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殇握紧了双手，他微微垂头，眼神却直直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那少年穿着一身密布星痕的华丽银袍，举手投足间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他看来，唇轻启，说名为司马瞻。
  司马瞻，古殇对这个名字自然不会陌生，在试炼一开始到现在都始终挂在积分排行榜前三位的天骄，即便现在步青影稍微抢去了些本属于他的风头，司马瞻这个名字在试炼之地内依旧有着很大的威慑力。他听说司马瞻擅长星武术法，那更是世间难能掌握的独特攻杀术。
  “我现在并不想和你们有争斗，我想你们应该也是一样。”司马瞻眼角瞥了下古殇握起的拳头，“我们的战场不在这，而且现在这样的情况也非我们较量的好时机，你认为呢？”
  “……”古殇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对方说的的确是事实。
  “同道？”司马瞻又说了一句。
  “好。”古殇点点头。司马瞻于是走到古殇的另一侧，三个人像是被冥冥的命运牵引着走到一起，明明先前不过闻对方名号的陌生人，此时却能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向未知的前方。
  走了不知道多长距离，鼓点声越来越密集，从四面八荒传来，像是有无数的兵士大吼着挥舞裸露粗壮健硕的臂膀，手中坚实木头制成的鼓槌敲击在兽皮做成的鼓面上，声音在古钟挣扎着要挣脱出，他们散布在旷野的四面八方，于是声音汇聚成波涛不息并奔腾着的洪流。
  他们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密集的鼓声像带着不可言会的压迫，他们的心跳也随着鼓点的声响而快速跳动。忽地有一声清脆鸟鸣，在雪棂肩头睡去的小青也被这鼓点惊醒起来。
  古殇忽地把目光看向身边。这里的黑雾浓度比先前还要稀薄些，他透过雾气，能够看到被房屋隔出来通往四方的巷道，天空被屋檐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他们原是在一条直通中央的大道上行走，此时走到空旷的广场上，于是停下脚步，隐约有哒哒声从周围巷道传过来。
  “看来不止我与你们被这鼓点引来。”司马瞻忽地笑着开口。
  “……”古殇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黑雾中一名名少年从巷道走出，有些他隐约印象曾经在外面见到过，更多却是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少年少女，走到此皆互相戒备。
  雪棂用手轻抚着肩头小青的脑袋。在到了这广场后，小青就有些躁动。一部分视线落在他们三人身上，显然古殇和雪棂斗篷背后的幽灵纹章和司马瞻银袍上的星辰刻痕多少暴露了三人真实身份，不过更多的却还是看向天空，鼓点自云天之上响起，又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闷雷般的鼓声在这一刻像是继续的山洪般爆发出洪亮声响，古殇抬起头，他看到阴云中有身影在战斗。穿紫禁宫服饰的长老在和浑身漆黑的人形怪物战斗，紫禁宫的长老竟是落于下风。他忽然明白原来鼓点是这些怪物与紫禁宫长老战斗所发出的声响，再联想站在广场上四面八方都有鼓点传来，他忽地打了个寒颤，难以想象黑暗中到底还有多少这种人形怪物。
  “那是什么？”有人颤抖着手指指向天。这些漆黑的人形怪物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看去只能见到黝黑瞳孔的周围有一片白，难以说是什么怪物，不过能和紫禁宫的长老战斗甚至是压制，这些怪物的战力没有达到武道皇者层次却说不通，是能触摸到这片大陆巅峰的战力。
  那到底是什么呢？古殇在脑海中回忆着，却只能于心里默默摇头。远古时期的文献外界实在难以寻得有记述，这片遗迹既然自远古时期流传下来，那有再多他所不理解的也不怪。
  “是灵鬼吗？”司马瞻嘀咕着，古殇和雪棂不约而同，都把眼睛看过去。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听说遗灵经过特殊变化，最终会化成一种名为灵鬼的物种。”
  “你说这些黑乎乎的人形怪物都是遗灵蜕变出来的？”
  “如果我没猜错，多半是了，只希望这些灵鬼不是有人为刻意制造出来的。”
  “人为可以制造出来？”古殇低语着，他的脑中划过一道画面，画面里的柳彤站在窗棂被神秘人带走，那神秘人披着黑色的斗篷，苍白的脸上是红光闪烁的双眸，冷漠而无感情。
  天空中的变故大概其他人也有聪明者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于是汇聚到这里的人群有些重新回到城池之内，有些则涌向广场的深处，许是想要见证这一场变故的根源。古殇等三人也顺着人流向广场的深处走去，那深处有更为沉闷的鼓点在响，像潜伏于无尽的深处传来。
  带白光的雨点淅淅沥沥泼洒到地面上，古殇停下，伸手接了点，光雨在他的指尖释放出最亮的光华后就黯淡消逝去，他心中有了感悟，望向乌云翻涌的高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司马瞻停下来看向古殇，他随着问了一句。
  “没什么。”古殇摇摇头，“我们继续走吧。”
  司马瞻深深瞥了眼古殇后，望向漆黑的天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三人离去。
  郁无忧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他持枪的手，此时鲜血顺着枪杆流到枪尖滴落，他能够清晰感受到手上传来微微的酥麻感，伴随着一时无法凭借意志止住的颤抖。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战斗中尝试到这样的狼狈了，这些年他所向披靡，心中却已感到一丝索然。
  胸腔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像是汹涌的波涛，他的心脏也快速跳动起来。他想自己其实还没有那么老，他心中仍然有少年时的热血存留，于是他握紧了枪，大喝着全力向前方刺去。
  黑影在他枪势达到巅峰的时候拳头砸在了他的枪尖，发出低沉的闷响。郁无忧微微后撤卸掉灵鬼拳头传来的力量，他腰间猛地用力向一侧扭动，长枪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后砍在了灵鬼腰际，在炸响中灵鬼的身体也被迫后退，于是他如少年人般狂妄地放声大笑后追杀出。
  灵鬼并未在郁无忧的这一击下受到多少损伤，反而是被激起凶性，他瞳孔的黑意向四周的眼白扩散开，于是整个人只剩下中间的瞳孔是没有丝毫感情的苍白。那苍白死死看着狂妄挥枪的郁无忧。有一股窒息的压力在无形间向他荡漾来，郁无忧忽然记起何为灵鬼，当遗灵蜕变成为这种鬼物的同时，他身前的力量就会重新自身体的最深处涌出来，重回到他身上。
  他忽地打了个冷战，记起面前这一尊灵鬼的身份。这是他们翻阅了极为多典籍后得出来的推测，面前的灵鬼曾是那位蛇神麾下的第一蛇神卫，这并不是个简单的称号，在蛇神纵横大陆的那段岁月，第一蛇神卫同样留下诸多传说，因为他的实力，同样处于武道帝皇层次。
  面对一尊武道帝皇陨落后形成的灵鬼？他忽地自嘲，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放下假面如同少年时那般，进行一场没有顾及酣畅淋漓的战斗的同时，这个事实却向一盆冻人冷手泼头。
  他们站在翻涌不息的乌云上，苍穹洒下月华，灵鬼垂头看向他摊开的双手，黑意竟再次向着中心的瞳孔汇聚，而后深深看了郁无忧一眼，掉转头向着广场的深处离去。郁无忧孤身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动，微风吹在他身上，凉意顺着肌肤传来，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他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