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老爷有请
作者:
恩绝 更新:2020-06-16 17:37 字数:4249
四五个小厮模样的,像包饺子似的围过来。
被围堵在中间的孙少恩犹如惊弓之鸟,空着的手一把拉过梅蕊,警惕的看着对方,呈蓄势待发之势,像随时出击的猎豹一样,仿佛若是对方出手,她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打头的那个汉子忙打手势让其余的小厮退后半步,脸上带着歉意道,“两位莫恐,我等并非恶人,是我家老爷有请,故而遣了我们来接两位客人”
“请?我看是强绑罢”孙少恩斜眼看了看两侧以及后面以挟持之势围过来的三两小厮,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片,她来这里的时间左右不过一年,按说并不认识老爷少爷之流,又以眼神询问梅蕊是否有认识的。
梅蕊轻摇头,示意并不认识镇上的人。
带头的小厮是个有眼色的,观两人脸色后,连摆手说是误会,又忙说明他家老爷并无恶意,当真是想请故人上门一聚。
这人倒也恭敬有礼,梅蕊却是留了个心眼,趁机问他是哪个府上的,他口中的老爷又是何人。
对此,小厮头领并不愿多说,只留下一句上门见过面便知,随即示意两人跟上。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疑惑,更多是担忧。想来刚认下县令一家做亲戚,仗着县太爷这个靠山,孙少恩也不再过分害怕,打定主意要上门看个究竟,到底是何方神圣摆如此大阵仗来请她俩。安抚似的捏了捏梅蕊的手心,继而握紧,一同跟上。
其中一人见到她背后的大包裹,更是客气上前要帮忙。
孙少恩闪过身,躲过对方伸出的手,开口出声拒绝,还不知对方底细,岂好将东西交到别人手里。
不知是怕俩人偷溜还是跟丢了,各个小厮依然围在她们前后左右,缓缓向前,这阵势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穿过大街,沿着两条深深地埋在雪中的车辙,走到小巷的尽头,待车辙消失在巷的另一头时,还继续往前走,转过巷口,拐进大胡同,眼前出现了一溜儿高墙大院。
能在这里安家的,即便不是十分富贵,但在镇上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殷实户,这般人家怎会同她扯上关系?梅蕊在心里好一番计较。
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一人上前敲响了院门。
孙少恩双眼从下往上向屋里瞅着,又垫着脚尖,想探个究竟,奈何一处角儿都看不着。
过了片刻,门吱拗一声开了,出来个穿着粗布大棉袄的半老妇人,头上绑着不知能不能御寒的头巾。
头领小厮同老妇嘀咕一阵,便有人小跑着进去。
那妇人早先就投了余光过来打量二人,耳语一番后才恭敬的请人入内。
望着这扇大门,孙少恩深深地呼了口气,牵着梅蕊径直向那大门走去。
进得院内,较为空旷的地方搭架晾晒着各种颜色的布匹,整个庭院,布浪翻卷,蓝靛飘香,看着颇为壮观,梅蕊猜测这户人家是开染坊为业的。
孙少恩却是注意到一角晾晒着各色各样大小不等的衣物,心里暗道这当真是大户人家,换洗下来如此多衣衫,想来人口颇多。
二人跟随着那老妇走过前庭,还未能进里屋,迎头便走来大腹便便一老者,大老远的便嚷嚷着恩人恩人。
孙少恩与梅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唤的是何人。就在二人愣神之际,那老人像见到了死过去又活过来的老娘,一把抓住孙少恩的双手,热泪盈盈也不觉夸张,“大恩人呐,终于找着了你,不曾想你还活着”
这色老头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孙少恩唾弃的要挣开手,又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不免难看起来,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没有恩人相见的分外眼明,反倒是仇人相见般分外眼睁,大圆脸这表现,梅蕊不觉得她认识这老者,于是忍不住开口道,“老人家,你是否认错了人?”
“错不了,错不了,小兄弟这张圆脸与众不同,尽管化成灰我都认得”老人激动得难以自持,又后知后觉说错了话,忙呸了声后补充道,“我是说恩公的大恩大德不敢相忘”
梅蕊一时觉得他在胡言乱语,见到他激动的模样又觉得是真的,不由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也不急着讲解,热情招呼两人入屋坐下,叫人上了好茶,又招待吃些花生、瓜子、核桃等零嘴。
老人用挖到金矿般炽热的眼神直盯着孙少恩,看着她脸上诸番变色,只不则声,掀开茶盅儿细细吹一口茶,半响才道,“恩公当真不记得了?”
“也不是多久的事,未曾想恩公已忘记”老人低声呢喃两句,像是为了让对方想起,又循循善诱道,“是去年十月初的事,恩公不妨想想……,是在一个夜晚的,恩公可有印象?……”
孙少恩最不喜人装神弄鬼,也没耐性跟一个老头玩你猜我猜,说话不说全的,当真是欠揍,还深夜呢!她可没兴趣听鬼故事。
见他神乎其神的,梅蕊不由被引导,顺着老人说的去回想。
十月份发生的大事,唯有乔迁之喜,而她多数与大圆脸在一起,大圆脸认识的人,她没理由不知道。老人说到夜晚,而夜晚也只有……答案呼之欲出,梅蕊呼吸一滞,痛得红了眼。
老人不知道她俩的事,只顾着回忆。
原来老人姓李取名富贵,年轻时不肯碌碌无为只耕种两亩薄田,就抛下妻儿只身一人上京打拼,在繁华之地,没人没钱谈何容易,当真是举步维艰。因能说会道又踏实肯干,幸得东家赏识,摸爬滚打了多年,终做了大染坊的掌柜。
在京城站稳了脚,便琢磨着接妻儿过去享福,哪知早些年忙于在外闯荡总不归家而伤了发妻的心,不愿跟随,而儿女也是与娘亲近的,自然也不肯跟去,唯有孤身一人过了好些年。
到了晚年越盼着含饴弄孙,因而辞了掌柜一职,想着回到故乡与妻儿团聚。因过惯了紧日子,极为俭省,平素吃穿皆是府上供应,又无甚嗜好需要花钱的,便将多年的工钱攒下,碎银一多就兑成整的,也积了好些银钱,甚至可以开个小染坊,过上富足的生活。
谁知回家路上长途跋涉,也不知怎的钱财外露,被人尾随,后被那些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绑了去。
也算他命大,辗转多时,深夜里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头被孙少恩救下,而钱财也没有丢失。
……
这或许是孙少恩一个无心之举,而于他却是性命攸关的事,又是他一家老少生活所需。李富贵每每说到激动之处,更是要给孙少恩跪下。
孙少恩倒显得有些木讷,那一夜是痛苦的,是她不敢回忆的。至于救人,她或许做过,却是没有印象,因为那时的她是没心的。
梅蕊平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那夜甩了她一巴掌,事后每次想起心都会撕裂般痛。而老人的叙旧完整的还原了那晚的事情,心疼的人更是心碎了一地。
沉醉在自己思绪的李富贵,并无发觉两小口的异常,说完了自己的事,进而直言不讳问道,“三更半夜的,恩公怎会到那荒野之地?颇为狼狈又失魂般,看着十分不对劲,我还以为恩公会……”
会遭遇不测?会再无缘相见?
梅蕊只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思维混沌不明,抑制不住的心怦怦直跳,身子跟着哆哆嗦嗦起来,就在她已发混时,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牵着她。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手劲大的简直要捏碎骨肉,孙少恩被勒得咧了嘴,倘若没有旁人,早痛得喔喔的叫出声。为了解救自己即将受伤的手,拯救陷入痛苦思绪的梅子姐,飞快截住他的话头,“老人家似乎事先便知晓我们会从那处经过?”
梅蕊果真松了手,无神的眼有了不解,又直愣愣的看着李富贵。
孙少恩并不趁机抽出手,不顾有人在旁边,顺势抓过她的手放在腿上细细摩挲,以此宽解她,让她得以慢慢放松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两人,李富贵只当两小口半分离不得,又碍于对方有恩于自己,是以并不出口叱呵,瞥一眼挑挑眉,只顾着说是如何找到恩人的。
初二那日,李富贵乘车探访好友,大风无意吹开帘幕,不经意间瞧见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而对方恰好掀开了窗帘子,故而看见里头的人。
便是匆匆一瞥,也认出了那是救过他性命的恩人,于是火急火燎的唤马车夫调头去追,奈何恩人早已走远。
向来信奉恩果报应的李富贵只觉老天是要他到了报恩的时候,遂召集全家人发散去找,整个青石镇都翻了一遍,无果后,便派遣了家丁五人去路口候着,只要是圆脸的人便请来相见。
圆脸的男子实属少见,却也认错了两回,而乘坐华丽马车着实显眼,故而孙少恩二人也被请了来。
“自那日起,我便寝食不安,时刻记挂着恩公,又恐怕不得与恩公相见,今日老天终于让我见着恩公,想来我与恩公缘分不浅呐……”李富贵长长一番感概,又感激涕泗道,“若非当日恩公救我性命,必作异乡之鬼,大恩大德,将何补报,故此请小兄弟及小娘子受老夫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礼,这可折煞我们了”见梅蕊似乎被回忆缭乱了心绪,尽管坐在一旁,并不多搭话。孙少恩只好忙上前将李富贵扶起,见他当时被救一命,日后认作干爹的姿态,又一口一个恩公的叫,听着也是烦闷,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当时只是举手之劳,老人家无须如此客气,管我叫恩公着实是受之有愧”
“使得的,使得的”李富贵忙不迭地接过话,后捋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犹豫道,“如若不嫌弃,小兄弟亦可唤我一声老叔”那双精明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又带了些许期盼讨好。
面前这尊大肚弥勒佛,笑容可掬的样子,可见是真想报恩,而并非胡说的,孙少恩不自觉的带上一分真心,真诚的唤了声李老叔。
李富贵笑得更欢了,两边脸颊的肥肉都一抖一抖的,看得令人心惊胆战,继而拍着大腿笑着要人备上好酒好菜,说要与小兄弟喝两杯。
梅蕊心不在焉的听着,瞧见屋外落日在群山之间驾起独轮车,如炭火中烧着的铁块,大片的红与大片的黑辉映一体,顷刻间,又像是折了翼的老鹰,猛地坠落在山谷,是时候要回去了。
起先便见她不大对劲,此刻又一副坐立不安急着走的样子,孙少恩忙起身告辞,让李富贵不必这么麻烦。
李富贵果真乐昏了头,没了往常的眼力劲,直道不麻烦不麻烦。
这人莫非不知委婉是何物,孙少恩将刚才卸下的什物重新背上,只好直截了当说是要回去。
李富贵踉跄着上前夺下,“既然有缘相见,又何必急着走?若是担心夜了赶不及,大不了留住一宿,我这处阔屋大舍,多得是床榻”
恐怕他扯坏了包裹得好好的背囊,孙少恩先松了手,耐着性子说她们差不多两日不曾回去,因而今日是一定要走的。
“难得相见,要走也不急在一时,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喝杯酒”李富贵耍泼的半抱着包裹,又细细询问她是哪里人,家住何处,若是担心走夜路不安全,他顶多派人护送回去。
孙少恩抠抠梅蕊的指甲,狠了心的要回去,什么也比不上梅子姐,管这些礼数顶个屁用。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不给面子,周围又都是等着差遣的杂役、老妈子,李富贵难堪的愣在当场,咧开的嘴角来不及收回而显得异常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