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慕容嫣吩咐青萝撤去古琴，端上点心和茶水。
  慕容嫣指着桌上的茶具和茶叶，笑道：“听人传说此物乃周郎发明，不知真假？”
  “正是。”周复对外从来不承认，只是在慕容嫣面前不愿说谎。
  “那嫣儿可就献丑了。”
  “能喝到嫣儿泡的茶，乃是周某的荣幸。”
  慕容嫣摆开茶具，烧水洗器，纳茶洗茶，提起水壶高冲低斟，她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霎时间茶气四溢，闻之不觉神清气爽。
  “周郎请。”慕容嫣将一杯金黄透亮的茶汤放在周复面前。
  周复感慨道：“想不到嫣儿能琢磨出这么多茶艺来。”
  的确，刚才慕容嫣冲泡的姿势和方法连周复都没见过，不知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从哪里学过来的。
  “嘻嘻~周郎有所不知，自从建康流行起喝茶之后，嫣儿可是天天研究着呢。万幸还能入方家之眼。”
  “哈哈哈...哪里哪里。我泡茶的方式可简单多了，那比得上嫣儿这般优美。”
  周复端起茶杯品饮着。
  等放下茶杯，周复故意皱褶眉头问道：“我听我那学生说，你曾给他们讲过天下大势，不知嫣儿到底讲了些什么？”
  虽然周复知道历史的大势，但是毕竟研究不深，所以在一些细节方面不甚了了，所以还是很想能够从慕容嫣口中问出些什么。
  慕容嫣也知道，既然周复来了，他绝不会空手而回，要么欺骗他，要么给他些真材实料，但是她又不愿欺骗他。
  慕容嫣听周复如此问，笑答道：“一群小孩子，人家能跟他们说什么，无非讲些路人皆知的事情罢了。”
  “哦，原来如此。”周复早就猜到，“嫣儿可有什么消息是路人不知道的？”
  慕容嫣不悦道：“郎君来此就陪人家好好喝茶便是，为何总要想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然周某不过一介草民，但是我也想守护好这一片家园。”
  “家园？”慕容嫣一愣，如今她是国破家亡，哪里还有家园可言。
  “难道嫣儿不想回到家园吗？”周复开始打出感情牌。
  “嗬~”慕容嫣白了周复一眼，冷笑道，“嫣儿自幼受训于山林之中，从未感受过亲人之间的温暖，所以家园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有与没有都一样。”
  “嫣儿或许想活得逍遥自在，但是家族使命在身，你必然是身不由己。不是吗？”
  “是又怎样？”
  “问题就在于，如今前燕皇帝慕容暐非但没有被苻坚处死，反而被封为新兴侯，署任为尚书，虽说没什么实权，但慕容子弟还是以他为首。但是你们的小叔叔慕容垂早年就因慕容暐猜忌而投奔秦国，受到秦王重用，以其为冠军将军，封宾都侯，权力比慕容暐要更大。”
  “周郎说这些作甚？”
  “二人相比，一个是亡国的庸主，一个是雄才大略的将军。那么问题来了，你慕容嫣手中掌握慕容家的复国宝藏和传国玉玺，还有一个能够收到各种情报的组织，不知道嫣儿你在这两人中会选谁呢？”
  周复的话使慕容嫣陷入沉思，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很难做出决定。一位是前燕的正统继承人，若是支持他，只要他出来一挥复国的大旗，慕容家族以前的老臣、百姓必会一呼百应，但是能不能复国还得两说，因为慕容暐真的没有那种能力。
  另一位是与自己父亲慕容恪齐名的小叔叔慕容垂，其军事才能，行事魄力无不是顶尖人物，若是支持他，复兴燕国的希望将高出许多倍。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很乐意臣服于苻坚，安心作别人的臣子。
  “到底会选谁呢？”周复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慕容嫣颓然道。
  “还是以前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消息，我告诉你该做怎样的选择。”周复当然知道最终谁有本事复兴燕国了。
  “我们之间难道只有这种利益上的关系吗？”慕容嫣难过道，“而且我凭什么相信你为我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周复耸肩道：“在商言商，我向来公私分明。之前与你聊天是私事，接下来要谈的是公事，不是很清楚吗？你若是想复国，就不能被感情所左右，明白吗？”
  慕容嫣的眼神猛然间变得锐利异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是吗？你可别砸了‘再世卧龙’的招牌。”
  “很好！”周复知道接下来可以真的开始谈天下事了。
  “你想知道什么？”慕容嫣信心满满地反问道，似乎天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北方如何，我心里大约有点数。但是晋国内部勾心斗角，各方利益盘根错结，想要理顺它可真有点困难。”
  “嗯......”慕容嫣皱紧了眉头，虽说她那里情报众多，但是情报不单单是接收就可以了，还要做到分辨真伪、推算因果、互相关联等等的分析。
  “周郎这个问题可真大！”慕容嫣恼道。
  “罢了，我当然不是真想知道所有的消息。晋国有关北方侨民与土著之间的矛盾、皇权与门阀之间的矛盾、门阀自身之间的矛盾，还有士族、庶族、流民等等问题，岂是一两句能够说得清的？”
  “周郎想事情真是全面。”慕容嫣不由地佩服起来。
  “如今这些还都是小问题，基本都能够维持平衡，不会爆发出来。唯独长江上、中游与下游之间的问题最为突出。去年谢尚书暗中指派他儿子谢琰来襄阳，目的就是想结交襄樊地区的豪门世家，以便将来谢家的人能够插足此地。
  “若是让谢家掌控襄樊地区，桓家就会背腹受敌，因此桓豁极力破坏谢家与襄樊豪强之间的关系，最后又极力举荐朱序为梁州刺史，镇襄阳。朱序年轻时就开始跟随桓温，不用说是桓家的嫡系，又加上他军功卓绝，朝廷没法回绝，谢尚书也只能承认了。”
  “去年大致情况如此，只是其中的明争暗斗不知有多惨烈呢。”慕容嫣补充道。
  “朝堂之上，一个不慎就会危及全族，他们怎敢掉以轻心？”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周郎一样心怀黎民的。”
  “哪里是心怀黎民，只是因为......”周复的心思突然飘向那个雷雨之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