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5章 1505 逝
  眼看步惊华那一掌就要到自己天灵盖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修长的身影却如闪电般，转眼以至。
  那一掌落在他的手臂上，已经来不及顾及步惊华这一掌会不会将自己整条手臂卸下来，年一一转身，拼尽最后一点真气，呼的一掌猛然向楚江南推去。
  “二皇兄！”梦苍云吓得失声惊呼了起来，年一这一掌，立即将楚江南的魔功引到自己身上了！
  步惊华也吓得魂飞魄散的，自己那一掌落在年一手臂上，分明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的身子却被他反噬的力道推了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年一替她承接了楚江南的掌力。
  “祁年！”哪怕她已经在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之后，立即回身去营救，但，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年一全身所有血脉在楚江南的魔功之下迅速膨胀，梦苍云那一掌将楚江南的掌力卸去三成，但，以年一的功力，哪怕楚江南的掌力只剩七成，也完全抵挡不住。
  其余人要上前帮忙，却都被楚江南横扫过来的掌风逼退了回去。
  “不自量力！”楚江南瞳孔一收，忽然，紧握的五指一放。
  “不要！祁年！”步惊华嘶哑的呼唤才响起，连同梦苍云那一声绝望的“二皇兄”，只听到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忽然爆裂了一般，随后，便是年一被震飞出去的身躯。
  两道身影迅速向他扑去，沙哑的呼唤狠狠传来，倒在地上的人，全都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爬了起来，再一次将楚江南前行的脚步狠狠拖住。
  被震飞出去的人落在步惊华的怀中，不仅口中鲜血不断，就连鼻孔，双眸甚至两耳，鲜血也在横流。
  不远处，已经进入最后升华阶段的沐初掌心颤动，眼角处，一滴清泪无声落下。
  再远些，梦南天唇角滑落一缕猩红，四海不归在一阵心绪不宁的激动后，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他们身旁，雨娘头顶上那根锁魂钉终于彻底被取出，七七霍地站起，只是唤了声“沐凡”，人已经迅速狂奔了过去。
  沐凡怀里的宝儿莫名就哭开了，哭声凄凉，也许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忽然感觉心脏很痛很痛，痛得她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七七离开后，沐凡立即抱着宝儿过去，从地上那一堆药物里拿起纱布和药粉，一抹眼角的泪，用力咬着呀替七七完成她尚未完成的工作，被雨娘还在渗血的天灵包扎了起来。
  “锵”的一声，琴音飘然而至，紧接着锵锵锵，琴音骤起，一瞬间，楚江南推出的掌风莫名就减弱了几分，他的脚步也彻底被牵制了下来。
  但却只是脚步被牵制住，掌力依旧是强悍。
  琴音迅速逼来，越来越近，人群之外，那个一身凌乱的白衣女子，一手抱着天涯琴，无暇顾及眼角落下的泪，正在快步靠近。
  她身上沾满了血污，血不知道是属于谁的，也许谁都有，五指在琴弦上跳动，琴音融入了她全身上下的真气，只是瞬间便已经卷成了汹涌大浪。
  再不远处，全身血脉爆裂的年一睁着一双越来越朦胧的眼，目光落在步惊华脸上。
  “祁年……”步惊华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出不了口，想要去握住他微微抬起的手，但，那只大掌却分明在寻找他想要找的人。
  年一微微一咳，大量的鲜血立即从气孔涌现，梦苍云腿一软，整个人彻底在他身旁跪坐了下去。
  那是从小到大最疼最疼她的二皇兄，从她十二岁穿越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他宠她，惯她，什么都听她的，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都会留给她。
  她说，当小姑娘真好，从来没有人这么疼他。
  他说，当小姑娘长大，会有另一个人替他去疼她。
  “二皇兄……”是，现在确实有另一个人在疼她，可是，她还想要二皇兄的疼，那不是一样的疼，那不一样。
  她是不是出来得太晚？一切都还来不及去重温，一切，又将要匆匆流逝了吗？
  她从来不娇气，因为她从穿来那一刻就已经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可是，在二皇兄面前，她愿意当一个小丫头，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
  每个女人都有一个哥哥梦，她的二皇兄，在这个哥哥梦里就是那颗永远照亮她的星辰，现在，这个星辰却在黯淡中。
  他的大掌无力地伸出，她想去握上一把，可是，不敢，不忍心，不奢望……二皇兄身边已经有个步惊华，他们分离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己不能再占据他的疼爱。
  所有的怜惜，都只该留给那个爱了他一辈子的女人，可她……真的好想握住他的大掌，用力握住他。
  二皇兄的目光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落在自己身上，他的挚爱就在身旁，他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还牵挂着自己。
  年一那只大掌伸出，竟是两个女人都不敢去碰一下，他又是一咳，更多更鲜红的血猛地涌出。
  “二皇兄……”
  “祁年……”
  泪，无声滑落，步惊华终于还是一把握住他的手，哑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为什么？”
  他只是不想欠她是不是？她早该明白的，当年的种种，他不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但在他心里，几乎全是愧疚。
  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是，感情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明知道他心里有人，爱他也是自愿的。
  他不欠她，从来就不欠，从很久很久之前，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她在主动追求，就是她在追逐着他的脚步。
  他唯一不该的，只是在她用情至深之前，没有狠心拒绝她。
  可你知不知道，若是当初狠心拒绝了，就不会有她后来值得珍藏一生的回忆，哪怕回忆是短暂的，却已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梦。
  “我原谅你了，祁年，不，年一，我真的原谅你了。”步惊华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不是悲伤过度，伤心到情绪大乱的地步，这一刻，她不哭不嘶吼，她……笑了。
  牵过梦苍云的手，把自己掌中年一那只大掌交到她手里，她笑得凄凉：“他……一定有许多话要和你说，陛下……”
  她无法再多说，话语哽咽无力，再低头看了年一一眼，那一笑在泪中闪现。
  想说来生如何，但，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
  今生都做不到的事，来生，又能做什么？情愿天注定，不是她的，永远，不属于她。
  她走了，在梦苍云紧紧握住年一的大掌之后，霍地站起，转身离去。
  琴声依旧，步惊华大步来到七七身旁，大掌落在她肩头上，用尽自己的真气闯入她的身躯。
  又一下，琴音立马变得更加强悍了起来，如同狂风大浪，又如发风骤雨，紧紧裹在楚江南周围。
  楚江南根本不在意，只是冷眸看着人群之外的七七，目光从容，从容之中依然有着那么一点点说不出的复杂气息。
  见步惊华如此，其余人也纷纷退开，待七七坐下之际，所有人把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真气全送到她体内。
  琴音猛地增强了何止数倍，那份功力已经强悍到让倒地不起的人，几乎个个张嘴便吐血不止。
  梦南天的目光从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收回，闭了闭眼，掩去眼角的泪，扶起昏阙的四海不归，隔空解了夜澈的穴道，盯着他沉声道：“我信你一次。”
  夜澈一声不哼，忍住眼角隐隐的泪痕，抱上宝儿和沐凡，大步往谷峰上迈去。
  身后的事他再不理会了，因为他无力去阻止，更怕自己过去之后会狂性大发，为他们更添一道阻力，所以，抱着这两个小人儿上了谷峰，迅速往远处奔去，再不回首。
  梦南天扶着四海不归，也抱上了已经让沐凡包扎好、却依然昏迷不醒的雨娘，迅速跟上。
  断陵谷中彻底成了人间地狱，功力稍差的，筋脉立即在不断坏死，这琴音的力量，他们根本扛不住。
  七七深吸一口气，忽然哑声道：“把伤者带走，功力不济的，赶紧撤离。”
  大家略有迟疑，但迟疑了片刻之后，沐如画立即瞅了萧然一眼，收回自己的掌力，转身扶起已经在吐血的清幽云巧迅速撤退，其他人带着伤者也赶紧退去了。
  到最后，整个断陵谷便又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以及赶回来的梦南天。
  梦南天大步跨到年一身旁，见梦苍云抱着他，执起他的大掌不断给他输送真气，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哑声道：“我知你心中要对我说的话，别慌，大哥会参透轮回，下辈子……下辈子大哥还会找到你。祁年……不要怕，不要怕……”
  他一抹眼泪，霍地站起向七七掠去，再没有回头。
  年一眼底有笑，只是无法笑出声，都这么老的人了，大哥还要像哄着孩子一样去哄他……身体在快速冷却，心却是暖的。
  费力抬起眼帘，目光凝聚在梦苍云依旧如花一般的容颜上，想说话，但，开口却全是鲜血，话被狂涌的血彻底淹没，再也出不了口。
  但这一刻，他眼底却都是笑意，至少，他死的时候，抱着他的人是苍云。
  不需要说任何话语，不用告诉她自己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更不需要告诉她，其实自己不是她的亲兄长，其实，自己一直爱着她。
  就这样吧，让所有的秘密随他的死彻底消失，让自己在她心里永远保留着完美的兄长形象，让她……不需要在余生响起自己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带着厌恶和抗拒。
  紧紧握住她的大掌正在一点一点放松，那双眼眸的色泽也在一点一点变得死灰，鲜血最后一次狂涌，手，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苍云，苍云，二皇兄真的很爱你，从你第一次跪在母皇面前替二皇兄求情，为了二皇兄在母皇的寝房外跪了一天一夜，随后病了整整三天三夜下不了床，从那时候开始，二皇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苍云，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会在他出现之前告诉你，我不要当你的皇兄，我要当你一辈子的伴侣。
  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保重……
  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