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站了起来，拍拍范泰肩膀：“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去我那里喝一杯？”
  平时最爱喝酒的范泰此时有点兴致缺缺：“不了，夫人还在等我回去呢。”
  “也罢。”周复不勉强。
  范泰起身而去。
  此时在图书馆里学习的几个学生也陆陆续续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凡是见到周复的，都恭恭敬敬地给他施礼。
  只有一个学生，缩头耸肩、蹑手蹑脚，企图蒙混过关。
  “尹笑......”周复盯着那名学生的后背叫道。
  “嘿嘿...是周先生啊。”尹笑转过身来，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听你父亲大人说，你最近都泡在图书馆里，是那根筋出问题了吗？还是在打扰其他同学读书？”周复根本不相信尹笑来图书馆是为了读书。
  尹笑连忙喊冤道：“先生可真是冤枉啊，学生真的是在读书！”
  “哦？那你说说看，最近都在读哪些书。”
  “呃~”尹笑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尹满检查完图书馆来到他们身边，催促道：“赶紧出去吧，我可要落锁了。”
  周复负手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再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
  “咔嗒”，一把大铜锁锁住了图书馆的大门。
  “笑儿，先生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尹满锁好之后转身对儿子说道。
  “这儿没你的事！”尹笑顶嘴道。
  “嘿！你个小兔崽子！”尹满气不打一处，举手朝尹笑后脑勺拍去。
  尹笑缩头躲过，见父亲还要追击，赶紧躲到周复身后。
  周复拦住尹满道：“尹先生，你先回去吧，你儿子交给我教训。”
  “嗯！”尹满点点头，自从周复把他儿子从赌坊里拽回来，他就特别佩服周复，“周先生，此子若是有那里不对，你只管教训，只管打，打残了算我的。”
  周复不禁苦笑，尹满还是坚持那套“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只得敷衍道：“我一定好好教训......”
  “别打死就行了。”尹满知道周复练武，力气大。说完狠狠盯了尹笑一眼，拂袖下山而去。
  “来，咱们那里坐会儿。”周复指了溪潭边的巨石，好像很久没有坐在上面了。
  “老实交代，来图书馆到底做什么？”周复朝溪潭里踢了块小石子，问道。
  “先生，我来真的是要读书的。”尹笑无奈而又真诚地说道。
  “好，我暂且相信你。那我再问你，为何读书，读了什么书？”周复对尹笑的举动甚感好奇。
  “读...读书还需要理由吗？”尹笑显得无比委屈。
  “其他人为什么读书，我大致都清楚，至于你...我想不到。”周复笑道。
  周复与学生们之间一向都是亦师亦友，从来不会绷着脸，所以大部分学生都喜欢和他说心里话。
  尹笑蹲着朝溪潭里扔了几块小石头，周复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他开口。
  终于，他受不住这股压力，开口道：“上次先生不是问我有何志向吗？”
  “嗯，你说想要骑马横枪，征战四方。”
  “是啊！”尹笑愤愤道，“可是接下来先生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还记得我问什么了？”
  “先生问我，若是给我一支兵马去北伐，我该从哪个方向进攻，以何种方式进攻。假设进攻顺利，秦国方面会有哪些举措应对，我又该如何应对。假若失利，又该如何安排撤退。”
  “嗯，大致不错。”周复想起那天的对话，“我记得你是一问三不知啊。”
  尹笑抬头，露出苦瓜脸：“我以为打战就是拿着刀冲上去砍就是喽。”
  周复被尹笑逗乐了，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也就你们这些街头混混才这么打。”
  “可不是？想当年我跟着牛哥......哎哟.....”
  尹笑话没说完就被周复一脚踹倒在地。
  “还想当年？”周复嗤笑道，“想当年我一个人单挑后街，你敢吗？”
  “呃...好汉不提当年勇...”尹笑厚着脸皮从地上爬起。
  “后来呢？回去之后有没有好好反思？”周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反思啊，当然反思了。”尹笑大声道，“我听了先生的话后，便捉摸了好久，终于让我想明白一件事。”
  “何事？”
  “想要征战四方，那总得晓得天下大势啊。”尹笑一脸得意。
  周复默默点了点头：“这话不错。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城里找我那几个哥们儿。”
  “嗯？”周复瞪了他一眼。
  “先生别误会。”尹笑赶紧解释，“我找他们是为了了解天下大势。”
  “就他们几条茅坑里的蛆还懂天下大势？”周复故意贬低尹笑的那些所谓的兄弟。
  “是，他们的确不懂。”尹笑也不否认，“可是他们知道谁懂啊。”
  “谁？”
  “这个...那个...”尹笑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又不肯说了？”
  “先生得先保证不把我接下来说的事情说与我父亲。”
  “哼！看来你又去不该去的地方，赌坊？”
  “不不不。”尹笑慌忙摇手，紧接着扭捏道，“去了青楼。”
  “什么！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去那里！”周复也不想想自己也曾去过。
  “先生息怒，先生息怒啊！”尹笑抱着头窜到石头的另一面。
  “是哪家青楼，把名字告诉我，我让黄姑娘去警告下，竟敢放未成年进去！”
  “黄姑娘管不到那儿的。”尹笑混迹于闾里少年之中，自然知道黄月怡的名头。
  “还有黄姑娘管不到的青楼？到底是哪家？”
  “是...是煎...煎雪居。”
  周复愣在那里，喃喃道：“煎、雪、居？”
  “招待你们的是哪位姑娘？”周复回过神来，追问道。
  “咦，先生好像对那里挺熟的嘛。”
  “废什么话！”周复怒道，“到底是谁？”
  “给我们带路的那个姑娘自称青萝，至于给我们讲天下大势的那位姑娘...”
  “她有告诉你们名字？”
  “她一直坐在帘子后面，我们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更不知道她的芳名。不过她的声音真是好听啊，就像...就像小鸟唱歌一样。”尹笑一回想起那动人的声音，不觉陶醉在那里。
  周复皱紧了眉头，心中暗道，难道是她？她从建康回来了？
  两个都呆立在雪地中，各自想着心事。
  许久，周复才想起自己是在问尹笑为什么出现在图书馆。
  “这不是听完姑娘讲解天下大势之后，就来图书馆找书看看，到底该怎么打战嘛。”尹笑回答道。
  “嘁~一个女子能跟你们说什么天下大势。”
  “真的，她说...”
  “好了，好了。”周复打断道，“无非是道听途说，听了也无益。倒是你，找到什么书了？”
  “什么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尉缭子，都找着了，可就是不知道上面写的东西到底什么意思。”尹笑羞愧地低下了头，“先生，你可千万别跟我父亲说这事啊，那可要出人命的！”
  “你也知道会出人命呐。”周复忍不住用手指戳在尹笑脑门上，“是要你父亲的命，你非气死他不可。”
  “啊？不是，是我会被他打死的。”
  “唉，算了，也不怪你。这些兵书写的都是用兵之道，其高度令人高山仰止。等过完年，你就跟着我吧。只有通过实战才能学会真正的兵法。”
  “啊，真的吗？谢谢先生！”尹笑高兴地上蹿下跳，好似一个抢到东西的小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