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如一日，你认为自己还拥有着什么，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了。”井之源已经彻底确定何成功的神态变化不是演戏，他的心寒冷似铁，正要说出自己的猜测……
  女人突然抱住何成功，尖叫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下去了。他没伤害任何人，他只是在做自己的研究，你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她泪流满面，把何成功紧紧抱着，泣声道：“一直这么下去不好吗？就这样不好吗？”
  井之源看着两人，沉默不语，现在很明显了，这个世界有两个何成功，眼前这个何成功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而这个女人应该知道其中的关联。
  难道是双胞胎？
  井之源琢磨着话语，想着怎么从女人身上得到另一个何成功的消息。
  “小晴……”何成功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女人脸上的泪珠滚落，滴在自己的脸上，“你……哭了……你哭了……”
  女人嘤嘤哭着点头。
  何成功不停抹着女人脸上的泪水，“你喜欢我是吗？正如我喜欢你一样。”
  “嗯！”女人咬着唇拼命点头，忽然她怔住，低头，四目相对，“你、你也喜欢我？”
  “是的，十年前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何成功笑着，将女人反抱进怀。
  ……
  看着眼前旁若无人的爱情戏，井之源很无语，坐在一边，静等两人将心中的感情宣泄完。
  过了一会儿，何成功从感情的漩涡中恢复理智，问道：“小晴，现在振荣集团谁在管理？”
  小晴垂下头，“其实你不需要去管，谁掌权对你而言都是一样的，就这样不好吗？”
  何成功怔了怔，苦笑道：“是啊，我二十四年与世隔绝，连父母兄弟的长相都忘了，外面的事又关我什么事，就这样也挺好。”
  “可是我不好。”一个声音插进坐在地上的两人谈话中。
  井之源站起身走过来，“我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旋转到极致的双瞳呈现黑雾状，如深渊的朦胧，令人瞧着害怕。
  女人忽然跪在地上，抢在何成功前面哀求道：“求求你，我们不害人，你放过他吧。”
  井之源说道：“你说的有理，冤有头债有主，他不是我的债主。”他在两人面前蹲下身，突然一拳打在何成功耳后，何成功直挺挺昏倒，被女人抱在怀里。
  “但是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
  女人再度惶恐不安，咬紧下唇，不发一语。
  井之源叹道：“我真的不想用他的命来威胁你，别逼我。”
  女人流泪道：“为、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平静地度过一生？”
  井之源叹了口气，“因为何成功不让我平静地度过一生。你觉得不公平，我何尝觉得公平。我听他喊你小晴，不介意我也这样称呼你吧？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一个可以称呼你的名字。”
  女人垂下头，低声道：“叫我小晴就好。”
  “那好，小晴，另一个何成功和他是双胞胎？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可以不用说出来。”
  女人犹豫了后久，点点头。
  井之源却道：“你撒谎。”女人眼神躲闪，虽然掩藏的很好，但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女人不答。
  井之源看了眼外面的圆柱体，心中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震惊莫名。
  “克隆？”他吐出两个字，“克隆人类”是人类历史上最为禁忌的话题，即使一个普通人也知道其中的道理，还在世界大变动前，“克隆人类”就被划进了禁区。
  女人仍保持了沉默，从她脸上竭力克制的表情，井之源知道自己说中了。
  “谁克隆谁？”井之源沉声问。
  女人不敢抬头。
  井之源点点头，“我明白了，一个掌握着振荣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一个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待了二十多年，所以说你爱上的是一个禁忌的存在，他不能算是人，他是被创造出来的，就像外面那些圆柱体里的生命，是人类创造出来的。”
  女人慌了，喊道：“他是人，不是什么禁忌，他有思想，有感情，他很聪明，比所有人都聪明，他他就是人。”
  女人的话佐证了井之源的分析，井之源却有种抓到刺猬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吧，就算他是人，但是你看看他的研究。”他指着外面的圆柱体，试图说服自己生出杀心，“那些是什么？克隆人还是创造人？”
  “不、不是克隆……”女人神色复杂，抿紧嘴唇。
  “我看了那些圆柱体或者是你们口中的生物培养舱，里面时间最长的长达二十多年，是他被克隆出来后就开始研究了吧，一生都在研究这些东西，再看看里面最短时间的，不过几年，就有了成年人的身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只要他愿意，几年的时间就可以创造出无数的人出来，今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不需要自然进化，不需要自然分娩，只需要一个个的生物培养舱。”
  说着，井之源真的生起了杀心，这项生物技术一旦成熟，人类将会走向畸形的发展方向，人命还会在乎？没了再造，反正几年一批，甚至更短的时间，人类将彻底沦为生产线上出来的产品。
  这是对整个自然法则的颠覆。
  眼前的何成功是站在整个人类的对立面上，他的研究给人类最终带来的是毁灭。
  女人敏锐地感觉到井之源眼中流露出的杀机，空气变得凝滞沉重，她哭叫道：“他的研究不是给自己的，从来就不属于他，再说了，这些人从来就没有一个能真正醒过来。”
  井之源不语。
  女人惊恐万分，“我让他不再研究，不再继续，你看这样行不行？”
  井之源摇头道：“我不能相信！从他眼中的狂热可以看出他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正如你说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何成功本人，你说停就能停？停不了，除非何成功本人死了。”
  井之源的声音很冷，在坚定自己的杀心，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站到大义和小义的十字路口上，眼前这个何成功的克隆体一生都在这里不闻世事，但是所做的一切势必会影响到整个人类的生存，能不杀吗？
  有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何成功本人死与不死在这件事情上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造人的技术存不存在。
  要消除后患，不止何成功本人要死，掌握人造人技术的克隆人也要死，研究资料也需要抹除，这并不容易。
  他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的无奈。
  这个叫小晴的女人不是蠢女人，相反十分聪明，从井之源未说完的话中想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恐惧到极致，心知再求也不能获得井之源的网开一面，趁井之源闭眼的时候，突然跳起合身扑了上来。
  井之源没有睁眼，一记下勾拳打在女人腹部，拳势未停，直冲向空中。
  女人在他的拳头上弓成虾米，却没有飞出去，她紧紧抱住了井之源的胳膊，被顶在半空中。
  偷袭失败，痛苦袭遍全身，她犹如未觉，又再哀求，“求……你，你去……杀何成功本人，我带……他走……”
  井之源停下了挥拳击地的动作。
  女人其实很漂亮，一对眸子很大很亮，晶莹泪水中透出的绝望里还有一丝希翼的光，对着仍然闭着眼的男人不停哀求，“求……你……”
  井之源道：“你可以不用死。”
  女人拼命摇头：“不，他死我也不活了。”
  井之源睁开眼，女人的泪水滴到了脸上，他缓缓放下胳膊，苦笑道：“该死的爱情。”
  他终究下不去手。
  特别在崇高的为爱而死的情感面前，溃不成军。
  因为这个小晴让他想起了把一切依附在自己身上的叶影，两人在爱情面前是那样的相似，那样的不为己生。
  剧烈的疼痛麻痹了神经，女人捂住腹部倦在地上，双脚抽搐，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何成功克隆体身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井之源问道：“何成功在哪里？”
  女人抽搐凄笑，“在月球上。”
  这个回答让井之源愣了很长时间，惊愕之后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女人突然慌张起来，挣扎着要坐起，“过去了多久？”
  井之源皱了皱眉，女人尖叫道：“我们上来了多长时间？”
  “至少一个小时。”
  女人脸色本就惨白，此时更无血色，她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爬起来要冲出去。
  井之源拦住。
  女人慌张大叫：“让我下去，快让我下去，我上来的时间太长了，会惊动他的，求你了。”她的声音透出无尽的恐惧。
  飞快道：“每隔一个半小时我要打卡，我要打卡……”
  “打卡？”井之源瞬间明白，是日常监视，只是……
  从女人出现在一百零一层，到现在，算上所有过去的时间，绝不止一个半小时，井之源所说的“至少一个小时”指的是在第一百零二层呆的时间。
  他没有阻止，任女人跑出了餐室，向有电梯的小房狂奔。
  柔和的蓝色光线突然变成了红色。
  女人尖叫一声折返了回来。
  井之源走出了餐室，女人冲了进去，她背上何成功克隆体，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餐室的门。
  井之源只看到她在里面拍着叫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慌张惊恐的女人没有察觉后背上的何成功克隆体出现了痉挛，七窍流血，直到突然一大口血喷在女人颈后。
  女人手忙脚乱，确认了克隆体死亡后，精神崩溃，疯狂破坏，最后一头撞在透明玻璃上，临死前爬向克隆体，和克隆体死在了一起。
  井之源心情复杂，看着抱在一起的尸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