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132.一笑泯之【二】
作者:不付轻狂      更新:2021-01-18 10:20      字数:3100
  重九华,我有点疼。
  晏温的脸又在脑中浮现,重九华面无表情拿权杖刺入他自己的心口,疼吗?好像是有点疼,但也只是一点点,不足以让晏温喊疼的程度。
  重九华摸着心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晏温这个人,脾气很倔,又什么都能忍。绝不是一点小事都喊疼的小性子,但是,其实有些时日,晏温也和他娇气,是在晏逐乱还没死的时候,那时他也当晏温是撒个娇了,挺有意思的。
  抱着他不是累就是疼的,眼巴巴的想翻身,重九华心知肚明这人就是欠的,可看他那么可怜,自己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便允了。他松过一次口,晏温愈发肆无忌惮,今日头疼明日腹痛,装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可晏逐乱死后,就再没有过了。一次都没有,重九华甚至觉得是他自己失了痛觉,可到底是为了什么,重九华其实很清楚。
  晏温不会向任何伤过他的人喊一句痛,那是他的抗争。
  他伤过晏温,但是晏温死前朝他不轻不重撒了个娇。
  他放下了吗?晏温原谅他了吗?
  重九华想不明白,也许是真的很疼也未可知吧,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他处理了一下胸口上的伤,随后踏入了西京最有名的馆子。
  后来,重九华才想明白,当年重敌带他看的东西,该是动过手脚的,他事先给那些人下过药,然后才带着重九华去观摩。
  太狠了,重九华不觉好笑,只是因为自己多看了一眼,重敌便要把那么一点美好全部打碎,太狠了,真的。他到现在都害怕女人,无论多么光鲜亮丽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不着一物,像动物一样又腥又臭的存在。
  他不和女人构建联系,很可怕,只要看一眼她们黏糊糊的身子,重九华就觉像被死亡缠住了脖子一样,恶心又恐惧。
  可现在,无论是恶心还是恐惧都可以让他坠入另一个痛苦,只有这样,思念晏温的痛才能消停一会。
  这些姑娘,又俗又丑,香的让他恶心,重九华惩戒似的逼着自己去和她们交合。
  好像被扒了衣服,然后由自己亲手鞭挞一样,一下一下抽进心头最嫩的地方,生疼。
  但是,比想着晏温好多了。
  重九华恍然觉得,他活了多少年便声嘶力竭抗争了多少年。他重九华不认输,绝不,重敌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囚着他?又凭什么困着他?
  他要自由,他要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权利,他要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他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上,他要胆敢来征服他玩弄他的每一个人都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所以,他杀了重敌。
  可如今,晏温一死,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重敌给他的一切,全部铺天盖地扬武耀威的复活了,而这一次,他没有力气再去战斗了。
  置身于深渊中央,不会再有人拉他一把。
  不要死,不要睡,不要沉沦,不要妥协,一面是自己微弱的声音,另一面是恶魔的耳语,强大又邪魅。
  “重九华,你这一生,只会被恼怒撕碎被情欲吞噬被痛苦蚕食,哈哈哈,这就是你的宿命。”
  “你终将自由,但你逃不掉。”
  自由吗?重九华合了衣衫离开了这个让他很难受的地方,他看着自己的手骨有些失神,停留了片刻才在手上划开了点口子,血流出来的一瞬间,他才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思绪有些乱,他想起了对晏温的那些卑鄙,还有数不清的逼迫利诱。他和重敌做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喜欢什么,就去偷去抢,不然还能怎么办?他能要求他喜欢的也喜欢他吗?
  不可能的,就连他都不喜欢他自己。
  但是,晏温喜欢他吧?
  他给过他骰子,给他制过喜服,其实晏逐乱死时,晏温背对着他说的那些话,是在保护他吧?
  被喜欢吗?
  重九华想不明白,就在他神情恍惚之际,有几个壮汉按倒了他,重九华一抬头才看清了来人。
  是南风倌老鸨,那女人一身珠光宝气示意手下的人松开了他,重九华默默站起了身,几个魔咒蓄势待发。
  “爷,我们家头号公子死在了你床上,您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他不是自裁吗?”重九华语气里有些懒散。
  “爷不了解挽月啊,我们家这位公子,能忍常人不能忍,及常人所不能及,他绝不可能轻生。公子既然有胆搞我的人,我们不如就官府见。”
  “忍常人不能忍”重九华嗤笑“你们家公子哪来这么大脸去配这几个字?”
  “你……”那老鸨气结,她上下打量着重九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挑起了重九华的下巴“其实爷你的姿色也不错,你若肯代公子出席今日的盛宴,这事也不是不能过。”
  “把你的脏手拿开”重九华目光冰冷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老鸨手从下巴上挪开,落手刚想贴近这位的腰便被头顶一句话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说了,把你的脏手拿开,你是非要逼我剁了它喂狗吗?”
  老鸨心惊胆颤,强稳着身子厉色道:“今日行也是你,不行也是你。夜里来客非富即贵,你若不去,那么那些疯子就会知道究竟是谁弄死了我们的挽月公子,你就在西京等死吧。”
  等死?真有意思,重九华好像疯了,他挣开了束缚。
  就在束缚消失的那一刻,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终将自由,但你逃不掉。”
  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里低低的喊。
  不要死,不要睡。
  “试试看吧,把这命运砸碎,看看它还要怎么样?”
  不要沉沦,不要堕落。
  “它能把你怎么样?来啊重九华,砸碎它。”
  来吧。
  有什么东西在诱惑他。
  重九华慢慢抬起了头,他眯眼看着那恶心的老女人只说了四个字“我代他去”。
  一路向下,他也想看看,谁能把他怎么样?
  那个人生前只想把重九华培养成最好的尊主,可他偏要抛头露面,偏要糟践自己,他偏要。
  重敌一个死人,现在就是气到发疯,也无能为力吧?
  痛苦与快乐,一层一层盖过了晏温这俩个字,他将忘记自己,来剜掉一个人。
  夜幕降临,南风倌里慢慢热闹了起来,以清字闻名的挽月公子今夜出幕,无数狎客闻名而动只求一睹佳人之貌。
  等挽月挂着红纱端坐在软椅之上时,满殿沸腾,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原以为该是个冰肌玉骨如月如泉般的男子,可今日一见,才知传闻并不靠谱。
  眼前这男子与清并不沾边,懒懒散散往边上一趟倒是王霸之气更甚,哪怕面上带了些病态也并没有给这人添了半分柔软。
  可众人依旧趋之若鹜,这种形貌上等乖张外露的人物,也是可遇不可得。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夺贵显能,掷金如土,太正常了。
  重九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杀的那一位原来是个摇钱树。他眯眼往下扫了一眼,只觉目光所至之处皆是走狗,但很快重九华的目光便被一个人给吸引住了。
  下面有一个人,蓝发白衫站在人群里格外出挑,可四周的人却跟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人一样。
  是他吗?
  那个人目光如炬盯着他看,就连眼睛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他,重九华觉得自己呼吸一滞,血液在目光触到那个人的瞬间便沸腾了起来,是他,是他,是晏温,就是他。
  重九华步履蹒跚一步步接近那个人影,有人过来了,想要拦他,却被他一个不痛不痒的魔咒给拦下来了。
  无论多少次,他都愿意奔赴过去。
  晏温眉目清冷不动声色看着他,随后抬手洒了无数钱币,于是在场的人便轰然散开了,在这一块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彼此。
  痛感蔓延开来,五感只剩下了视觉,重九华贪婪的饮鸩止渴般看着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哪里都痛。不是只有形貌像,是他来了,晏温来找他了。
  是幻觉吗?重九华一遍一遍问自己,晏温死在他自己的怀里,他一清二楚,他不知道他这是把谁当作了晏温,但他逃不开,他没办法。
  幻觉也好,什么都好,谁都可以。他浑身颤抖着抱住了那个晏温,真好啊,是有温度的。
  这幻觉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把晏温抱住了,死活不肯放手。
  陷阱也好,幻想也好,哪怕是梦也好,他什么都不要了,他愿意一睡不醒,他愿意以任何代价去换一个晏温存在的世界。
  “晏温”反手抱住了他,他没有开口。
  重九华觉得自己疯了,他一挥衣袖便把这人带回了楼上厢房里,不等晏温有什么反应,他便把这人一把推倒在榻上。
  重九华欺身而下不由分说堵住了“晏温”柔软的嘴唇,他撬开这人的牙关,却没能继续下去。
  一盆冷水从头浇灌而下,巨大的失望裹挟着他,重九华趴在这个人身上笑了,笑的有几分疯癫,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这个“晏温”,他没有舌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