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
作者:云世鹤      更新:2022-04-20 14:56      字数:2900
  “正好最近的收益我没入账,都拿走吧。”那天,婉老板没多久拿来一包包好的银子,又拿了纸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看,没意见就手印。”她把纸推给侯苪,看她迟疑地点点头,干净利落地又娟写了一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侯苪就是不想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印下手印,还想对婉老板说些什么,却迟迟没能开口。
  婉老板也并不客气,留了印纸就下了逐客令。
  “最后让我给你一个忠告吧。”她直直地去看侯苪的眼睛:“如果你想把生意做大,就改一改脾气性格和行事作风。”
  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的。浓浓的挫败感笼罩了侯苪。至少,她本来是不想要这个结果的。
  不知不觉中天色逐渐暗去,她坐在乌木的桌前,蜡烛迟迟没有点亮,面前只倾洒着一抹雪地反射出的柔和光芒。
  明明最初确实是抓住了什么的。侯苪迟疑地想着。
  她想着明明不占理却愈发咄咄逼人的盛新歌,好像他那张充满怨气的脸就在眼前。
  她还想着先是被家里救回来,而后理直气壮来质问她的小董,整个人似乎又被那双饱含不屑的目光直视。
  或许有些人就是无药可救,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最初的迷茫过后,侯苪选择干净利落地与他们切割。
  她谋划的时间不算长,但胜在态度坚决又得人心。
  至少迄今为止,盛新歌没有再找回来,小董也没有再回到盛堂。
  她相信这个选择对盛堂百利而无一害,相信迄今为止她的选择都是对的。
  可为什么……时日久了以后,周围的态度反倒隐隐有些反对呢?
  窗外的银雪洋洋洒洒但落地无声,房间里的侯苪依然沉思着。
  她不喜欢外人议论盛堂的事情,却又不得不承认小董的歪理确实让她的心疼了一下——她知道他在说自己与婉老板的那次冲突。
  尽管用钱解决并非她的本意,但最后展现出来的效果的确像是她叫钱迷了眼睛,这才连一个图样都要和婉老板斤斤计较。
  在被小董质疑那个的瞬间,她确实无话可说甚至恼羞成怒。
  或许在这件事上,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败得很狼狈。
  “其实……”侯苪不自觉呢喃出声。
  其实她很想去跟婉老板道个歉,很想回到当初制止自己签字,甚至去制止婉老板写那张纸。
  在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她惊觉自己当时会把话一股脑都说出来,是暗自过期待婉老板能给她一个正确的建议的。
  尽管从没与人说过,但侯苪知道,自己的心底是有一个模糊影子的。
  那个影子行事风火果断还大气,脸上总是带着适当的大方笑容,就像她当年听说的婉老板那样。
  “婉老板如今怎么不去走商了,真是可惜。”
  醉阳楼唯一的缺陷就是这桌椅板凳密集,一桌之言极容易给他人听了去。
  “婉老板?”
  “对,婉堂的婉老板。”
  侯苪当时正被家里的一团事弄得糟心,一个人跑去醉阳楼对着几碟茶点发愣。
  她无意间捕捉到婉老板这三个字,也就静默无言地听了下去,哪想竟然听了一个女孩子把家里的乌烟瘴气清干理净,又自在潇洒地离开了的故事。
  世上竟有如此果断的人吗?那么……我也可以吗?
  侯苪一颗心在胸膛里咚咚直跳。她知道自己生来不是那个性子,但是现在,她很想当当看。
  她下定了决心,不再回避与盛新歌的冲突,直接把自己的愤怒冲他倾泻而出。
  再然后她发现,他害怕了,认怂了。
  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你也会害怕。
  那几天侯苪快活极了,就连算账的时候也带着笑意。
  她本来没打算将盛新歌赶出家门,直到她发现盛新歌并没有如自己想象那般是老实了,而是转去骚扰盛新度,想哄他在晕头转向的时候把东西全部交出去。
  “手印按下神女为证!”
  侯苪愤怒地拍在桌子上,把自己的手骨震得直疼。
  “盛新歌,你敢发毒誓你的内心全无苟且吗?你敢立铁证说自己绝无坏心吗?”
  她拿着艳红的印彩往盛新歌脸上怼,把对方吓得连连后退。
  “盛新歌!东西我放在这里,如果你问心无愧,来按!”
  最后,她将印彩拍回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侯苪奉陪到底!”
  笑容在脸上极短地闪过,侯苪的脸上又流露出了深深的迷茫。
  在把盛新歌赶出门外的几天,她的确畅快极了。
  她感觉自己与内心的影子完全重合,是一个合格的老板,甚至是一个战士。
  但当她理完账目回到院里的时候,竟然发现盛新度的心情极其低落。
  他连日里早早上床蜷成一团,再没有与她分享作画上的事情,还在被她堵住时露出极其勉强的笑容。
  尤其是在听阿琳说丈夫天天去梁医师那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到底是他的弟弟?侯苪疲惫地走到窗前看着门外的浅光。是我真的太重利了吗?
  她想着小董骂她的话,又想着婉老板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意——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气头上,婉老板的处理也比她更像一个合格的老板。
  到底怎样才是对的呢……侯苪想了又想。直到门口传来动静,她也没想到如何兼顾盛新歌与盛堂二者。
  也许是她能力不够,在盛堂要发展的前提下保住盛新歌,她是真的做不到。
  “嗯?谁啊。”又顿了一下,侯苪突然想起屋里来人了。
  那人将热茶放在桌上,自己回身去点蜡烛。
  在蜡烛光起的瞬间,她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盛新度。
  “你……”她惊喜却迟疑地喊了一声,脚上迟迟没有挪动分毫。
  “老婆。”盛新度直直过来将她揽在怀里,为她覆盖上了一份沉甸甸的暖意。
  “怎么还不休息,喝点茶吗?”他问得很低声,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嗯……还不困。”侯苪一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今晚自己的状态做不成事。
  “还有事吗?”闻言,盛新度抬起头来去看她。
  “嗯。”侯苪躲着他的目光,极轻地应了一声。
  “那你先喝口热茶。”见状,盛新度让开位置,自己缓缓后退,几步后出了门。
  “诶……”侯苪想拦却又迟了一步,只能在窗口看着盛新度匆匆忙忙地在雪地上又踩出了一行脚印。
  “算了。”看着人影消失在院口,侯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她坐在桌前喝下一口热茶,目光又落在了账本上。
  算了,左右也说自己有事了。她翻开了账本。
  “小董之前拿走了……”侯苪念叨出声。
  在给完小董钱后,她早晚也是要算一算该预留多少给盛堂老友,才能够不影响接下来盛堂周转的。
  “钱不够啊。”侯苪迟迟没有去拿算盘。她又想起来了之前动过的扩张念头,心却没有静下来。
  屋里再度安静下来,侯苪盯着门口直发呆。
  她孤独地被雪覆盖在房间里,不想紧闭的房门突然间被人推开了。
  她下意识站起来,只见一个熟悉的略胖身子屁股先进了门。
  “哈……”盛新度平日里显然极少运动。
  他费劲地抬脚抬高画架子进门,让人不由得怀疑他这四肢是不是刚安上还没来得及磨合,没动两下就喘个不停。
  “度……啊!”侯苪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不想一下子踢到了桌子,直接把摇摇欲坠的算盘震了下去。
  “你、啊,接着忙。”低头捡了个算盘的功夫,盛新度终于艰难地把画架子放在了桌子前面。
  他捂着腰去门外拿起散落的画纸,又心疼地把掉地上的彩具擦了又擦,最后搬了个板凳放在架子前。
  “呼……”收拾好东西,盛新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坐在板凳上,对侯苪露出了她最熟悉的笑容:“你忙你的,我画会儿画。”
  “……”侯苪愣愣地又坐了下去。她不断去看丈夫,看得盛新度也迟疑起来。
  “打扰你了?”盛新度轻声问到。
  他知道算账费脑子,至少他就算不明白。
  “不。”在那个瞬间,侯苪突然释然了。
  她快步走到盛新度面前,用力地将头扎进他的怀里。
  “度。”熟悉的心跳声包裹住侯苪,她语气也再度坚定了起来:“我们扩张吧,把盛堂扩张成冬岭第一的服装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