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不知道荒蛮军队战力几何，但戎狄的军阵，晚辈却是一清二楚，司马将军凭借五万精锐能屹立南疆二十年不倒，面对戎狄铁骑，举全国五十万大军却只能坚持六天，便可见一斑。”
  “一派胡言。”卫无忌站了出来，大声辩解道：“大帅已经瞰破了戎狄的弱点所在，派遣兰公义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夜袭梅山，只是天公不作美，一场暴雨令得原本完美的计划功亏一篑，大帅有此兵败，非战之罪也。”
  众将纷纷点头，他们这几天也知道了司马无痕兵败的原因，心中都是为司马无痕感到憋闷无比，明明已经占尽了上风，只要能断了戎狄的粮草，便可毕其功于一役，将戎狄赶回一线天，甚至夺回顿龙山。
  在他们看来，司马无痕兵败，实在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机关算尽了，只是没有算到在初春时节，居然会天降暴雨而已。
  “可笑。”
  左毅一声冷笑：“你们觉得司马无痕兵败只是因为那一场暴雨？或者说，你们觉得只是他运气不好？”
  左毅已经开始直呼司马无痕的名字，显然对这位曾经的王朝骠骑将军并没有几分敬意。
  “难道不是么？”卫无忌反唇相讥。
  “着实可笑，为将者，不通天时，不懂阴晴，不辨风雨，本就是兵家大忌，他既然定计放火烧山，就要观星象，观风向，对战之时，荣耀城本就潮热，他却没想到会夜降暴雨，害得五十万儿郎平白送了性命。”
  左毅说得没错，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即将下雨，一定会有某些气候的异常，例如闷热、起风等等，但司马无痕当时一门心思全都在怎么面对敌军的攻击上，好不容易想到这样一个破敌方案，于是迫不及待的付诸了行动。
  “换言之，两国征战，本就不择手段，成者为王败者贼，你们不敢承认失败，却要将责任归咎给老天，晚辈斗胆问诸位将军一句，你们不觉得惭愧么？”
  众将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想要开口反驳，但是左毅的每一句话，说的都是事实，让他们无从反驳。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两国争斗，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或者是由于什么样的原因，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任何理由和借口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卫无忌还有些不死心，继续道：“戎狄来攻，我等固然守不住南天城，但，莫非左大少和上将军就有信心守得住么？虽然这里的士兵要精良数倍，也多了一倍，但，戎狄还有五十万人马，若是他们大局来犯，你们就一定能保南天不失么？”
  “鼠目寸光。”左毅第三次提到这个词，这让卫无忌有些暴跳如雷，老子堂堂王朝征东将军，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轻视过，这小子三番五次的说我鼠目寸光，分明是没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戎狄大军现在在城下么？或者将军收到消息，戎狄已经向南天城发兵了？”
  卫无忌冷哼一声：“尚未发兵。”
  左毅一笑：“那将军以为，戎狄何日向南天发兵啊？”
  “这……”他还真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左毅问起来，一时也想不明白，戎狄究竟什么时候会发兵。
  左毅不等他想清楚，继续道：“既然将军不知道，那晚辈就帮将军分析一番。”
  “第一，戎狄此行南下重要战役共三起，其一乃是顿龙山一线天之战，耗时半月有余；其二乃是荣耀城之战，耗时六日；其三乃是京师之战，耗时六日。”
  “这三战下来，戎狄已经疲惫不堪，战力全无，已成强弩之末。”
  “第二，戎狄大举入侵我朝，意欲何为？所图者，三千里疆土尔，如今戎狄占据京师，我大元州县除南天城与西方虎威城之外，尽数落入戎狄人手中，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他们要做的，不是马上攻击这两座城，此二城，距离京师遥远，又天各一方，戎狄若是分兵来攻，未免兵力不足，若是倾巢来犯，那么另一方必定攻其不备，京师堪忧，他们现在要做的，是稳固疆土，招兵买马。”
  “第三，戎狄常年生活于苦寒之中，如今得此宝地，朝中王公大臣，必定南迁，甚至直接迁都京师城，此一项，耗日持久，非三五月可完成。”
  “由此可见，戎狄一年之内，不会犯我南天城，将军以为然否？”
  主位上的左拦江暗暗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了，他的眼光要比这些人长远很多，他很清楚，现在荒蛮并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所在，是戎狄什么时候会来，如何能挡得住。
  卫无忌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左毅的说法。
  左毅见他不开口，继续道：“所以，我们至少有一年到两年的时间招兵买马，同时针对戎狄的大型攻城器械，提前做好防范，当日京师城一战，固然因为守军不足而功亏一篑，却也是因为此战，耗时不过数月，戎狄已经准备充足，对我方兵器铠甲了如指掌，而我军对其兵刃战力一无所知。”
  “现在，我们已经经历过了一战，对他们的器械也能做到心中有数，真正知己知彼，所以此战，绝非没有胜算。”
  左毅说完，眼神在众位南疆军的将领脸上扫过，注视着他们的表情。
  其中几个性情耿直的中年人已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显然是认可了左毅的看法。
  而左毅的眼神停留在了斜后方的一名中年人身上，这个中年人面容消瘦，眼睛不大，鹰钩鼻，这一点让左毅想起了狄千秋。
  但左毅注意到他的，并不是他的鹰钩鼻和狄千秋很像，而是因为，这个人的眼中，显出了一丝不甘甚至怨毒的神色。
  左毅已经将他暗暗记在了心中，其他人已经差不多说服了，只有这个人，他虽然同意，却有这样的表情，显然是不认同左拦江做城主的，但他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于是隐忍了下来。
  这样的人，就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只要你强大，他就会一直隐忍下去，若是有一天你露出了虚弱的一面，他会毫不犹豫的上来将你吞噬。
  卫无忌挣扎了良久，终于抬起头来，左毅这才看到，这么一会，卫无忌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显然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他抬起头看着左拦江，一字一顿道：“卫无忌愿帅南疆军旧部，归入上将军麾下，从此鞍前马后，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