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煎雪居，此时城门已经落锁，他今晚得在此借宿一宿，并不是不能去别的地方住宿，只是怕慕容嫣一怒之下不肯和自己合作了。
  虽然在西市找了一些线索，但是对于目前的形势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过周复觉得其中还是能够发现些问题的，秦国奸细设计杀害另一个奸细，可见秦国校事府也不是铁板一块，这点将来或许能够利用起来。
  这一夜，慕容嫣谢绝所有宾客，只与周复对饮。
  慕容嫣好奇地问道：“周郎到底有何打算？”
  周复沉默了一阵，回答道：“我打算去长安！”
  “长安？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哈哈...谁是羊谁是虎？”周复笑问道。
  “这还需问吗？自然周郎是羊，苻坚是虎。”慕容嫣焦急道，“人家可是听人说了，有一天苻坚一个手下把江湖上有关你的传闻报告给了他，你猜他怎么说？”
  “有这样的事？苻坚怎么说？”周复真想听听这位雄主对自己的评价。
  “他说，若周郎果真有大才且为其所用，他必待你如王猛，若否，则杀之以除后患。”
  周复挑了挑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说苻坚心胸宽阔、求贤若渴，这样的话真的会是出自苻坚之口吗？
  他摇摇头，抿了一口茶道：“君王之心随意翻转，非凡人所能测度。”
  “即便如此，周郎还要去长安？”
  “不得不去！”
  “如何去？”
  周复放下茶杯看向慕容嫣：“假道伐虢！”
  “此话怎讲？”
  “假若我暗中潜入秦国，则必遭抓捕，容易暴露目标。但若直趋长安，必被天下人视为叛国之徒，到时苻坚非但不会重视我，还可能杀了我。”
  “为何会杀你？”
  “苻坚自诩仁君，当然不会接收叛国背德之人做他的手下。”
  “这不是自断人才之路吗？”慕容嫣皱起了秀眉。
  周复哂笑道：“当然我也只是说可能，你叔叔慕容垂当年叛逃秦国不也是被苻坚委以重任吗？可能还得看投靠他的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本事吧。但毕竟太过冒险，我不喜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那又如何借道？”
  “唉！”周复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法子行不行得通。明日我还需早起出城找两个人，今晚就喝到这里吧。”
  虽然这里是慕容嫣的地盘，周复却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
  慕容嫣满脸不悦地站起身，拖着长裙往门口走去，当她的脚快要跨出门槛的时候，又回头娇嗔道：“狠心郎，你真的不拦我一下？”
  “为何拦你？”周复眼神中充满疑惑。
  “只要你拦我，人家就可以留下来...留下来...陪你了呀。”慕容嫣低头把玩裙带。
  周复大手一挥道：“我不需要人陪。现在我脑子里正有一大堆的东西在左冲右撞，我得好好冷静一下。”
  “哼！”广袖轻扬，慕容嫣觉得自己像是跟一块木头说话，越发恼怒起来，但是她也知道拿周复没办法，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周复的房间。
  蜡烛散发出暗淡的黄光，只能照亮周复身前的一方桌案。
  周复双臂交叉，一动不动地盯着豆点儿大的烛火看，心中生出一套套方案，随即又一一推翻，如此反覆，直至鸡鸣。
  听到雄鸡唱晓，周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才发现天色将亮，可是脑海里计划都显得那么没有把握，不定因素实在太多，只能先走一步算步了。
  周复也不去和慕容嫣辞别，因为怕被纠缠，就穿着昨天从慕容嫣那里借来的衣裳出城去了。
  自从怒风怀孕，周复就没有骑过马了，连怒风产了马仔他也不舍得骑，怕给“孕妇”带来伤害。所以，这一年多的时间周复交通基本靠一双脚，好在他身体强壮，健步如飞。
  今天他打算找两个人谈谈，第一位就是城西檀溪寺里的大德高僧释道安。这檀溪就是当年刘备逃脱蔡瑁追杀时，情急之下纵马一跃而过的檀溪。
  如今檀溪边上一座古刹耸立，晨光中隐隐传出梵音，那是寺里的僧人在做早课。
  周复不急不徐，抬脚迈入佛寺，两边看门的小僧抬头见是他来了，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低头念经。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周复来此以不下十次，每次来都会与释道安辩上一辩，因此全寺上下都认得他这号人物。
  “周檀越今日怎么有闲情来与贫道辩论？”
  周复人还没跨进释道安所在的禅院中，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只见释道安立于院中，面向周复，好似早就知道周复今早会来找他似的。
  “大师安好？”周复作揖问候道。
  “贫道身体好得很，只是许久不见，倒是周檀越精神头看起来不怎么样啊。”释道安指了指周复有点发青的眼眶打趣道。
  “啊？”周复反应过来，摸了摸脸颊，自嘲道，“在下也是个苦命人呐。”
  “想必是昨晚没睡好吧。为国事？为院事？为情事？”释道安追问道。
  “诶呀，哪来的情事啊，看大师你说的，在下岂是登徒浪子？”
  “既然不是情事，学院最近放假想来也无事，看来就是国事了。”
  “厉害！厉害！”周复竖起大拇指道，“不过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下如此说怕要被大师笑话。”
  “哈哈哈，岂有此理。周檀越自己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怎倒矫揉造作起来了？”
  “如此说来，国家兴亡，大师是否有责呢？”周复正色反问。
  释道安安静伫立，口中默念佛号，空气也为之一滞。
  过了许久，释道安这才回答道：“周檀越，你我入室详谈。”
  周复随着释道安进了禅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知道释道安不会泄露秘密，所以也没有叮嘱他代为保守。
  反倒是释道安向周复保证道：“周檀越，今日此事自你口中而出，入于我耳，贫道定让这些话烂在肚中。”
  “大师高德，在下岂有不信之理！”
  “好，如此周檀越有何事需要贫道帮忙？”释道安目光澄澈，周复在他面前顿时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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