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波
作者:云世鹤      更新:2022-04-20 14:55      字数:2340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无波。
  拾女四人本就是天赋卓绝之辈,又常常合奏,演奏上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再加之这秋曲微凉略伤,被先前的欢喜词调与庭院小韵衬托得格外不同,自然是一音直直送到了两位少爷的心中。
  只见杨二少爷全程闭目静听,齐四少爷更是难掩心动,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在了朵儿身上。
  被盯得紧了,朵儿娇羞一笑,正暗合曲中故友重逢之欢喜,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几分少女悸动之情。
  “啧啧啧,已经几天了。”刚一休息,棉儿又凑到了路雪身旁。
  “三天,四天?”路雪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下朵儿可有福喽,捡着高枝飞喽。”
  “呵,昨儿我还看见朵儿傍晚拉着拾女说个不停,又是什么共话秋雨又是什么心领神会的,还真是郎情妾意啊。”棉儿想起昨天的场景就直发酸。
  “呵呵,平时一副矜持无辜的样子,该抓时机的时候还真是准确啊。”路雪装出一副干哕的模样:“你可学着点,大有用处。”
  “谁说不是呢。”棉儿哼哼着转头,余光正巧捕捉到还在拨弄琴弦的令灵,嘴里马上就有了新话题。
  “哎呦,说起来之前不还有人猜令灵会是第一个,结果啊,白玩。”想起日前的传言,棉儿难免幸灾乐祸。
  “也不知道谁说的,说宴会上杨二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路雪也嘲笑起来:“不会是她自己传的吧。”
  “或者是那几个想讨好她的小妮子杜撰的呗。”棉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般说道:“难不成拾女就是为了这个给她一巴掌?”
  “还真是,八成是那几个女人想推令灵当副堂,提前造势来了。”路雪也恍然大悟:“这女人心思可真多。”
  “我看啊,这越装清高的人心思越多。”棉儿不自觉抬高了几分声调:“恶心,真恶心!”
  是啊,真恶心啊。小黎细致地擦试着竹笛。
  杨二少爷性情难以捉摸,就算欣赏令灵也毫无开口讨要之意,秋曲时眉间微皱显然是听出了端倪。
  齐四少爷倒乐得新奇,再加上平素就热爱美人,也就顺势在四人中挑选一二。
  而这四人中,令灵既然已经入了杨二少爷的眼,齐四少爷自然不会闲来无事另起风波;拾女性情倔强,眉眼中也有所体现,再加上年岁原因自然也是落选;至于自己么,看上去平平无奇,神态中又带有几分胆怯,属于齐四少爷见厌了的那种存在。
  所以这数来数去,娇俏又活泼的朵儿就变成最合适的选择了。
  再然后么……不管齐四少爷选的是谁,回到这泠音堂自然是免不了掀起几阵妖风,也没丝毫可意外的。
  是啊,没意外,没什么可以意外的,一切都平淡如水,一切都顺理成章。
  小黎不停擦拭着竹笛吹口,平齐的指甲几乎将软布刮破——
  就因为没意外,都可以猜到,所以才格外恶心啊。
  她坐在那一直擦着,一直来来回回地擦着,直到晚霞彻底散去,练琴房里再无其他喘气儿的存在。
  “你看啊明棠,你看啊,又是平安度过的一天。”
  终于,小黎放过了那根笛子,拎着它摇摇晃晃地出了洞门。
  “还真是值得庆祝啊,还真是值得欢喜啊。”
  哈哈,欢喜,哈哈。
  小黎的脑子里满是各式干瘪的笑声,再回神已然映在了一池水中。
  她将自己藏在假石中仅能容一人半的缝隙中,又将笛子轻轻抵在了唇前。
  不知是否因为小黎的过度擦拭,那笛子几乎没有犹豫地吐出连串悲响,与一直以来的演绎风格大相径庭。
  那悲声浸润山石又渗入水中,遥望明月又深陷泥泞,只听得游鱼沉寂飞鸟噤声。
  要按说这样的声音本不该存在于彭府,但就在今夜,在这个小小的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它就这样绽放开来,浓烈到近乎惨烈地绽放开来。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我为他打扫屋子啊。”阿净在女孩中间哭哭啼啼。
  已经连续三个月了,她夜夜被隔壁碎露堂的庆晾叫去做事,每次都是月亮都犯倦时才能回来,然后第二天又要去练习其他。
  “妹妹我们命苦啊。”旁边的小柳感同身受,她也曾被碎露堂的人叫去做事,累病了都没人搭理。
  “他,他甚至让我为他清洗私密衣物……”在小柳的悲声中,阿净更是彻底绷不住情绪落下了豆大的眼泪。
  “真恶心,不去了好不好?”终于,那边的葵女听不下去了:“不要理他了。”
  叽喳的哭声止于门外的布谷声。这季节本就没有布谷,声音自然只能是庆晾发出的。
  “不去了,咱不去了。”葵女将双手搭在阿净的肩膀上:“别理他。”
  闻言,阿净又是一声哭泣,而后抹着眼泪再次出门去了。
  “真可怜啊。”“还好你我……”在各式各样感慨声中,屋中的女孩们吹熄仅有的蜡烛,三三两两回到床上闲话。
  很快,那些闲话声越来越小,渐渐被呼噜声一一取代。
  安逸的熟睡氛围在小屋弥散开来,葵女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浑身像是爬过蚂蚁一般难挨,又不怎么敢换姿势,只得盯着黑暗发呆。
  终于,她实在忍受不住了,扶着床板轻轻翻了个身。
  而那单薄的板子立马发出吱呀声,吵得周围的呼吸声瞬间低了一半。
  糟透了。葵女只得暂停了动作。她起也不是落也不是,只撑得肘间硬硬发痛。
  最后,她实在受不得内心的烦躁,顶着吱呀声下床快步出门。
  “唉。”到了门外,葵女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
  她活动着僵痛的脊背,本就空空如也的肚子也不知趣地叫了起来。
  什么时候我能睡上软床啊。葵女压着肚子倚在柱子旁。我想睡软床,睡大软床,一个人能翻身的大软床。
  我还想吃东西,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吃好多好多能饱的东西。
  她加重了几分手头的力道,努力吞下舌尖翻滚不已的口水,闭上眼睛继续幻想着食物。
  馒头……又大又软的馒头,一顿吃两个,不,三个,吃不下了就剩着下一顿吃,然后再挂上半条咸鱼调味。
  “咕……”像是不满于主人切实的想象,葵女的肚子抗议出声。
  她扶着柱子慢慢起身,胃里终于涩涩地疼了起来。
  好饿啊,真的好饿啊。
  也不知道具体是疼还是饿,葵女眼前直发花,腿脚也一瘸一拐起来。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想一脚踏虚直接撞向了围栏。
  再下一秒,一个柔软的东西一把接住了她,拉扯间自己与硬石顶了个正着。
  “嗯……?”葵女迷迷糊糊抬头去瞧,紧接着眼睛里亮出了异样的神采:“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