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觉得你母亲真了不起！她是真正的心理学家，过去有很多梦的记录实验是采集好几千的样本，但缺少像你这样持续跟踪的个体，你的实验为梦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素材，也间接证明弗洛伊德的研究并不准确，有心理学家认为梦是没有意义的，认为梦境可能仅仅反映了思维在睡眠中感受到的局限或自由，大脑在沉睡中会做梦的这一功能，可能是物种演化中经过自然选择之后的结果。”
  停顿了两秒，黄甄问道，“你为什么要恢复实验？”
  “首先我想我母亲如果在世，会希望我继续她的实验，这个实验需要积累很多的素材，另外，当我发现我的梦可以预言后，我认为之前放弃太可惜，我想恢复试试看，毕竟如果能指导我的生活，这是件很神奇的事情。”万风很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黄甄站了起来，她又停了几秒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接着继续说道：“一般来说，我们在梦中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当我们在梦中意识到这是一个梦的时候，一般会渐渐醒来。但是，有一些人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不醒来，甚至可以导演梦的走向，他们可以随意让人物登场，与这些人互动，甚至在面对险境的时候突然把梦叫停，这种混合的梦境叫作‘清醒梦’。你从1995年开始记录的梦里边，有多少是属于这种清醒梦？你知道吗？我猜很难。处在清醒梦中的你可能会有两层意识：第一层意识帮助你体验梦境，另一层是你的思辨意识，可以让你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们现在知道做梦的时候，我们的眼睛会转动，这个时候眼睛的动作在睡眠中不会被抑制，你在真实世界做这个动作的同时，在你自己的梦中也会做这个动作。”
  万风听了之后若有所思。
  “当然，假如真像你所说，你的梦可以预言未来，那么有一个可能的原因，你小时候的梦没有任何功利色彩，你保持着童真，那时的你不会意识到你的梦有预见未来的效果，那些梦的发生是自然而然的，但当你成年后，知道了梦的秘密，你期待着继续用梦来指引你未来的生活，你的潜意识会主导梦的编织，会趋利避害，在那种状态下，你已经变成了编剧和导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睡眠质量比较差。”
  “是的，自从我重新开始记录梦以后，经常失眠，睡眠很浅，很轻微的响动都可以把我吵醒。”
  “我建议你先把实验停一段时间看看。另外，我希望以后能继续跟你探讨关于梦境的课题，我不收费，你如果不找我收费我就赚到了，怎么样？”说着，黄甄已经把手伸了过来，意思是希望达成这个协议。
  万风爽快地伸出手，笑着回应：“找你来咨询果然有收获，你不收钱，应该是我赚到了。”
  陆少强打来电话说找到了景行的车，车已经从芙蓉湖里捞出来了，让万风赶紧去一趟。
  之前，陆少强按照师父的指示和周凯等人一起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景行失踪当晚的各路口监控视频，终于找到了一辆疑似伪装成旅行车的嫌疑车辆，车牌应该是换过的，这辆车出了省城没有上高速公路，而是改走国道，最后消失在环湖路上。
  吴城市西靠九盘山，南面芙蓉湖，东北方向是连绵的丘陵地带，吴江穿城而过，城区地域狭长，为了增加土地面积，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进行过大规模的填湖造田，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开始，又围着湖岸进行房地产开发，大自然并不屈从于人类改造的意志，马上对愚蠢的人类投以戏谑和嘲讽，在芙蓉湖的蓄洪作用被削减后，吴城每年夏天都要经受洪涝灾害的肆虐，卖地赚的钱完全抵不上洪灾遭受的损失，吴城市政府权衡利弊痛定思痛终于通过了保护芙蓉湖的地方立法，在2005年开始进行退田还湖，包括之前曾经批复的一些湖岸房地产规划也都被撤销，湖区周边工厂一个不留全部拆迁，2006年对湖区浅弯进行清淤，又重新修葺了近二十公里的湖岸线，芙蓉湖的面积逐渐恢复到解放前的85%。幸好纠正及时，在2008年百年一遇的洪灾中因为芙蓉湖库容显著增加，吴城市勉强逃过一劫。
  环湖路柳堤段类似于西湖苏堤，苏堤是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构筑而成。而柳堤是因为填湖历史原因造成的，柳堤北面曾经被填，但因地势低，被开发出的区域并无大用，每年夏天都会成为一片泽国，所以荒废多年，直到退田环湖后，柳堤北面区域又重新成了湖区，规划者在柳堤上新建了两座桥，使得柳堤南北水域连通在一起。柳堤因为道路旁柳树成荫而得名，初冬时节的柳堤一派肃杀之气，因为湖面风大，吹着裸露的柳条舞动，并持续不断发出难听的声响。但若是春天来看，则是另一番光景，几公里长的柳堤可称得上是芙蓉湖最美丽的风景之一。
  柳堤附近水深两米左右，湖水清澈，轿车虽然沉入水中，但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到车身轮廓，毕竟是冬天，有闲情雅致到柳堤散步吹西北风的游客太少，所以耽搁了两天，才终于有人发现后报了110，附近的派出所出警，动用吊车打捞起来，车里没有发现尸体，陆少强赶到后，确认这辆车就是景行的，才联系了万风。
  万风驱车赶到后，在现场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景行的车是在拆除伪装后才被推下水的，只能指望这车里是不是还能有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车被拖到了吴城交警大队指定的违章车辆停车场，那里有一个汽车修理厂，厂主和交警大队合作多年，对于公安局要求协助的任务从来当成分内事。在汽修厂车里车外都清洗干净后，陆少强开始了仔细的检查，汽车手套箱里找出了驾驶证，行车证、汽车保险凭证、说明书等一堆东西，其中还有一个防水塑料袋，里边有一张a4的复印纸，就这张纸是干的，陆少强打开放在引擎盖上，“师父，来看看这是什么？”
  万风正坐在一旁喝水，眼睛盯着轿车，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很疲惫，偶尔还会偏头痛，所以办案时并没有灵感，“难道是我的好运气都用完了吗？”他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但却没有头绪，就在这时听到陆少强喊他。
  万风看到那张纸的瞬间就愣住了，因为那张纸上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袁芳华。这是一张复印件，但内容并不完整。
  尸检报告
  死者袁芳华，女，身长160cm，发育正常，营养好，全身多处皮肤斑片状青紫区。左第3、4、5肋骨骨折，双肺表面散在碳末沉积，肺质地较硬，切面见弥漫状干酪性坏死，坏死物脱落后可见大小不一空腔。镜检见双肺腔多核巨噬细胞及纤维素渗出，多灶性大小不等坏死，残留肺泡代偿性肺气肿；
  心脏重290克，冠状动脉左前降支局灶性狭窄，左室肥厚1.5cm，镜检见冠状动脉左前降支内膜增厚，管状ii级狭窄，心肌纤维肥大，核畸形：双肾表面和切面大体观无明显异常，镜检见肾实质散在灶性肾小球纤维化、玻变，周围见大量淋巴细胞浸润。肾小管萎缩，偶见蛋白管型形成；
  大脑重1490克，脑沟深，脑回窄，镜检见脑神经细胞及血管周围间隙扩大。
  肝、脾、胰及胃肠间质淤血。
  死因：肺结核伴干酪性肺炎致呼吸功能衰竭。
  鉴定结论：医院对患者治疗过程中未对
  万风看完后思绪如麻，他试图整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为什么要用防水塑料袋呢？可能是绑架者放的，为什么把母亲的验尸报告留一半给我？刚好是结论的部分被撕掉了，这里边有什么隐情呢？这是要提示我去追查吗？绑架景行和我母亲去世会有什么关系呢？母亲去世已经27年了，景行和母亲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17岁的记忆闸门被打开，万风那年读高二，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看见爸爸在桌上留了字条，告诉他妈妈病了，爸爸带妈妈去九院住院观察，让他自己热点剩饭吃。
  对于妈妈要住院，年少的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因为之前三天他和父亲发现妈妈突然开始行为异常，有失眠、亢奋、糊涂、记忆力差、莫名其妙的一些症状，万风打小看到过一些精神病人，他认为母亲的表现就像那些疯子，那几天他心神不宁一直为母亲担心，没想到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需要住院的地步。
  万风没有吃剩饭，而是在街角随便吃了碗馄饨，就坐公交车去了第九人民医院，那是妈妈的工作单位，现在成了妈妈就诊的医院，一个本来治疗精神病的医生却变成了要在精神病院住院观察的病人，这种逆转让万风实在难以接受，他希望母亲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