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指尖点上稀疏的花瓣，拾女兴奋地将头也埋进桶中，吓了屋中的阿婷一大跳。
  “拾女？拾女？”她捣腾着小碎步赶到桶边，然后被出水的拾女泼湿了半个身子。
  “哈哈。”见女孩狼狈的样子，拾女忍不住哈哈大笑。
  “真是的。”后者见她没事，也放下心来，用撒娇般的语气说道:“我还以为你溺水了，吓死我了。”
  “怎么会，自小我就会在河中游泳，这么一个小桶可奈何不了我。”拾女对阿婷的想法匪夷所思。
  “河里游泳是什么感觉，睁眼能看见小鱼吗？”阿婷则有些好奇，不由得追问了些傻话。
  两人低声对了几句女儿私话，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在树下被阿婷叫醒时，拾女第一次感觉到了幸运两个字。
  “爹爹，这个女孩子冻得好厉害。”阿婷将拾女抱在怀里，有些焦急地对马车喊着。
  “就来，别慌。”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匆匆从马车厢中退出身子，接过拾女将她抱上了车。
  在突如其来的温暖中，拾女迷离着眼睛看着阿婷脱下花袄盖在自己身上，而后将干粮抵在自己唇边。
  在勉强嚼了几口食物后，她终究是敌不过马车激烈的颠簸，将还没进胃的食物通通吐了出来。
  在阿婷的惊呼声中，她眼睛一闭，整个人又混混沉沉地睡了过去。
  “妹妹，你醒啦？”再次醒来的拾女看清了把自己从野外捡回来的女孩。
  这个女孩看上去比自己大一点点，拥有一对圆圆的眼睛和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看上去就让人心生亲和之意。
  “这是哪里？”拾女在亲昵中仍然保持着一丝警惕。
  “这里是医馆。”阿婷微微歪头想了一下:“我叫阿婷，你怎么倒在树下呀，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没家。”拾女近乎脱口而出。刚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毕竟这段时间的流浪告诉她，这是一个很容易被欺负的回答。
  “啊……？”阿婷的反应则有些奇怪。她没有算计之意也没有嘲笑之情，而是真诚地生出了几分心疼之心。
  在拾女反条件性反感的注视中，阿婷迈着小碎步从窗口探出头去，天真地问到:“爹爹，我们留下她好不好？”
  留下？拾女绷直了身体。
  在离家的这段时间，她在短暂的快乐后很快意识到了最大的问题——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要回去吗？不，绝对不行。在树上躲避野兽的拾女打消了自己天真的念头。
  她几经弯绕听说过莺苑的手段，知道这番女人耍了吕先生，倘若再落到他手里一定下场极惨。
  那……能去哪里呢？拾女冥思苦想。恰巧一阵大风刮过，她被灌了一嘴的灰，连忙呸出了声。
  我再也不想在树上过夜了，至少要找个山洞。紧紧扒住树枝的拾女愤愤地想到。
  在昏沉的月色下，她怎么努力也睡不着觉，满心纠结于明日应该去往哪里，然后突然想到了这近几年的期待。
  要不……去麻庄吧？拾女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对，去麻庄，就去麻庄。拾女敲定了自己的目标，天刚蒙蒙亮就拖着身体上了路。
  可惜事与愿违，她躲着大路一直走啊走，不自觉迷了方向，再遇人烟已然到了一个小城镇。
  在这个小城镇里，她先是睡觉时被人偷了娃娃，后是被人骂作小叫花子。
  “我没有乞讨！”拾女气得双颊通红，可惜在厚重的灰泥下根本看不出来。
  “我管你是不是在乞讨，脏兮兮的，离我的摊子远点。”商户骂骂咧咧。
  “我有钱！买两个馍馍。”拾女变戏法般从身上掏出铜板——还没进城时，她就早早地把铜板妥帖地藏在了身上。
  “呦，还真有钱，拿了快滚。”商户见了钱也没有怎么转神色，只是将馍馍连着布匆匆扔给拾女，然后夺过铜板扔进箱子。
  “呸。”拾女冲他狠狠啐了一口，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飞速跑开。
  其实若只是商户这般的陌路人，拾女还能容忍，只可惜小城镇对她的恶意远不止如此。
  她想去做帮工，客栈之人嫌她脏臭收都不肯收。
  拾女本也是个性情倔强的，她拿起斧头娴熟地劈柴，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时辰活计，这才让老板默不作声算是收了她。
  在客栈辛辛苦苦一黎后，她理所当然地去讨要工钱，然后被老板指着额头开骂。
  “你还管我要钱？你这样的小叫花要不是被我收留早饿死了，老子管你吃管你喝，还要给你钱？”
  他一脸盛气凌人，却不想论骂人他再年长十岁也比不过拾女。
  “你放屁，没老子你这些活干的完？白长了一副人样内里却是个狗心——”
  拾女不但当场开骂还拿起旁边的筷筒砸向老板，当场把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反了你了，小二！”
  在老板捂着头无能狂怒之时，拾女一个反身上了柜台，抓了一把银子抱着逃出了客栈。
  “欺负老子，能欺负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拾女抱着银子一路跑离城镇，然后冻饿难忍晕倒在了树下，这才被阿婷的车驾发现。
  “在医馆要多少钱，我给你，我有钱。”拾女起身护住床头的银子，高声冲阿婷吼道。
  后者没料到拾女这么快就恢复了精神，当场吓了一跳。
  “钱的事情不着急？”她有些懵然:“你不想留下吗？”
  “我为什么要留下？”拾女眼中的警惕近乎转化为敌意:“这是哪？”
  “这是医馆呀。”阿婷又重复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上去有些泄气，圆圆的眼睛中也自顾自攀上了一点委屈。
  “我还以为我能有个妹妹呢……”她低低地嘟囔道。
  妹妹……？拾女突然被这两个字击中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想到自己原本满心嫌恶，直到抱起那个软软的小东西。
  这就是……妹妹？拾女曾以为自己一定很讨厌家里又多了个负担。但婴儿咯咯的笑声和天然流露出的眷恋击败了她。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第一次感觉这世上还有人是全心全意向她敞开胸怀的。
  “妹妹……”她不自觉呢喃出声，然后被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阿婷吓得一哆嗦。
  “嘿，小妹妹。”阿婷圆圆的眼睛中满是渴望:“反正你也要在医馆养病病，不如就当一阵我的妹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