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拜别归家
作者:
恩绝 更新:2020-06-16 17:37 字数:4288
夜里,窗户一颤一颤地发抖,看来风又大了。
孙少恩有点认床,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才睡着。半睡半醒中似乎听到梅子姐在含糊地问道,“少恩,冷不?”又感觉到有人在触摸她的耳廓。随即被褥被掀开一角,一阵冷风袭上身来,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
梅蕊起了身,赶紧轻轻地帮她掖好被子,摸索着去点了蜡烛,将被风吹得呜呜作响的窗户关实。
从窗户钻进来的风,肆无忌惮的,使得烛光忽明忽暗。微睁了眼,见着梅蕊模糊的身影,孙少恩呢喃一声,又迷迷糊糊地陷入梦中。
又是一日晨,夜仍未褪去。
梅蕊睁开有些腥红的睡眼,四周朦胧而迷茫,轻轻的揉揉双眸,昨夜睡得并不踏实,不禁有点头痛。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四下静悄悄的,也不急着起来,贪恋被窝里那人的温度。
想陪她再小睡一会儿,酝酿许久却无法入眠,闭着眼睛躺在炕上想些有的没的,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已经响起了鸡叫狗吠声,瞧着天色渐亮,便轻手轻脚地穿衣起身。
“梅子姐……”睡得昏昏沉沉的人,眯着眼睛鬼使神差的拽着她的衣角轻声咕哝了一句。
梅蕊扭头一笑,轻柔的将她的手掰开收进被窝。
屋外凄厉北风,似是摸不着看不见的手掌,毫不怜惜的拍打着门窗,使之发出阵阵呻*吟声。
梅蕊恍若未闻,犹自对镜将散落的三千青丝盘成一个简单的高髻,戴上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撑着镜台起了身,缓缓地打了个哈欠,才轻移莲步向外走去。
打开了门,却见门侧一约莫十七八岁的婢女恭恭敬敬的候着,原本一声不吭、肃然待立的人,见了她便轻轻福了一福,轻声笑着说是夫人吩咐前来伺候的。
梅蕊客气的接过她手中的洗漱用具便将人打发走了,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岂好使唤人来伺候。
想来等会又是好长一段路颠簸,洗刷完了便催促着孙少恩赶紧起床。
“梅子姐再睡会儿”见她催得紧,孙少恩赌气似的把自己埋进那上面还残留的熟悉气息的枕头里。
在别人家作客总不好赖床的,梅蕊柔声道,“少恩快起吧,再睡下去人家该笑话了”
“梅子姐给我抱抱便起”伸着手渴望地看着她,动作语气很是慵懒,孙少恩在这陌生的床睡得不安稳,可以说是一夜十醒,只是每当看见身旁熟悉的人才又睡去,反反复复的,难免精神萎靡。
一副不随了她意便不起的神情,看起来十足正在耍泼的孩子,梅蕊又好笑又好气,却不忍心拒绝,俯低身子随意的搂搂她。
孙少恩哪里肯罢了,伸出手抱她个满怀,下巴搁在她梳好的发顶蹭了蹭,闻着熟悉的气味,目光慵懒涣散。梅蕊亦未做推却,顺势偎在她胸口,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心里是幸福的温暖。
两个人默默地温存了一会儿,听着她越发轻缓的呼吸,梅蕊轻声叫道,“少恩?”
“嗯?”孙少恩恍恍惚惚的,显然是要睡着了。
“莫要睡了,快起身吧,小黑在家不知如何了,我们早些回去看看”
过了片刻,孙少恩犹犹豫豫的道了声好,梅蕊从她身上起来后,才慢吞吞的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
等她洗漱妥当后,梅蕊将长衫、大棉袄……一件件抖开给她穿上,仔细整了衣领,又给她着上那既暖且轻,又隔潮,即便在在雪地行走也轻便而不滑的靰鞡鞋,甚至还有暖帽。
这些穿着什物,大小无不悉心准备,可见夫人是十分上心的。
这会儿天色已放亮,一府的下人忙进忙出,穿梭着,忙碌着,各自干着分内事。
出了屋,两人径直朝着主人家住的小院走去,与县令夫妇辞别,说要赶路。哪知热情好客的夫人依旧拦在前面,说什么也不让走,再赶也要吃过早点才放行。
没过多久,有人来报早饭熟了,县令夫人便领着孙少恩两人到膳厅用餐。
席间,仆人不断地端来各种样式的吃食,或汤或粥或饼。夫人忙招呼两人多吃,免得路上挨饿,又亲自夹菜盛粥。
过分热情,倒使梅蕊觉得过意不去,连连道谢,而孙少恩却不客气,尽管吃。
下席后,稍作休息便真的要走了。
夫人也不再强行挽留,叫人打包了糕点让带路上吃,或是出于礼尚往来,送了好些御寒的新衣物给两人,听说梅蕊针线做的不错,便又赠了两匹上好的绫罗绸缎,末了,千叮嘱万叮嘱家里的马车夫要将人安全送到目的地,顺便认认路。
县令夫人的体贴、周到、慷慨,梅蕊千恩万谢,但无功不受禄,自然是万般推拒。碍于她说是初次见面的一点心意,也只好受着。
吃食、布匹、衣物等行李早有仆人搬上了马车,将梅蕊搀扶上车,孙少恩深深作揖之后,也跟着要跳上马车。
对于毛头毛脑行事鲁莽的年轻人,县太爷从来看不上眼,因而也并不多搭理孙少恩,但临分别时,却对着她叮嘱道,“既然认了亲戚便要多多走动,甭管逢年过节,便是往常得空也可携妻过来聚聚”
孙少恩脚下一顿,扭过身来,郑重的点头应下,能结上这门亲戚,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她自然是乐意的。
“是呀!两家人要多往来,若是遇着不能解决的困难也要来知会一声,莫要生分了才好”
县令夫人话音刚落,小虎子便挤开堵在一旁的孙少恩,铆足劲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坐在梅蕊身旁,扬言要到小姑父家拜年,祖母刚说了要有来有往的。
他长在赤水城,年纪尚小,不曾出过城,对于昨夜孙少恩添油加醋所描绘的世界心驰神往。他想逗逗那趴在门前吐着舌头直喘气儿的大黄狗大黑狗大花狗们,想喂喂鸡鸭,挨窝挨窝捡鸡蛋,想听鸟儿叫猪打呼……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待回过神来,看着坐在车上的小虎子,孙少恩左右为难,这小子金贵着呢!谁敢带他到穷乡僻野之处,若是有个差池,即便损了根毛发,纵然卖了她也不顶用的。
县太爷使眼色,命马车夫将人抱下,莫耽误了行程。
小虎子顽劣,生怕大人不允许,早先红了眼眶。经过一晚的相处,对小姑父的喜欢胜过好看的姑母,因而揪着孙少恩的下摆,耍泼哭闹,说什么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被扯下地又满地打滚,嚷嚷着祖父祖母说话不算数,言而无信,是骗子,刚还说了两家人要多亲近的,却又不允许他到小姑父家作客。
县令夫妇涨红了老脸,对宠爱的孙子打不得骂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是车厢里的梅蕊也不好意思的下车来,又都一同直直的望向孙少恩。
孙少恩茫然的看回去,半响才硬着头皮蹲在小虎子身旁,劝道,“此时大雪封山,村里无甚好玩,等春天融化了雪,我再来接你可好?”
小虎子并不应声,但到底有所收敛,又竖起耳朵,听听小姑父还有什么好说的。
“到时候,我带你上山打猎,打老虎打兔子……采花,采野果吃,到河里玩水抓鱼虾,稻田里抓虫子,还要烤地瓜,吃着小嘴黑乎乎的……”不管能否会实现,孙少恩使劲承诺,尽开空头支票。若小虎子是个姑娘,梅蕊都要以为她在勾引人家呢。
哭着的人越听眼睛便亮上一分,在听的大人险些都要被说动,也要跟了去,小虎子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伸出小手指要拉钩钩。
孙少恩翘起小拇指一勾,又伸出大拇指跟他的对碰了下,盖了个印章,承诺一百年不变。
搞定了小虎子,已过去两刻钟,孙少恩夫妇再次搀扶着上了马车,两方互相颔首拜别。
帘幕落下,里头的人吩咐了一句,车夫微微点头,手中的鞭子一挥,马车就缓缓启动,驶出了老远。
县令夫妇目送着马车离开了衙门,直到不见了影才拉着还眼巴巴看着的小虎子往里走。
城里头的道路还算平整,县令家的马车比别个总要好的,马车四周包裹着皮制的车围子,以遮风挡雨,因而暖和不少。车厢很宽敞干净,坐著、站著、躺著都没问题,里头又铺了上好的软垫,还堆上一层又一层的软绵褥子,已尽量减少了马车在路上的颠簸,比来时拆骨重组般的酸痛要好上许多。孙少恩几乎是半躺在软垫上,上半身和头靠着车厢的一角,不时拉开一点帘子看窗外的风景。
梅蕊袖中揣了个县令夫人匆忙递过来的小手炉,亦是靠在车壁坐着,瞥了一眼时不时掀开帘子的孙少恩,忍不住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二盏茶的功夫,才出了城门,后加快了速度向城郊驶去。
马车快速行驶着,一晃一晃的,人坐在上面,很是昏昏欲睡。
窗外倒退的景物,在视线中飞奔登场,又转眼间呼啸而去,行色匆匆的人群在眼前闪过,渐渐只留下陌生的背影。孙少恩看着看着却是困得昏昏沉沉,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没过多久便响起嘭嘭嘭的声音。
眯着眼小憩的梅蕊不由一下子惊醒,却见那人靠在车厢呼呼大睡,脑袋随着马儿跑起来而有节奏的一下下敲打着车壁,那爪子扯开了帘子,随意的搭在车窗外。
梅蕊见着啼笑皆非,索性撇下小手炉,抱过她脑袋揉了揉,扯了垫下的褥子把她裹起来,自己却是不敢再睡了。
响午将至,眼看着马车就要抵达青石镇,梅蕊摇醒了还在打呼噜的人。
从梅蕊腿上坐起,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痛的后脑勺,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而相对狭窄的环境,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就在这时候,马车的车轮像是轧过了石块一般,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孙少恩身子一歪,不设防的摔在一角,才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在车厢,稳住身子后揭开帘幕,“梅子姐,还没到呢”
听出她言语间的埋怨,梅蕊剜了她一眼,“就在镇上下车”这辆马车帷幔上绣有梅花图案,四周边垂缀丝穗,极尽奢华之能。若是踏风至村里,不是羡煞旁人,被村里人知道繁贵富丽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她俩人,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明知道马车是可以将人送到家里的,孙少恩也不多问,探头到外,喊马车夫停车。
“吁!……”车夫双手紧紧勒住缰绳,待车子完全停下来,才开口问何事。
孙少恩直接跳下车,又扶梅蕊下来,才说到了。
做车夫的长年赶车,最会认路,这巷子店铺林立,街道整齐,明显不是那劳什子山河村。褶褶的眉头皱着,浑浊的目光里透着对俩人的不信任,硬是要求指出哪门哪户是她们的房屋。
孙少恩毫不掩饰告诉他,这是镇上,离她们家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马车夫拉下了脸,险些要将人直接丢到车上。这半路将人扔下如何使得,他是拍了胸口保证把人安全送到家的,况且夫人还叮嘱他好好认路记下住处。
居于他数载赶车锻炼出来的强壮上身,还有脸上刻满了风霜烙下的痕迹,此时却露出不喜神色来,孙少恩瞧着心里有些发憷。
事实上那马车夫却是不敢动手动脚的,伸出布满老茧,指缝还泛着黑呼呼颜色的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马车夫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梅蕊不忍心骗他,但想到搭乘了这马车回到村里造成的轰动,她还是把心一横,说是到镇上走访亲友,先不回去。
马车夫不能确认她说的真假,却也不好强迫,唯有无奈的驾车掉头走了。
孙少恩将衣物布匹搁到背上,手里拎着吃食,二人没走出两步便被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