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旧病
作者:
海带大少 更新:2021-01-17 03:05 字数:3203
六月的天,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前些日子还是晴空万里,这两日,整个洛阳城好似成了烟雨江南,处处洋洋洒洒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还凭空起了些潮湿的烟云。
萧子杞却在这样的天气里,旧疾复发了。为此江骋和无欢遍寻了洛阳城中的名医,好不容易压制了病情,萧子杞的骨节不再疼痛难忍了,谁知他的咳疾却又反复了。
“咳咳咳……咳咳咳……”这几日,萧子杞一直缠绵于病榻,不是被无欢压制着灌药,就是被江骋喂食各种药丸,真真是脱了他一层皮。
有小丫鬟进来捧着一碗汤药,恭恭敬敬地奉在萧子杞面前:“公子,无欢公子交代,让您把这碗药喝下去。”
萧子杞眼皮一跳,还未开口说出拒绝的话,那门外却突兀地闯入一个黑色的身影。
“小云,我已经告诫过你许多次了,公子近些时候喝药喝得都有些浮肿了,这汤药不喝也罢!你且下去吧,跟无欢说,莫让他再胡来。公子咳疾反复,怎可再吃这些容易上火的汤药!”
那小云似乎有些为难:“可是无欢公子……”
“好了,莫要让我说第二次。”江骋冷言冷语道。他本就长着一副雷打不动的面瘫脸,如今这般说了,那小云当即心中一紧,连忙告退了。
原本以为小云走后,萧子杞再无威胁。岂止还未过片刻,江骋就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药瓶,伸手倒了几颗丸药在掌心,他跪坐在萧子杞身侧,眼神巴巴地望着萧子杞。
“公子,这是崔神医开出的丸药,据说对陈年的咳疾也十分有效,您且试试……”
萧子杞脸上一阵痛苦,正待要开口语重心长地与他说些什么,自外突然发出一个大力的推门声。
只听“砰”的一声,那房门大开,无欢一身红衣站在门外,衣袂翻飞,无风自动,如同地狱罗刹。
“江骋,你说,你是不是不安好心!”那无欢猛地扑来,直取江骋面门。
江骋闪躲开去,然手中的丸药却在躲闪中被无欢打掉。
“无欢,公子尚在病中,你闹什么?要打出去打!”江骋大喝道。
那无欢闻言,冷然一笑:“你还知公子尚在病中,那你怎么不知收敛!说,你故意不让公子吃药,到底有何居心?!”
“无非是你药效不灵,公子吃也白吃!”
“你说什么?!那可是我遍寻名医好不容易求来的药方!”无欢怒极,抬手就要再打过去。江骋闪躲,无欢扑空,却正撞上台面上的瓷瓶。只听“啪”的一声,瓷瓶落在地上,破成一地碎片。
见瓷瓶碎裂,二人皆是一惊。再朝萧子杞望去,见他脸色粹白地在低声咳嗽,二人心中又是一紧。
“公子……”
“公子!”
“你们……咳咳咳……咳咳咳……快住手吧!你们二人的药,我今后都不会再吃了!”萧子杞开口说道,又扭过头将枕边几案上放置的茶杯送到嘴边,喝下一口清茶,他顿时觉得胸腔乃至整个人都是一阵神清气爽。
那面前的二人闻言方想发问,萧子杞却伸出手对着他们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们二人无需多言,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的很。以后,你们二人莫要再帮我搜集神药了!”不容置喙的语气,萧子杞说着就要站起身子,却被一脸不善的无欢给拉住了。
“公子,大夫说了,让你静养。”
“我都养了快半个月了。”萧子杞有些哭笑不得,抬头见江骋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开口道:“好了,憋了快半个月了,你们陪我出去走走吧!”
门外的风清朗濡湿,乍一开门,一股清新的青草气息拥入鼻腔。萧子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抬头看天,见那天上已不见多浓厚的云,显然这雨天是要过去了。
“无欢,胡衍的事办得如何了?”萧子杞步出屋门,身后的无欢却拿了一件单衣快走两步,给萧子杞披上了。
萧子杞扭头笑笑,接受了无欢的好意。无欢这才并排与萧子杞站在一起,郑重开口:“胡小将军已安全送至大齐,公子放心。”
“崔烟那边呢?”
“崔烟感念公子婚配,深知胡小将军为人,如今已放下旧恨,决心从此一心一意跟随胡小将军。”
萧子杞点了点头:“崔烟父亲为抵御南侵魏军,三年前战死在寿阳之役,虽不是胡衍亲手杀害,但胡家军毕竟脱不了干系,我还怕她过不去这个坎儿……”
“崔烟一向懂事,公子不必挂心了。”无欢淡淡道,萧子杞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那廊外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好似又小了些,那些毛毛细雨滴在地上,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小小水洼,反射着天上的天光,倒是别有一番风采。有一些阳光自薄云后面钻了出来,片刻的功夫,那天边就挂上了五彩的霓虹,很是好看。
萧子杞盯着那头顶的霓虹看了一阵,转头就见江骋正拿眼睛瞅他,心中忽的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江骋,楼府的事,已经定案了吧?”
江骋点了点头,又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嗯”字。
“楼府二庶女,经府衙鉴定,实属自缢。”
萧子杞嘴角勾了勾,似乎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
“那楼大人呢?他可好?”
“楼大人这些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是有些伤心过度了。”
“伤心好,至少,他不会再做出什么让元恪为难的事。”萧子杞淡淡地说,伸手接了几滴从廊角落下的雨滴。那雨滴落在掌心,顷刻间,就溅出一片冰凉的飞花。
萧子杞腕上稍痛,缓缓扭了扭手腕。
“元恂呢?他可老实吗?”
“太子前些时日好似想要效仿先秦坑杀儒生,被高道悦制止下来如实报给了皇上,皇上罚了太子禁闭,据说是要罚抄一百遍佛经……”江骋如实相告。
萧子杞点了点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元恂是越发地不像话了。”
又道:“高平侯那里,再用些气力,这个人,就莫要再还给元恂了。”
江骋答了个是,他垂着眉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公子,樊青那里,他仍旧托我捎话,似乎还是想见您一面……”
“与他说,当年我母妃救他,无非是举手之劳,我收留他,无非是不想搏了我母妃的薄面。此间的恩惠,楼府之事已经两清了。既是两清,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骋闻言,开口还想要再说什么,那萧子杞却又轻轻咳嗽起来。让他那话到了嘴边,兜兜转转,却又无法出口,只能囫囵地又咽下了。
无欢早在萧子杞咳嗽时,就已端了热水,捧着让萧子杞喝下,他还不忘趁机向萧子杞推荐他的汤药。
那萧子杞喝了小半个月的药,一听药就嘴苦肉疼,虽见那无欢脸色黑成锅底,却还是谢绝了。
那无欢被萧子杞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好出言说些什么。扭头一看江骋朝他看来,与他眼神相撞却又赶忙瞥开目光,不知怎的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了,方想偷偷给他一掌,那边萧子杞却又突然说话了。
“对了,近些时候我身体不适,不曾问起,宫中那边,还依旧如常吗?”萧子杞扭过头去看向无欢,无欢原本还想偷偷对江骋有所动作,却被萧子杞猛地这一眼,看得生生地憋了回去。
讷讷地点了头,无欢趁着萧子杞不注意,狠狠地朝江骋的方向剜了一眼。
一眼罢,再回头,无欢发现萧子杞又朝他看了过来。
“近些时候我准备入宫一趟,你们帮我安排一下。”萧子杞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些病中的沙哑,听得人心中一怔。
……
春兮殿。
陶清漪正坐在窗前怔怔地出着神。那窗外暮色四合,云彩像是像是镶嵌了金边,金光闪闪地拖着一条条长尾巴,晃荡在有些晦暗的天幕。
有宫人捧了一沓衣服过来,先跪着行了礼,而后才低着头恭敬道:“娘娘,您该更衣了。”
陶清漪扭过头来,望了那宫人手中捧着的衣物一眼,心中纷乱成一团麻。
今日是她第二次侍寝。头一次侍寝,那皇帝许是高兴,又被陶清漪敷衍着劝了,盯着她的脸,很给面子的足足喝了十几盅酒,等他再想起什么来的时候,那外间的天空已是泛了鱼肚白,门外早有太监催促着早朝了,纵使再有不舍,再想温存,却也迟了。
但今日不同,皇帝早早就放出话来,今日要来这长秋宫春兮殿。这不,对过的凤凰殿早就开始扫洒布置了,似乎想要跟着蹭一蹭这春兮殿即将到来的龙气。
按说,被君王宠幸是何等大的殊荣,但陶清漪是个宫中的另类,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个殊荣。
所以在更衣的时候,她是麻木且怠慢的。
随便择了一件衣服穿戴了,那随侍的宫人开始为她梳妆。
她的头发厚重且富有光泽,拿在手中如同上好的绸缎。就连那为她梳妆的宫人都忍不住出声赞叹了。
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似的,只管盯着镜中的自己心不在焉。直到那头梳得齐整了,那宫人又开口问她是否满意,她这才又漫不经心地抬了眼。但这一眼,却让她浑身像是过了电似的,怔在了那里。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