婴孩出生之后,命脉不稳,没几个月就生了一场大病,发烧怎样都降不下来,可急坏了一家子人。
  一家子人围着秋蛮团团转,小环甚至都急到随秋蛮一道病倒了,那阵子小春夜里都不知道哭过多少整夜了,但很奇怪,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却一面照顾着秋蛮,一面照顾着小环,直到两人一道好转。
  秋蛮一场大病,也没几天的工夫,一家人都好似恍如隔世似的。
  当秋蛮的脸上露出头一个笑脸的时候,一家人都顿觉如释重负。
  云清衡很是虚弱的倒进了颜以方怀里,这些天,他几乎是仅次于小春操心的人。
  颜以方抱着他:“累了吧?快回去歇会。”
  云清衡勾着他的脖子摇着头:“不休息。”
  “怎么了?要不然吃点东西?看你累得。”
  云清衡眼睛一转:“是要吃点东西。”
  “那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给你做。”说着,颜以方就要松开云清衡去后厨。
  却在转身后,被云清衡揪住了衣角,他低着头,眼波流转:“我要说,我想吃的,是你呢?”
  颜以方的喉结动了动。
  ……
  因着小秋蛮的缘故,一家人都急的要死,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荤”了。
  难得这人这么主动,一不小心,又过火了。
  “哎哟——”云清衡的半个身子都摔到了床下,那一刻,颜以方几乎都幻听了这人腰断掉的声音,这与曾经的某些回忆交叠到了一起。
  颜以方慌慌张张的将云清衡自床上捞起来,小心翼翼的帮他揉起了腰。
  其实还好,没有先前那么严重,揉了一会,那人好像就慢慢恢复了。
  就是先前的激情都没了,这倒是让颜以方挺不满的。
  眼见他刚刚缓过来,颜以方就生出了再来一回的心思。
  云清衡一把将他推开,磨牙道:“悠着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般造。”
  颜以方嘿嘿笑着趴到了云清衡的身上:“会轻的,会轻的。”
  结束后,颜以方抱着云清衡不住地亲,像个难得得到满足的狗勾,嘴角也止不住扯出笑,在云清衡耳边止不住感叹道:“你好棒……”
  云清衡得了夸,也任由颜以方搂着亲,半晌,他忽的长叹了一口气:“老了啊,身体不中用了。”
  颜以方刚要说“哪有”,却听云清衡继而叹声道:“我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
  颜以方的眼睛忽的瞪大了。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感叹的话,如果他稍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一些重要的消息。
  这句话也许只是在简单感叹。
  像颜以方这样的魔,同云清衡的寿命是不一样的,云清衡今年已经四十三了,他虽说也是人魔混血,但他体内的魔血微弱到几乎与人无异,寿命也跟凡人没有区别,纵使他是个修仙人士,也活不了百年的寿命,更何况他本来就修行不精,跟颜以方这种可以拥有千年寿命的魔完全不一样,现在的颜以方,还很年轻,只要不被卷进战争里,他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也许云清衡刚刚只是在简单的感叹两人的寿命不同步这件事,但也许,是在说别的事。
  这人是真的已经恢复记忆了。
  他说这话,可能是在诀别,可能是在为他以后可能会做出的事做铺垫。
  他想要离开你。
  你知道他恢复记忆了,他可能也知道你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两人都在装模作样而已。
  都在借着失忆这层窗户纸隐藏自己的本心,又借机暗中窥伺着对方的反应。
  而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那就意味着堡垒的溃败。
  如果真的说穿了这件事,他们两人该用怎样的身份面对彼此?
  谁也没胆直面那些过去,也没法承受戳穿一切后不得不失去现在的恐惧。
  颜以方深深的注视着怀里闭着眼哼哼的人,目光深沉如水。
  为什么自己会喜欢这个人到无法自拔?
  样貌不算顶尖,脾气又这样难伺候,若说是对他好,颜以方身边也不缺对他好的人,为什么就非他不可?
  重逢时没有想通的问题,现在依然还是朦朦胧胧。
  也许,喜欢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样玄学。
  这个人那样恰恰好的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同你将能够发生的关系都发生了一遍,以极其强硬的姿态闯进你的内心,继而在其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分量,以致于你后来都很难再忘了他了。
  偏生你这人对感情之事又生得惫懒,也不敢朝新的感情踏出脚步。
  如是,各种原因那样巧合的凑到了一起。
  它们一起组成了那可谓玄学的爱情。
  而现在,他已经被有这人在身边的生活渐渐腐蚀了。
  他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人了。
  颜以方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他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的俯身,吻住了云清衡。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吻。
  颜以方的周身放出红光,几乎照亮了整间屋子。
  他的腹部浮现出一个亮点,那是他的内丹。
  云清衡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些什么,他开始挣扎起来,颜以方却死死的扣住了他,不让他挣开。
  颜以方腹中那红色的内丹缓缓上移,到了嘴里的时候,他一咬牙,将其一分为二,其中的一半便顺势滑进了云清衡腹中。
  云清衡气急败坏的:“以方!你!”
  颜以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不雅的口水,眼神低沉而严肃,黝黑的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他把内丹给了那人,就是要与这人同寿,但这也意味着,这人也有了能与他抗衡的力量,那之后,无论云清衡是要离开,还是要杀他,都有了足够的力量。
  我把选择都给你,把我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我的生死,我的未来,全在你的鼓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