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星星/余温酒
  chapter112
  ——
  半小时后, 初恋刚走进小区，手机震动, 顾嘉南打来电话。
  她掏出手机, 接通。
  “星星，你还没到家？”顾嘉南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初恋：“不用, 我马上到家。”
  “哦, 那你快回来，”顾嘉南道, “我去洗个澡, 一身汗。”
  初恋：“好。”
  初恋回到房间, 从衣柜最底层拿出收纳箱, 轻翻出藏在最下面的星状玻璃瓶。
  那年, 顾嘉南送她那只。
  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纸星星。
  初恋坐在地面, 抱着玻璃瓶。她抿了抿唇，极其坚定地想，待会一定要告诉顾嘉南。
  告诉他, 自己对他一见钟情。
  告诉他, 自己有多么喜欢他。
  告诉他, 自己会永远陪着他。
  ——
  初恋抱着玻璃瓶, 轻手轻脚地走进顾嘉南房间。浴室里面传出水声, 他还在洗澡中。
  她坐在床沿, 把玻璃瓶放在身后, 等着他出来。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初恋听见水声停下，然后, 浴室的门被推开。
  顾嘉南走出来, 只穿着米色的睡裤，光着上身，肩上搭着白毛巾。
  看见她时，表情有点惊讶：“星星？”
  初恋盯着他，眼睛不眨。
  顾嘉南挑眉：“小姑娘，在看哪呢？”
  初恋垂下头，一声不吭。
  见此，顾嘉南觉得奇怪，上前，正要问她。
  初恋从身后拿出玻璃瓶，递给他。
  顾嘉南愣了下，双手接过：“这……”
  她准备了三年，都还没准备好的礼物。
  原本想凑齐九十九颗纸星星，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极为郑重地交给顾嘉南。
  对顾嘉南来说，这件事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玩笑，说不定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但对她而言，则是弥足珍贵，藏在心尖上的秘密。
  在这段感情中，初恋勇敢又卑微。她用尽全力追逐顾嘉南，不怕告诉任何人，可唯独担心影响到顾嘉南，小心翼翼地不敢说任何。
  几乎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她，初恋，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顾嘉南。
  唯独他，顾嘉南本人，不知道。
  她一直觉得，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也有点那种想法，因为觉得不对等，没被狠狠追过，便企图隐瞒自己的欢喜，让顾嘉南产生错觉，他才是那个投入感情更多的人，他才是那个主动求爱的人。
  也许这样，他就会更离不开她。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只玻璃瓶是你送我的。”初恋盯着他，语气认真，“当时我们约定好，我要送给你九十九颗，亲手折的纸星星。”
  “嗯，有印象。”顾嘉南道，“怎么突然提这件事？”
  “我一直记得，”初恋自顾自道，“也一直都在折。”
  顾嘉南一顿，而后拽紧玻璃瓶。
  “我一刻都没忘记过。”初恋其实一点都不难过，她觉得暗恋是自己的事，无论对方知不知道，都不应该哭，但说着说着就莫名呜咽起来，“我每次想你，每次遇见高兴的事，都会折一颗纸星星。”
  猜到某个可能，顾嘉南单膝虚跪在她跟前：“然后？”
  “我期待某一天，能把我的思念和快乐，都送给你。”初恋不敢看他，默默垂着脑袋，哽咽声却止不住，“你离我那么远，我根本不了解你的生活，但我不想错过，想介入你的生活。”
  顾嘉南：“……”
  “我根本不是，上北大后，来北城后，才慢慢喜欢你。”初恋吸了吸鼻子，哽得快要说不下去，“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上北大，才会来北城。”
  我不会再隐匿对你的喜欢。
  未来的任何一刻，都不会。
  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能知道，顾嘉南对初恋而言，是永远离不开的男人。
  你可不可以看在，初恋，这个小你八岁的小鬼，那么喜欢你的份上，不要被任何人的话退让，也不要认为自己很糟糕。
  这辈子都跟小鬼在一起。
  好不好？
  我早就无比确定，自己很喜欢。
  已经喜欢到离不开你。
  从见你的第一眼，到闭上眼睛，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这个确定才会随着呼吸断开。
  但，会被我们的孩子作为睡前故事，读给我们的孙子。
  初恋从没像现在这么确定过一件事，自己喜欢顾嘉南。
  如果离开顾嘉南，她不会像这样这么喜欢一个人。
  顾嘉南史无前例，感觉到手足无措。
  完全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没说，艰难地咽咽口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顾嘉南垂下眸，盯着玻璃瓶，看了几秒，小心地拧开瓶盖，摸出一颗星星，翼翼地拆开。
  看见上面写着字。
  漂亮，带着时间的痕迹。
  ——初恋，去北城吧。去最好的大学，也去找他。
  你知道吗？
  那个好像对你不理不睬的小少女其实早就喜欢你。
  其实早就为你改变了人生轨道。
  ——
  那三年发生的事，走马观花似的从眼前一闪而过，串联成一部感同身受的微电影。
  最后，停在初遇他那一晚。
  下着细雨的深夜，狭小黑暗的街头，怎么都联系不上的父母。屋檐水不断的街边，穿着短袖短裙、扛着寒风细雨、忍着恐惧掉泪的小少女，和神情放荡不羁，骑着机车赶来接她的小舅舅。
  当时的可遇不敢求，现在求得不愿失。
  她跨越时间和空间，拼尽全力，一点点拥有曾经不敢过多奢想的渴求，把以前那些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求而不得，把现在藏匿起来的患得患失，把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把初恋这个人，完全地，彻底地，不留余地地袒露。
  近乎毫无保留地，毫不犹豫地撕开，展现最脆弱也最孤勇的模样。
  只希望。
  他能接受她曾经的卑微，如今的赤城，未来的勇敢。
  变得自信一点点，然后迎接这个世界。
  还有她。
  抱着玻璃瓶，看着星星纸上的字，过了好一会，顾嘉南才抬起眸，看着初恋，声音艰难得低沉：“真的吗？”
  眼泪从泛红的眼眶滑出，再滑过脸颊，挂在下巴，初恋抽噎：“为什么不是真的？”
  你长得那么好看，声音那么好听，性格那么温柔。你的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得我没办法用言语去尽数描述。你像天使一样，从远方来到我身边，带我离开寒冷、迷茫和恐惧。
  有人会不爱漂亮又温柔的天使吗？
  怎么会不爱呢？
  明明是第一回见面，却对你没什么疏远；
  明明是最危险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孤男寡女，却对你无比放心；
  明明是该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对你很亲近，却寻觅所有机会靠近你，却对你的恋爱史过分好奇，却要求成年的你不要出去鬼混。
  这些，曾经被你单纯认为是任性的言行举止。
  在这一刻，是不是突然恍然大悟，找到原因。
  “对，是真的。”顾嘉南抬起手，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眼珠，温声哄道，“星星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是真的。我永远都相信你。”
  初恋的眼睛红得像小白兔，小脸上挂满泪痕，看起来很可怜。她盯着顾嘉南，好一会后，取过他手中的星星纸，声音又软又哑，“会折吗？”
  “不会，”顾嘉南摇头道，“你教我，好不好？”
  初恋按照之前的痕迹，很慢很慢地折回去，小声道：“我只教一次。”
  顾嘉南眼睛不眨地看着，表情十分认真，笑着点头：“我会记住的。”
  星星纸在修长白皙的指尖跳跃，没一会，又变回漂亮闪耀的纸星星。
  顾嘉南从他指尖拿过纸星星，小心翼翼地把玩了会，随后极其珍视地放回玻璃瓶，声音低而缓，像是誓言：“我会好好收藏。”
  初恋抿着唇，盯着自己被眼泪打湿的手背，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仔细算的话，这些是不是就是星星的三年？”顾嘉南的眼睑动了动，一手抱紧玻璃瓶，一手握紧初恋的手，低喃一声，“我必须好好藏着。”
  闻言，初恋眨了眨眼，泪珠从长睫上惊落，轻哼一声：“你要是敢弄丢，我就给你好看。”
  “如果这种事发生了，不用星星动手，”顾嘉南起身，笑道，“我自己就会给自己好看。”
  ——
  初恋很乖地仰着脑袋，任由顾嘉南给她擦眼泪。
  顾嘉南将润湿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随后弯腰，揽住她肩头，圈进自己怀中，手心温柔地摩擦，带着安抚：“为什么突然决定告诉我这个秘密？”
  初恋用指腹蹭了下眼角，声音有点闷，像感冒：“想告诉你。”
  “临时改变行程去北大……”顾嘉南声音一顿，侧头看她，“因为想跟我说这件事？”
  “不是，”初恋摇头道，“跟这个没太大关系。”
  因为被于文丽的话刺|激到，她说不出口，再说，她不想提及于文丽的任何，实在是太扫兴。
  顾嘉南：“没太大关系跟有关系有什么区别吗？”
  初恋：“……”
  过了几秒。
  顾嘉南看着玻璃瓶：“这里面有九十九颗星星？”
  “没，”初恋摇头，声音低低的，“还差两颗。”
  顾嘉南重复了遍：“还差两颗呀？”
  初恋仰起脑袋，看着他的表情。
  顾嘉南垂着眼睫，手腕微转动，带着玻璃瓶晃动，里面的纸星星闪着流光，看起来很漂亮。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那我们一起折。”
  初恋没眨眼，默默看着他。
  下一刻，顾嘉南抬眸，看向她。手心松开肩头，探向她的脸，轻轻蹭去长睫上的泪花。
  他勾着唇角，声音低沉：“再一起放进去。”
  初恋听见自己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