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姑庙巧遇齐三郎
作者:
言潇尘 更新:2021-01-17 12:49 字数:3775
红珠殿里,潇云洲一身丧服,凤眸通红,眼下也已有了一片吴青。
“母亲,儿子不相信探春会做出自焚这等事,她一向心高气傲,又怎会不自证清白便寻了短见呢?”
“这恰像是探春的举止。”水云芝一脸苍白靠在榻上,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确实不够了解他的妻子,探春,是个再高傲不过的人。“此举,连我都有些敬她。”
“她这性子实在刚毅,如若儿子当时能再耐心些,不偏心那洛真片面之词,不去莽撞投她下狱,又怎会逼死春儿…”水云芝抬眸看着眼前失魂的潇云洲,抚了抚他有些瘦削的脸庞和清泪:“别哭了,斯人已逝,你也该端起世子应有的承担;朝局本就纷乱,如今內帷又添事,你我母子二人更该情形。眼下,虽然探春母家方才受了极大的打击,无论是朝廷还是南安王府都定然避之唯恐不及,拼命想舍了这枚棋子,但官面上毕竟她还是大兴公主,该有的丧仪体面,我们茜香也是要给的,这是我们茜香的本分;至于那贼子洛真,定要全力捉拿,他那老子也该关起来,该审的审,该查的查,洛真出逃只怕还有其他文章。”
“春儿生时在茜香孤身,死了怕是还是愿魂归故里的,儿子想派人送她牌位衣冠回乡,一则算是给春儿还愿,二则对大兴朝廷那边也算是个交代。”云洲道。
“你心细,探春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你,只是这里面一应礼仪章程,让礼部吴起信一同定吧,他是老臣,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切。你也莫要再沉溺心伤了,春儿是个可怜孩子,这都是她的命数。”才说了一会儿话,水云芝就感到极为疲累,潇云洲见状也实在不忍母亲为此过度伤神,于是叩了一个头便起身离开了红珠殿。看着潇云洲发颤的背影,云芝心头有些发酸,她知道,这孩子伤心地紧。
“陛下,不如奴婢去叫王御医来一趟。”秋云见云芝有些乏累,便走过来为她按揉太阳穴。
“叫吧。”
秋风总是来得快散的也快,像是急匆匆带走了些什么之后,便不再回头了,于是接踵而来的是更加严酷的寒意,整个茜香像丢了魂魄一般失了色彩,国丧期间,也算是应景。
碧海宫在送走了两位娘娘之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冷情。柔妃早早吩咐人清理了满院的菊花,说是残花败菊引得殿下格外伤情,不该留了,吩咐宫人移栽了梅花,想要一扫阴霾晦气。宫女私下议论,都说如今柔妃己成了碧海宫的女主人,自然是铁了心不让这炉灶冷下来。
柔妃知道,如今阖宫上下唯一的盼头和指望都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也每日温言细语哄着潇云洲,但是潇云洲却再没有什么笑容了,整日里都围着公务政务,柔妃毕竟是女婢出身,是个没什么主意理论的,本就说不出什么化解潇云洲哀愁的道理,加上洛真已然出逃,她心里总不安稳,横竖都不敢多言什么。这几日潇云洲每每回宫也不过是在西配殿略坐坐,问问胎相如何,便独自去含烟殿里一个人发呆,一呆就是半日,傍晚时候就又回至正殿暖阁将歇去了。探春离开半个多月,云洲的身量便消瘦了不少,云芝每日都派人去送汤水,只盼他能早日走出哀愁。
因此阖宫上下都议论纷纷,要么可怜这一位长情的君子、要么叹息那怀胎辛苦的侧妃,却没有人记挂着这些悲戚和怜悯的主角——探春。
虽然远在竹坞,探春也听到了宫里的消息,金玉画也常常来告诉她一些街坊早市的谈资,她大概也能把情形猜得七七八八。
“湖珠姐姐,你可知我和玉儿回阁里遇到谁了?”顾不得归置采办的一应物事,就在厨房门口,金儿赶忙拦住了要去奉茶的湖珠。
“看把你急的,慢慢说,金儿。”湖珠放下茶,帮着金儿拿东西。
“采办尚宫何盼晴啊。”金儿一面擦汗一面道。
“可打听到宫里的消息?”湖珠很是急切,说着话便抓住了金儿的胳膊。
“姐姐莫心急,听何盼晴说,王妃殿下自戕于正言寺牢狱,竟是活活烧死的,世子殿下为此半月以来常常伤心落泪,不思茶饭,只拿政务繁忙为借口,全然冷了西配殿的柔妃,即便是这样,如今这碧海宫里除了柔妃,也无出第二人了。”
“他伤心值几何,说到底,王妃冤情依旧未雪!”湖珠满目怒色。“姐姐,姐姐抓疼我了。”湖珠忙松手,才觉自己急怒之下抓紧了金儿的手臂,便忙不迭揉了揉金儿的痛处:“金儿,那阖宫里的确无人疑虑王妃假死?还有,还有,歹人洛真可有降罪?”
“听何盼晴的意思,的确没有人疑心,只不过…”金儿有些吞吞吐吐,让湖珠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洛真逃了,姐姐千万莫急,阁主也得知了此事,已经在各处找寻了,不日定能找到此人下落,给三小姐报仇。”金儿安慰道。
“洛真武功不低,江湖门路颇多,只怕…”湖珠没有说下去,只默默端了茶盏:“我去给三姑娘奉茶了。”
“湖珠姐姐,也莫要让三小姐太担心了,阁主自有安排的…”金儿看着湖珠也微微蹙起了眉。
自见过辛澈之后有半个多月了,探春的身体和精神也全然恢复了。竹坞虽静,难免有些冷僻,她心中有事,伤己悲人,总是无法抒怀,心里也觉得憋闷,这几日总是坐不住,总盼着能见一面璧城才好。
“三姑娘,刚沏的茶。”湖珠阴沉着脸奉了茶水。“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湖珠向来不是藏得住的人,探春知道她定是听了什么消息了。
“我说了,您可千万不要着急啊。”湖珠便一五一十将金儿打探的消息告知了探春,本以为探春怕是会落泪,却不想眼前的三姑娘却是格外冷静,明眸如水,不带一丝波纹,眼角净是冷丽。“三姑娘,三姑娘…”
“我没事,湖珠,那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正助我断了那烦恼纠缠,再不必去想什么人了。”探春虽然言辞决绝,眼神里却有一丝晃动。“姑娘若是心里苦,千万别憋着。”湖珠红了眼圈,她心疼探春。“我不会自苦,他自去苦他的,该是他受的炼狱。只是一件,火可断情,却不可淹没清白真相,立世为人,就该清清白白走一遭,有冤比伸,有仇必报!”说到此处,探春才流出两串清泪,她轻轻拭去,接着道:“湖珠,我是不会自苦,却苦在别处,我若是一死了之也就罢了,到底能与大兴母家人魂归一处,也算得了圆满;现如今在此处隐忍独活,惦念着骨肉飘零,记挂着亲眷去处,一日不得安稳。”
“奴婢能明白。”湖珠也泪流满面。
“只是拖累了你,湖珠。”探春抚着湖珠的手道。
湖珠强做出一副不在意的面孔道:“姑娘定是这几日闷坏了,之前是念着您的身子奴婢们才不愿意您出门,既然这几日都休养好了,那便出门转一转也无妨,玉儿昨日还说,离着竹坞不远的地方有座红姑庙,是城边姑子出家的所在,一向都是供奉香火不断,我们不如明日去祈福烧香,也是为了您的母家人,心诚则灵,老天定能庇佑他们。”
“甚好,明日我们便去红姑庙。”探春道。于是,当天湖珠便同金儿她们收拾妥帖了出门祭拜的车马和香火糕点,安歇之前探春又查看了一番供奉之物,然后才安心睡下。
这日清晨探春带着湖珠和金儿一行早早收拾停当便出了竹坞,留了玉儿和画儿在竹坞。终究是重生之人,出门也要防着万一,探春便戴了一个白纱斗笠,一席白色衣裙不多修饰,领口和袖口只有几片银色翠竹,显得素净出尘。这几日以来有赖于辛澈的照顾,她的身量并未削减,新制的裙褥还依着原来的尺寸,只是不再有粉黛钗环修饰形容了,不过一只青玉簪微微盘起长发,白净的面庞褪去了庸脂俗粉倒显得淡眉素目,丹口皓齿,典雅出尘,碎发抚额,微风掀起白纱,隐约露出面庞,路人不经意瞥见一角,心都会漏掉一拍,以为是天宫女娥下凡尘了。
“三姑娘,红姑庙到了。”金儿道。
湖珠先行下了车扶她出来,虽说今日算是来得早,但也早有路远的香客来此处祈福祝祷了,有好些衣衫朴素的农户,也有衣着不凡的贵人,一路走来都可见车马穿梭不息,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虔诚。探春掀起白纱一角,抬眼见红姑庙三个烫金的大字明晃晃挂在嵌着鎏金水纹的牌匾上,笔触间到让探春生出几分熟悉。
看着探春出身的样子,金儿道:“这三个字是女王陛下钦题的呢。”“我说呢,总觉着力道笔触都似曾见过一般,想来这红姑庙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供奉所在,红姑是什么出处呢?”探春说着便往庙里进。“姑娘说的是,相传茜香有神女是为红姑,便是那茜草的化身,是护佑咱们茜香的女神仙呐,据说无子的来求可得子,少福的勤供奉必能多福,姑娘且看这神祇、庙门、廊柱、各处供奉桌椅,在整个茜香都算上乘的。”金儿说的绘声绘色地,引得探春脸上也挂了一丝笑意,合十双手心里默念着平安顺遂,接着道:“我倒是知道这南地有供奉临水夫人的,夫人本姓是陈进姑,她与林九娘、李三娘义结金兰,修成仙人之后专门降妖伏魔,扶危济难。”“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三姑娘博学多识,想来都是各佑一方的女神仙,回去该给我们好好讲讲,咱们且进去吧。”湖珠说。
且说探春主仆一行三人正要入内,便听到一旁有人笑声爽朗,正纳罕是哪家人如此不拘,就听到说:“公子啊,您且低声罢,这神堂清静之地,莫惊扰了红姑神仙。”
“若真能惊得来神仙,那倒是好了,正有事要问。”探春闻声掀帘去看,正看到一位紫衣公子带着一个褐衣侍从健步而来,紫衣公子走在前,言辞里带着风流倜傥、放荡不羁,腰间佩着一块样式别致的秦州宝玉,一看就是不是凡品,褐衣侍从腰间别着一把宝剑,寸步不离身旁的紫衣公子。湖珠这边看到他俩快步从后面过来,便搀着探春想往一旁躲了让路,好像生怕他们来害人似的,探春拍了拍湖珠的手,压低了声跟她说:“瞧你,有什么可躲的,你来,我再跟你说个厉害的,有位诗仙做过一首侠客行,叫做‘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如若真的遇上什么杀伐之事,躲又岂是躲得过来的,我们且进去便罢了,不怕。”
湖珠点点头,她们方要抬脚,只听那紫衣公子已经走到跟前,“姑娘说的好!有侠女之风。”探春有些惊讶局促,没料到这人倒是听清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