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出家前的思绪
作者:韩久增      更新:2021-01-17 14:15      字数:3350
  第一百零二章,出家前的思绪
  儿媳翠玉抱着孩子也跪倒在地哀求道:“你老有火,冲我俩撒,别冲你的孙子。你看你这孙子多好?不但长得有福,还不瞎哭乱闹折腾父母。这么老实听话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舍弃他呢?就算以后我不再生养,我也没有怨言。我求求你老,你就饶过他吧?!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你们两个糊涂蛋!难道非得让我把话挑明吗?!”
  “爸爸,你老还是把话说得浅显一些吧?”
  于通流叹了一声说道:“上辈有钱,下辈会败;上辈聪明,下辈愚笨。它像山峰一样高低起伏。翠玉总抱怨我,每日出外给人家看阴阳宅,却不给自家带来恩惠。可你不知,说话尖酸刻薄者,视为下等;拐弯抹角,云山雾罩,视为上等;说话中规中矩者,视为中等。你们哥仨,比肩而生,中无断歇。你正好位于中等。所谓中等者,说话不偏不倚,不媚权贵,能随高就低,宠辱不惊。所以,我把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俩的身上!我等待着机会,就像久旱渴望甘霖。
  机会来了,在你母亲去世时,那机会终于来了。村西的池塘形似鸡蛋。它东小西大。下过雨后,水从西入,池满后东流。我走过很多地方,也找不到这种情形。大都是入水处狭窄,出水处宽阔。其次是,中秋夜的明月,子时正好悬在池塘的中间。清亮的白水,就是鸡蛋的蛋清;中秋的明月,就是鸡蛋里的蛋黄。鸡蛋能孵出小鸡来,还缺雄鸡的那一点儿。换句话说,就缺阳中之阴。你母亲就是那阳中之阴。你母亲生有三子,具备了天、地、物三才的标准。蛋清、蛋黄和你母亲,三者齐备,这才能生出破晓之鸡。
  我知道,这一年里,必有大事发生。这大事就是添人进口。如果添一个孩子,这孩子必定文武兼备,独挡天下;如果添两个孩子,必是一文一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可······”
  “爸爸,你老既已知道我母亲去世后,你儿媳会生出帝王之才,为什么要故意躲出去呢?”
  “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傻儿子?!你父亲在世间还能活几年?到最后,得利的还不是你们?我故意出门在外,是在考察你们两口子的心胸。若胸中有天地,就能容纳河流山川;若胸中有山峰,才能栽下松柏桃李万千。我试问一下,孩子在母腹之中,让自己坐立不安,睡不安枕,你是不是也忍受过来了?可为什么出生以后,他的哭闹却不能让你忍受?在母腹之中,他是你的孩子,离开母腹,难道他就不是你的孩子?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啊!你能容忍听话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的儿子,为什么就容忍不了连哭带叫让你厌烦的儿子呢?难道听话懂事的孩子是你亲身养的,那不听话的孩子就不是你亲身养的?”
  “我···这···”儿媳是结结巴巴。
  “在江,你儿子将来能成为帝王,他就得胸怀天下,做事不能拘小节。你俩的容量有多大,才能培养出有多大容量的孩子。我跟你明说吧!这孩子方面大耳,两眼神光内敛,机谋果断,足智无失。可他同时呢?也是个惹祸的根苗;那长的又黑又丑、乱哭乱叫的弟弟,他是一员武将。只有弟弟才能保哥哥开创江山,稳坐天下。如今,弟弟这武将已死,谁来保护哥哥?这位哥哥的智谋虽好,由谁来执行?回去吧,赶快将他掐死掩埋,免得给咱们于家招来祸灭九族的下场。”
  ······
  夜已很深了,于在江夫妇才离开了于通流的住处。不管于通流与儿子、儿媳如何争辩,那怀里的孩子不闻不问,玩得仍旧那么开心。也许,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谁利用的工具。如今,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于通流就召集自己的三个儿子去了村西。于通流老伴的柳木棺材早已浮上水面。爷四个用绳索将棺材拉到池塘东面,抬起棺材,向祖坟走去。
  等到天亮,人们上街时,爷四个满面尘土地回到家里。
  陆腾飞一夜没睡好,将他们的说话听了个满耳。他从心里就讨厌这种以计谋算计人的行为,住了一晚,吃过早饭,辞别于通流就要走。于通流也知道留不住,便送了他两个馒头,留他路上吃。
  于通流和长子、三子都来送他,只有东邻的于在江没来送他。陆腾飞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于在江妻子那嘤嘤嘁嘁,不绝如缕的哭声。那哭声像一首歌,是悔恨、惋惜、抱怨、无奈、还是······、
  陆腾飞心情郁闷,想不到此次北去,没有救人于危难,却是在帮着害人。如果不救于通流,就遇不到翟凤池。遇不到翟凤池,任凭他心有千万恨,没人帮他盗取史家墓地的金莲,他的双眼仍是不分黑白。他不分黑白,就不能给史家看个火地。不看个火坟地,史家的大小就不会葬身火海。也许,翟先生现在还活在人世,还委曲求全地活在史家大院里。夏天找树荫,冬天找太阳。
  奢望此次安居下来,娶妻生子,好给逝去的父母有个交代的愿望,却成了泡影。
  他驱车狂奔,两眼不看车外物。只想赶到扶岭镇,把车还给车主。
  将车归还车主,从包裹里取出于通流送他的馒头。刚要一口,里面露出了金黄色。他掰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锭金子。
  他在客栈睡了两天,继续北去。他虽不相信运筹帷幄之中,能决胜千里之外的计谋,但还是怀着好奇心,走向了史家大院。
  史家大院的院墙很高。新换的大门显得清新秀气。桥下的水,依然在大门前停留两天才向东北流去。可院里再也听不到往昔热闹喧哗的嘈杂声。
  翟凤池翟先生,已被弟子于通流埋在秀才村东山坡的朝阳处。西小门外的柳树下,再也没有他闭眼乘凉的影像。柳树下只有一块光滑的石头,陪伴在柳树身旁。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埋他时,他的弟子于通流没用那瓦罐子,用的却是坛子。坛子毕竟比罐子要大很多,或许,居住的房屋大一些,他的腿脚也许能舒展一些。不知道的是,穆大伯抱来的那坛子,到底是盛醋的,还是淹咸菜的,还是给孙子当过夜壶······。
  陆腾飞伫立良久不见一人。刚要转身离开,却见从西面过来一背柴的老汉。他迎上几步问:“大伯,这家的大门为何紧闭呢?几年前我来时,这里可热闹得很。”
  “半个月之前,我还不敢从这过呢!怎么,你是他家的亲戚?”
  “我这么穷,怎能成为人家的亲戚?”
  “是啊,活着没攀上,死了就更不用攀了。”
  “你是说,这大院里的人都没了?”
  “一个没剩,全被火烧死了。不,听说只活了两个人。一是四少奶奶,一是给四少奶奶赶车的史忠。这新大门就是史忠花钱做的。院里住的人,都被埋在了住处的后面。整个大院,如今已变成了墓地。”
  “墓地?”
  “这有什么新鲜的?”
  “福祸无常,并不新鲜!”
  “你到了我这把年纪,比我想的还透彻!”说罢,走向了西桥。
  陆腾飞顺着大院的东墙外向北走。到了北面的山坡上,回头又看了看院内。院内白色的魂幡随风舞动,好似在相互的问候。
  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懊悔。李守义的儿子李福明,他在当鬼时曾利用过自己,将它的鬼同伴杀死了。现在,翟凤池和于通流这师徒二人,又合伙欺骗了自己,将史家一百多口人,烧死在了睡梦之中。
  自己孤身一人,并不缺银两,不必要露宿街头野外或残观破庙之间。
  九月的午时,骄阳似火。透过空气形成细微的波纹望去,西北有座寺院,红色的大门上写着‘万佛寺’三个大字;东北方向有座道观,青色的大门上写有‘永栖观’三个大字。极目正北方,却没有村庄。看来,我离红尘越来越远。。
  自己颠沛流离,寝食难安,到如今已有八年。所遇之人无数,对我好的女子有三。以后这样的时日还不知有多少。如果自己当了和尚,剃去头发这些乱草,内心里并不一定能生出鲜嫩的佛苗。算了,我还是去永栖观当道士吧。
  他坐在路边的石块上,将包裹放下。从竹筒里取出胡颖晗的画像,展开又卷起,卷起又展开,最后,他又装入竹筒里,起身向高粱地里用力甩去。他又找出耿云霞送给他的信,尤其看到末尾这几句,是柔肠百结。他呆想了一会,将信扔在了脚边。在包裹最底层,他拿出了父亲的遗信。信中写道:“你小时,我没抱过你。看你乱蹬乱踹的双腿,觉得你是那么的弱小。我很想抱一抱你,在你不会叫爸爸之前。我怕你会叫我爸爸时抱你,连我自己都觉得不自在。我终于鼓起勇气想抱你一次,可你母亲不让,说我这成天打铁的手硬,会把你的腰闪了,让你拉绿屎。因此,只能拖着,等你长大一些。一拖再拖,你就到了四岁。那时,我还想抱你。恰在这时,你那顽固的师傅非要收你为徒,教你功夫。这样,我又错过了抱你的机会。
  如今,我躺在病床上,仍想抱一抱你,像你母亲一样把你抱在怀里,将你摇来摇去,嘴里哼哼着连自己都听不懂的曲调,站在庭院里,看一看初升的太阳,看一看落日的余晖。现在,我只能想一想,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这个当爸爸的,平生没有什么遗憾,只想抱一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