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
作者:
云世鹤 更新:2022-04-20 14:56 字数:2380
哪怕是暖意刚过的挽温时节,这雪一旦下起来也不肯停息。
又没等到楚倾江的到来,杨陆依旧闲不住腿脚,还是想拉着杨稚出去逛逛。
不过杨稚更想留在房间中,也就谢绝了他的好意。
“要是那群家伙在,定要说人是我贫跑的了。”杨陆不自觉想到三队,心说回去后还得寻个理由混上半个月。
“阿陆。”不过还没等他想好理由,走廊里就传来了小升的声音。
“怎么啦?”杨陆顿觉稀奇,这大早上的杨稚不练武、小升也提前来店里,还真是怪的很。
“老板问你要不要留在店里帮工。”小升一向是转达的鬼才:“随时都能换衣服。”
“……”杨陆思索再三,只能把这种行为归结为发癔症,不是小升在发癔症,就是温揽风在发癔症。
“小升你去看过梁医师了吗?”他关切地去摸小升的额头:“听说梁医师那如今还做客了三位名医,正好给你看个四方透彻。”
“去去去,别逗我。”小升异常自信:“昨儿梁医师可说了,我没什么大毛病。”
“身体上没事,我怕你脑袋有事。”杨陆一言难尽:“说不定有那个什么大病。”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不是温老板觉得他多带了一个人钱却少了,变着说法来逗他。
但是开这种无聊玩笑……温老板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说话还一年不如一年了。
难不成……他是老来痴呆?
在街上走了一段时间,杨陆得出了一个奇妙的结论。
他不敢宣之于口,顶着挽温之雪加快步伐逃似的钻进了一个小胡同。
说起胡同,冬岭还有个流传已久的说法,那便是胡同角落是被神女注视着的,能寄宿下的都是有缘之人。
虽说杨陆一度分不清冬岭的胡同和小巷有什么区别,四处漏风的胡同角落又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冬岭人因此喜欢在角落搭些简陋的棚子放点还能用的东西,多少也能帮上一些无处可归之人。
“阿嚏。”刚到胡同口,杨陆又打起了喷嚏。
自打从红瀚林出来,他似乎每天都有喷嚏要打。
但是说伤吧,经脉淤积处已经被杨稚顺过;说是病吧,他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定是三队那群混货又在背后说他坏话,给他甩一些莫须有的锅。
在腹中诽谤了一会同队,杨陆一头钻进狭窄的胡同里。
他娴熟地绕过堆雪的锅碗,躲过低矮单薄的棚布,还不忘捡上一块半大石头抱在怀中。
很快,这条胡同到了尽头。他将石头放在角落,自己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杂乱东西中坐着的人。
挽温时节的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冰冰凉凉落在毫无遮掩的手指上也是一个激灵。
不过坐在杂物中的少年显然也不在意这些,他冻红的手上未着任何手纹,正专注地捏着一小截东西比比划划。
从杨陆的角度看去,正看见少年面前斜着一块板子,板子上叠着几层淡黄薄木,薄木上是已经画了一半的画。
那副画暂时看不出具体内容为何,但明快的色彩组合杂而不乱,让人一看就想扬起嘴角。
似乎思绪逐渐顺畅,少年的眉头逐渐疏解,手头上也加快了从旁边的破铁盒中拿短彩的速度。
那各色的短彩在板上肆意涂抹又被丢到一旁,活像是一场节奏绚烂的演奏。
“呼。”终于,少年丢掉手中的短彩,长舒了一口气。
他欣赏了许久这刚出炉的作品,转头去捡被丢了一地的短彩,这才无意间发现了身后的杨陆。
“阿陆哥哥!”他欢快地跑过去:“几时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杨陆则笑了笑。他一向喜欢安静地看人做饭画画亦或者搞雕刻,如果事后能好好地吃一顿那就更好了。
说到吃。他一边冲少年伸出手一边看向天色——此时他已经坐在石上少说一个时辰了,再过段时间又可以去寻些美味了。
看杨陆伸出手,少年扁扁嘴自觉地把双手递了过去。
杨陆随手勾过少年的板凳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托着他的双手用掌心虚覆了上去。
温和的暖意透过发凉的皮肤沁进少年的手指,沿着轻微变形的指骨化作涓涓暖流。
少年被这冷后的温暖捂得手指直发痒,想抽出双手又被杨陆轻易地卡到动弹不得,最后只能闭着眼睛转过头去龇牙咧嘴。
“现在知道难受啦。”杨陆见他这模样就想笑:“这都什么天啦还光着手,真把指节冻坏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不是才刚下雪。”少年趁他松手直把手往袖子里藏:“再说了满大街不都是秀手纹的人嘛。”
“人家又不是把手抬着全程吃冷风。”杨陆年年都要来上这么一句:“小小年纪爱惜身体呀。”
“当然爱惜了。”少年没什么底气地说道。
如果是几年前的他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可没少对杨陆这句爱惜身体嗤之以鼻。
“和你这种能住大房子的人可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他敌意地看着杨陆。
也就是这种吃饱喝足穿暖的家伙,才能轻易对他说些自己根本无法奢求乃至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这种不自觉中透出的差距与不谙世事的幼稚,真真是让他感觉恶心极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更要爱惜仅有的东西。”杨陆矮下身子对他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杨陆声音不大,语气却是温和的坚定。
不知怎的,少年就把手抬起来了。
他低着头盯着杨陆,只见他伸出的手红润中难掩白皙,掌心中仅有的几个茧子也并不明显。
而自己伸去的手虽然还未发育完成,小小的指头却被横着几个冻疮,再配合上被短彩染上的乌七八糟的颜色,看上去活像个怪物。
两只手的距离越近,少年的心里越是泛上一抹胆怯。
他骤然回缩右手,不想手腕却被杨陆一把捏住。
“你干什么啊!”少年脸色大变,手脚并用地踢打着杨陆,杀猪般恐惧地喊到:“松手!抢人了!有人贩子!”
“嘘。”没有任何阻拦动作,杨陆轻轻嘘了一声。
他放低声音,让喊累的少年不自觉也咬住嘴唇听他在说些什么。
“现在还好治,以后就积重难返了。”杨陆用另一只手覆盖上少年的手背。
也不知怎的,他半凉的手越来越热,烤得少年浑身僵硬,指节上更是奇痒无比。
“你、到底想干嘛?”少年抽又抽不出手,打也没什么力气,连跑的机会都没有,脸上满是褪去伪装后的惊惶,眼眶中亦滚出了豆大的眼泪。
“不是说胡同角落有神女的注视吗?”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上的冻疮也发作了,少年听着这温和的话只觉得耳根也直发痒。
“就当是同被注视之人该结下的缘分吧。”杨陆在他手背上轻拍一二:“来,把另一只手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