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你，一切都没有变，那么，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吧。”她微笑了一下，玻璃体清澈而透明，“我从头说起，你耐心听哦。”
  我点点头，看见自己的心脏明显跳动加快了。
  她伸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你知道，我是学医的，为什么学医，却说来话长。我爸爸是搞研究的，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妈妈陪着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她给我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只要别人有的，我都有，她给我做饭，陪我做游戏，给我讲故事，还辅导我学习，数学、英语、语文她似乎都很精通，这也是我的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三名的主要原因。不过，我最喜欢的是画画，也是她教我的，是国画。”李芸用手撑着下巴，眼睛里洒满阳光，就连玻璃体都变得璀璨起来。
  “其实，她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国画专业，当时，我以为，我将来也一定会读这个专业，用画笔勾勒世间的美好。”她叹了口气，眼神暗淡了下来，“可惜好景不长，初一那年，我患了一种罕见的病，一旦发作就会立刻晕厥。妈妈带着我四处求医，从医生的表情来看，我知道这病很严重，但妈妈总跟我说很快就会好的。有一次，在省城一家知名的医院，我偷听了医生跟妈妈的对话，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绝望。”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医生冷冰冰的话语：‘不要再白费劲了，像这样的病，找谁治也活不过三个月的，早点儿准备后事吧，乘着还年轻，再生一个。’当时妈妈一出来，我就死命地抱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生怕一放手她就放弃了我。”
  两颗泪珠从李芸的眼角流了出来，她说了声“对不起”，用餐巾纸擦了擦。
  “那天，妈妈搂着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接下来，她仍然每天带着我东奔西跑，记得那时候雾霾很重，天气总是阴沉沉的，我们俩总戴着口罩。虽然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我却慢慢平复下来，因为我知道，妈妈不会放弃我的，如果那天真的来了，能在妈妈的怀里离开，也不会太痛苦的。就这样，两个多月过去了，我们的钱都花光了，距离医生死亡宣判的期限越来越近，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我妈说，她遇到一个好心人，给了她一笔钱，那人还告诉她应该去哪个医院找哪位大夫。”李芸顿了顿，“可惜，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好心人是谁。”
  “这世上总是好人多嘛。”我感慨道。
  她点点头，继续往下说：“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天空很蓝，我们赶到了上海一家医院，可是人太多，挂不上号了。妈妈带着我闯进了那人说的诊室，见到了那位大夫。讲明了我的遭遇后，那位大夫用比阳光还温暖的眼神看着我说：‘没事的，小姑娘，我能治好你。你每天七点来，我第一个给你看。’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慢慢升腾起一种久违的东西，我知道，那是希望。于是，我们在那所医院附近租了房子，长期接受治疗。为了抚慰我，那位大夫还时常给我一些小礼物，大多是他到各地开学术交流会的纪念品。在他的精心治疗下，我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从那以后，我就立志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后来，我考取了复旦大学医学院，在那里，我又遇到了那位大夫，他被复旦聘为了终身教授，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他的研究生，我想，跟着他这样的人，不仅能学到精湛的医术，还能领略医者父母心的真谛吧。”
  我嘴里蹦出一句：“那是……张天华教授？”
  她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他不仅是我的导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学医真好，救死扶伤，济世救人。”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医学也不是万能的，它也有它的局限性，至今有很多难题还无法攻克，有不少疾病还无法医治，有很多人还救不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大二那年，我妈突然生了病，病得很严重。爸爸破天荒请了长假，带妈妈到上海、北京最好的医院，托关系找最好的专家，可是妈妈却日渐消瘦，瘦得皮包骨头，短短的两个月，她就……走了。”李芸的眼圈明显红了，我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她低下头用一只手捂住脸：“不用。”
  半晌，她又抬起头长长吁出一口气，继续道：“我妈是感染了一种病毒，至今还没有特效药。从那以后，我就对病毒格外关注，刚好张教授对病毒也很有研究。他曾经给我看了周玉婷的病毒样本，我们叫它r32病毒，这种病毒非常奇怪，它似乎没有活性，而且它的形态不可捉摸，从显微镜下观察，有时候方的，有时候圆的，有时候是不规则形状，有时候又不见了。”
  “不见了？”
  “是的，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不见了。”
  “这倒是真的很奇怪。”
  “张教授与几位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交流过，得出的结论是，这种病毒是一种高维度病毒，也就是说，我们在三维空间中看到的只不过是它的投影而已。”
  我只是“哦”了一声，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好像对于不能理解的事物特别容易接受。
  李芸忽然紧盯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这种高维度病毒只感染高维度生命体，对普通人不起任何作用。”
  “高维度生命体？”
  看着我一脸的茫然，李芸问道：“量子力学你知道吗？”
  我老老实实回答：“这个……还真没听说过。”
  “没关系，我也是跟那些物理学家接触，才懂了一些皮毛。你知道，我们的物质都是由原子组成的，而原子是由质子、中子和电子组成的。而量子力学始于电子的跃迁……”
  奇怪的是，她说什么我好像都懂，没道理啊，我好像从没有这么强的理解能力啊。
  李芸生怕我不能理解，总结性地说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通过量子力学，科学家发现了粒子的测不准原理，也就是说，有很多粒子，你也可以理解为很多物质，无法准确测量出它是个什么东西，因为，我们所能看到的只不过是它在三维空间的投影，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嗯，明白，那个r32病毒就是。”
  她微笑着继续说道：“你还需要知道，量子力学中有一个学派提出了一种多宇宙理论，也就是说，存在无数个平行宇宙，我们只是处在其中的一个宇宙当中。”
  “哦，平行宇宙？我小时候也经常突发奇想，会不会存在很多宇宙，每个宇宙生活着不同的生物，大家互不干涉，彼此永远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那么你该明白什么是高维度生命体了吧？”
  “这个……还真不明白。不过我想，高维度生命体应该存在于高维度宇宙空间中吧。”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对，也不对，其实有时候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只不过，他们可以随时出现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
  怕我不懂，她补充道：“四维空间就是三维空间加上时间轴，那么三维空间就是四维空间在时间轴上的一个切片，高维度生命体可以在这些切片空间里自由穿梭。”
  我适时插上一句：“这么说，他们应该可以看到过去，也可以看到未来。”
  “你说得也对，这对他们来说很容易，但还不止于此……”
  我配合地问道：“不止于此？还有什么？”
  “仅仅在四维空间中的三维空间里穿梭，虽然能看到过去，看到未来，但看到的只是一种结果，一个宇宙。”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他在前面的时间切片里看到一个人已经死去，那么在后面的时间切片里这个人就不可能再活着出现。可是，高维度生命体却能够看到已经死去的人仍然活着，可以看到那人活得很好，活得不好，生不如死，半死不活等各种状态。”
  她停了停，继续说下去：“其实，你如果懂了五维空间，这也不难理解。”
  “五维空间？”
  “对，五维空间。第五维空间增加了事件轴，也就是说，同一个物体可能发生的所有状态都出现过了，这些事件就在事件轴上。”
  “哦，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某一时刻一个人死了，他只是在a宇宙中死了，而且再也活不过来了。但是他在b宇宙中可能正活得好好的，在c宇宙中他半死不活的，在d宇宙中他生不如死，是不是？”
  “对，有悟性。一个事物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其实都发生过了，只不过发生在不同的宇宙中而已。最关键的是，我们普通人一辈子只呆在一个宇宙中，所以只有一个历史，也只有一种未来。而高维度生命体可以在这些平行宇宙中穿梭，也就是在五维空间背景下的三维空间穿梭，他能够看到、体验、经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因为这些可能发生的事全都发生了，只是发生在不同的平行宇宙。”
  我点了点头，帮她总结了一下，“明白了。就好比早上我出门先往左走，或者是先往右走，一天的经历肯定会有些不同。在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宇宙，我要么选择往左要么选择往右，只能经历一种状况。如果是高维度生命体的话，他可以经历在这个世界往左走看到的一切，也可以体验在另一个世界往右走经历的一切，对不对？”
  “是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经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隐隐觉得，她对高维度生命体的理解有很大局限性，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瞟了一眼玻璃那边，我明明就在这里，那边还躺着一个，明明我就是我，却还能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自己，好诡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