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无能
作者:海带大少      更新:2021-01-17 03:05      字数:3706
  这般回到了春兮殿,才进门,陶清漪便让人去寻玉瑶了。
  那玉瑶此刻正在洗衣,见有人来叫,不紧不慢地擦了一把满是皂角的手。这才拾了步子,跟随那小丫鬟而去。
  那陶清漪此刻正在寝殿之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远处响起了脚步声,急忙跑了出来,见是玉瑶,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玉瑶,我有事问你。”一面说着,一面便将玉瑶往殿里带。
  那玉瑶被陶清漪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但碍于叫人的宫人还在,只能任她拉着跟着她去了。
  那陶清漪入得殿去,将殿中几个侍候的宫人通通屏退了,连坐都没来得及坐下,便开门见山地朝玉瑶问道:“玉瑶,你可否帮我送一封信给公子呢?”
  聪明如玉瑶,在见到陶清漪不寻常的举动时,便猜测到她定是有事有求于她,而这件事,多半还是与萧子杞有关,果不其然。
  “贵嫔娘娘,这是皇宫,不是什么市井之地,任您随进随出。送信这件事,恕我不能从命。”那玉瑶讪笑道,看着陶清漪的眼神中充满了讽刺。
  在她的眼中,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女子再比陶清漪更没有脑子了。她有时实在想不通,萧子杞怎会安排这样一个人入得宫去,难不成就因为她长得像林皇后?
  实际上这大千世界,相像的二人是何其的多。更何况这世上,会易容之术的能人虽难寻,但也大有人在。只要心诚,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呢?只可惜,她的萧公子竟是那样的不知变通。
  玉瑶在心中为萧子杞可惜了不知上千上万遍,再抬头看向陶清漪,更觉得她十分不顺眼了。
  那陶清漪听到玉瑶不愿帮忙,一颗心起起伏伏,几乎就要心力交瘁了。加上实在担心萧子杞伤势,干脆扑通一声给玉瑶跪下了。
  “贵嫔娘娘,您跪我,让外人看到了,算是怎么回事啊?!”那玉瑶虽然这般说,但却并没有去扶陶清漪的意思。
  陶清漪跪在地上,几乎就要哭出来,她带着哭腔道:“玉瑶,你总有办法的。你既是公子派过来的,那定然有与公子联络的法子。我跟你说,公子如今被太子打断了腿,伤势如何还未可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算是看在你家公子……”
  “贵嫔娘娘,公子伤势如何这并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问题。我并没有接到指令要帮你传送信件,那就必然不会帮你。”玉瑶居高临下地说,一口一个“贵嫔娘娘”,听在陶清漪的耳中,要说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担心萧子杞的伤。
  “玉瑶,求你……”陶清漪的眼泪夺眶而出,如同决堤的河。
  玉瑶皱起了眉头:“陶小姐,我看你并不懂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会害死公子的!”
  又道:“若你想要公子平安,还请好好做您的贵嫔娘娘!况且从你入宫开始,便已与公子切断了联系,公子心慈,派我来助你,可是我看你并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难道,你真以为你与公子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吗?贵嫔娘娘?”玉瑶这一次,故意在最后的“贵嫔娘娘”上加重了语气。
  陶清漪听着玉瑶说话,只感觉那话语真如一根根毒刺,扎在心口,让她现在连呼吸,都感觉到深刻的疼。
  而那玉瑶,似乎是真的很看不上陶清漪了,见那陶清漪低着头只管掉眼泪,竟是嫌恶道:“娘娘,我知道你现在定是悲痛欲绝了,但请您收回您的眼泪,您可知公子,公子是最讨厌别人哭了!”说罢这话,玉瑶再不管身后的陶清漪,径自地朝殿外走去。
  她还要去洗她的衣服,这陶清漪是不值得她付出的人,若不是为了萧子杞的大计,谁心甘情愿呆在这样一个地方?想起那日代替陶清漪被皇帝夺去初夜,玉瑶只觉得浑身上下是彻头彻尾的冷,冷到血液,冷到骨髓,直冷得她心脏快要冻结,就此死去。
  这世上,若说何时有过这样冷到快要死去的时刻,在玉瑶心中,第一次莫过于那个大雪纷飞的齐魏战场。而第二次,便是在这北魏的皇宫。
  只是,第一次有人救她,而第二次,却是她情愿自投罗网。
  玉瑶苦笑。而后无怨无悔地红了眼圈。
  而那陶清漪自玉瑶走后,便一直跪在寝殿的地上,直到月色初升,宫人来唤了,她才慢悠悠地起身。
  “娘娘,晚膳备好了,您现在要用吗?”那年岁尚轻的宫人扶着陶清漪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询。
  陶清漪如今满腹心事,哪里顾得上什么吃饭,只道一声困倦了,便将那宫人打发走了。
  这般入夜打更,她一直都睡不着。心中第一次觉得悲凉到不能自已,而这种感受,是与在得知自己被曹居仁骗时完全不一样的。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是那样的弱小与脆弱。弱小到就算得知萧子杞负伤却什么也做不了,脆弱到逢事只会慌张只会哭。
  但是,她好似真的是什么也做不到。
  陶清漪的眼泪一直不受控制地汩汩地流出来,心脏也疼痛到无以复加。
  但,再疼痛,她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她的人生,她的爱情,都是一塌糊涂。
  她绝望地想着,玉瑶那句“难道,你真以为你与公子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吗?贵嫔娘娘……”的话还犹在耳畔,时刻提醒着她的妄想和无能。又想到今日在马场种种,一股被欺瞒被利用的无力之感油然而生,差一点就让她灭了顶。
  她看向窗外的那轮明月,抽噎着闭上了眼睛,“公子……”
  ……
  陶清漪再次见到萧子杞的时候,是在月朗星稀的百花宴后。
  说是百花宴,实际上只是后宫的一次闲聚。几个新进宫的妃嫔,一帮皇子公主,还有一众阿谀奉承的官员,守着那宫中的一方空地上新栽植的花卉,饮酒喝茶,谈天说地。
  陶清漪自打进宫后,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宴会。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楼皇后的身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就怕出什么岔子。那楼皇后见她这般,扬了扬那抹得红艳艳的嘴唇:“楼贵嫔,你这是在紧张什么吗?”说罢这话,楼皇后倒是又想起这楼舒窈被他父亲藏了十几年,自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轻蔑地笑了笑,面上却不带过,依旧友好地道:“你一会儿若是不自在,便跟在我身边吧。”还不等说完,就由春玉扶着,往御座那边去了。
  陶清漪果真如楼皇后所言,坐在了楼皇后的身边。一来她位分在这宫中也不算低,二来后宫之中却是没个熟人。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这百花宴上,她倒是在意料之外的见到了熟人。
  在正中御座的另一头,离御座不算太远的位置,一抹天青颜色的少年端坐在那里。与四周一众衣衫庄重华丽的人相比,他显得既普通,却又不普通。陶清漪一眼就看到他了,几个月未见,他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仿佛周身都在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但唯独那眉眼之中的成熟,却好似又重了几分。
  舞台中央,此时正有婀娜多姿的舞姬恣意舞蹈,舞姿优美缱绻,如同天女下凡。耳畔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与那舞台正中的舞姬们交相辉映,仿若天上人间。
  那人开始还未注意陶清漪的眼光,等到他不经意侧头时看到了,陶清漪只觉得他身子一晃,而后就看到他险些就要就此站起身来。
  陶清漪一滞,慌忙错开目光,就怕被他认出来。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会在这皇宫,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熟人,但从未想过,会在此时此处见到曹居衡。但陶清漪是知道曹居衡如今的身份的,顺便一想,大概也可知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真是太寻常不过了。
  曹居衡所在的位置旁,此刻正坐着一位面相温柔的女子,桃李年华,虽容貌不说是多么的出众,但胜在清丽怡人,自有一番风情。那女子见身旁的曹居衡突然面色有异,转过身子似是关怀询问了几句。那曹居衡似乎是说了什么,那女子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又将眼睛移到了舞台之上。
  陶清漪心知她便是传闻中的宁慈公主了,见她温柔和善,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但宁慈身旁少年的目光太过于扎人,陶清漪唯恐他深究什么,只得慌忙低下头去敛了神色。
  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众人纷纷起身。陶清漪抬头一看,远远便看到一身玄黑色的皇帝,由太监全喜引着,正往这边走将过来。
  今日的皇帝神色似乎有些倦怠,见众人起身跪拜行礼,也只是蹙着眉头懒懒地说了句平身。
  皇后的位置离皇帝最近,见皇帝过来,赶忙为皇帝亲自满上了宫廷御酿。
  “皇上,您上次百花宴时说想喝徐州郡的果子酒,妾身去年秋天便命人酿好了埋在海棠树下,这是今天新开的封,您且尝尝吧。”皇后笑意满满,皇帝也很给面子地翘了翘嘴角。
  “皇后有心了。”他一面说,一面将酒杯凑近了嘴唇。酒中带着甜香,后味馥郁浓厚。但那皇帝却只是微微抿了一小口。
  “不错。”他这样说,却将那剩得大半的酒掷在了几案之上。
  皇后方才还笑逐颜开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但她依旧是满面的春风,看着皇帝,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道:“陛下,太子殿下似乎没有……”
  “别向朕提他!”皇帝语气不好,方才还伪装的脸色瞬间也垮了下去。
  “他若不反省,朕便关他一辈子!”皇帝恶狠狠地说,一点都没有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皇后早听闻太子犯事,但从前太子也犯过事。皇后以为皇帝会小惩一番,但见这一次,皇帝似乎是想要动真格了。
  “那个逆子,纠结鲜卑旧族打砸渊铭堂,让他反思,他却将高道悦打伤,若不给他些教训,恐怕这大魏的天都要被他翻覆了!”皇帝恶狠狠地说着,一张脸上的表情阴鸷地可怕。
  楼皇后右眼一跳,她对元恂此次犯的错误多少有些耳闻。所谓当权者,最忌讳的便是有人挑战权威,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楼皇后心中有些慌神,但又知道,皇帝对元恂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偏颇的,便怀着侥幸劝道:“太子殿下年纪还小……”
  但这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脾气暴躁地打断:“他年纪尚小便是这般,若是等他长大,我这皇宫,怕是要容不下他了!”说罢这话,便“砰”的一声将手拍在面前的几案上,振得那案上的瓜果酒馔也跟着跳了一跳。
  皇后原本还想再求些情,但见皇帝如此,只得咽了口吐沫,闭口再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