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很快接通，传来军官沉厚的声音：“小熊虫？”
  井之源道：“是。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军官沉默了一下，“说。”
  “我要出城。”
  “想自杀？”
  两句对话之间几乎没有间隔。
  井之源道：“您真幽默。”
  军官道：“军人从不开玩笑，我在说事实。”
  井之源道：“我也不是在开玩笑，我要出城。”
  “做什么？”
  “找第二波兽潮的证据。”
  没有回音，就当井之源认为军官不会再回复时，军官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
  “很确定。”
  “你到前线指挥部来。”
  军官军衔是中尉，身负连职，是西三十区防线的负责人，指挥部在城头外侧，出指挥部就能直视整个城墙角。
  大火贴城燃烧，炙热。
  巨鼠不蠢，不会做飞蛾扑火的傻事，它们中间像是有道无形的电波联接着彼此，到了城前不约而同顺着之前地下巨鼠挖出的洞反向下钻去，而地下的巨鼠也不再朝外涌出，都向下而行，显然通往城内的鼠道越来越多，战甲通讯里计算出来的红点数量增加很快。
  超声波武器已经使用，对普通老鼠有显著作用的超声波，在刚开始阶段还能给巨鼠造成一定的混乱，但是在五分钟之后，超声波武器失效。
  “潜行者”数量也到了覆灭边缘，地下将不再有任何防线去阻止巨鼠的入侵。
  各城头部队已有新的指令下达，三分之一人手抽调出来，协助佣兵团堵截巨鼠出口，另外将脉冲大炮的炮口调整指向两公里外的黄沙上。
  军部要让整个两公里外的土地沉陷，以减轻隔离区内的压力，甚至可能决定整个战局的走向。
  军官正在分配任务执行命令。
  这个责任心很强的中尉并不像其他士兵那样心情轻松，相反很是沉重。
  军令内容在他看来太过疯狂，竟是要人为的制造地陷，封锁巨鼠挖出来的地道，想出这种办法的人无疑是个剑走偏锋的战术天才，但是被采用只能说明眼前的局势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严重。
  脉冲大炮全称等离子脉冲谐振压裂大炮，装甲车上配备的是缩小版，作为最成熟的电子武器，人类将它的可怕发挥到极限，引发共振的破坏模式几乎无坚不摧，而每两门脉冲大炮齐射一个点，脉冲增幅远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后果不可预测。
  为了避免被波及，脉冲大炮瞄准的着地点远到两公里之外，是单个脉冲大炮维持束状脉冲的极限距离（散射余波还有两公里），可想而知，科学家是知道两门脉冲大炮互相作用是怎么样的可怕，只是对着地面射会可怕到什么程度没有太过精确的认知。
  但是这个危险提议偏偏就采用了，在所有人认为局势掌控的时候采用了。
  而且只给了十五分钟调整准备时间。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还有比脉冲大炮交叉火力产生的灾难性地质后果更不能让上层指挥官接受的未知后果，军官很清醒的认识到士兵们没有认识到的危险，却又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贴城燃烧鼠尸的大火引起的浓烟像道黑幕，隐约印出无形等离子罩的形态，井之源被士兵引过来时，军官正站在城墙墙头上隔着“黑幕”眺望，或者是在发呆。
  旁边一台十米长的矩形炮管正在缓缓下移，后方百米，一排火炮还在喷着怒吼的炮火，覆盖着整片沙漠带。
  井之源在城墙上多日，见识过矩形炮管发射的威力，也曾亲自领教过装甲车上的缩小版，那一次差点没命，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他本来没有在意，在走到军官身边时，脉冲大炮的炮口已经低于了水平线，还在往下。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所有的脉冲大炮炮口都在下移。
  这是要做什么？
  直到脉冲大炮停止了移动，指向了远方的地面，从三维立体图中，落点在两公里的鼠潮里。
  脉冲大炮因为破坏力太大，一般都采取的是平射，而城墙之上的脉冲大炮主要是面对天空目标，此时却调整向下，井之源很是好奇，没有立即叫醒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军官，向前走上两步，探头出城墙，墙面伸出的炮口林立，像生气的刺猬，其中间隔的脉冲大炮炮口无不向下倾斜。
  “你来了。”
  军官战甲的视线捕捉到井之源的身影，他回过神来。
  井之源指着脉冲大炮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正如你看到的，准备结束战斗。”军官环视一圈，注意了一下时间，还有三分钟，耳内陆续传来操作手的信息反馈，所有准备完毕，只等开炮的命令。
  井之源对脉冲大炮的威力记忆犹新，下意识道：“这是要毁掉地面吗？会产生很大的震动吧。”
  他心里陡然一跳，三维立体图中，封锁线城墙之下穿过的鼠道仍在增多，走过来的短短几分钟，几乎增加了一倍，不止同层面的，还有更下方，巨鼠孜孜不倦地在挖掘新的鼠道，如果继续增加下去，鼠道连成一片将会在城墙之下形成成面的空间。
  地下地上百米高，厚达一里的钢铁城墙，会有多重？而它立在空旷没有支撑的空间上方……
  井之源不敢想象，突然明白了军方这么做的举动，喃喃道：“是想切断巨鼠的地下通道，保护城墙？”
  军官一怔，“你说什么？”
  井之源也愣了：“你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推测错了，指了指脚下，问道：“巨鼠在下方挖出的通道如果连成一片，城墙会不会陷下去？”
  军官恍然大悟，一想到整条城墙下面变成空的，冷汗就不停地冒出来。
  难怪要下这样的命令。
  军官狠狠一拍井之源的肩，笑道：“谢谢了，我懂了。”
  心中的疑惑一除，军官更是钦佩最高指挥部高瞻远睹的眼光，坚定了自身的信念，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但是井之源下一句话却又给军官泼了一盆冷水。
  “有的地方应该全空了吧，地面震荡波会不会对城墙有影响？”
  军官愕然，这时他耳中响起了开炮指令的10秒倒计时。
  他苦笑了一下，反问了一句：“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大地微微震动，那是远方的脉冲大炮开炮传来的震动，为了消除同时发射互相影响导致震荡波放大的后果，并不是所有脉冲炮在同一时间开炮。
  宛如在大地上生了根的城墙有一丝震颤，先前的脉冲炮击不知道距离多远，井之源看不到，只能默默摇头，说道：“希望没有影响。”城墙要是出问题，第二波兽潮怎么办？他吸了口气，说道：“等炮击后我希望这个方向停止一下炮击，让我出去。”
  倒计时只剩下3秒，军官没有回应，等到时间走完，他喝道：“发射。”
  西三十区一半脉冲炮齐齐发射。
  无形的脉冲落向了远方两公里的鼠群里，冲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