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诊断书上医学术语我看不懂，但那个ct单子，那个器官的形状，那几个字——胃癌、囊肿、结石、晚期……
  我拿着单子崩溃大哭，我蹲在椅子边，反反复复看着单子上的字，胃癌……胃癌……还是晚期了……
  房间太过空旷，家里回荡着我的哭声喊声，我不信，我喊着奶奶，可是没有人回应我。
  我没有打开奶奶房间里的空调，外面狂风呼啸，屋里温度极低，我又冻又慌张。
  我的奶奶怎么就要离开我了呢？我没有亲生的爸爸妈妈，我想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有人疼我爱我了，奶奶就要走了吗？
  人都会生老病死，我也想过奶奶会离开，只是没有这么快……
  我哭的累了，哆嗦不已，我怕把诊断书弄皱了让奶奶发现，赶紧把它放回书里，原模原样放好。
  我光着脚出隔间，来奶奶房间拿纸擦眼泪擤鼻涕，用掉的纸还不敢扔奶奶房间的垃圾桶里，我脚步踉跄地回房，倒在床上，鼻涕纸撒了一地。
  地很凉，床很冰，但我的心一下就空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我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奶奶了，每次要见她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错过……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呢？奶**发全白了，我还天真地听信她说的“人老了，头发都会白的”……
  奶奶这么大的年纪了，胃疼，那得多疼啊……
  我一直哭一直哭，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叔，大伯，还有方青展！他们一定都知道！
  “方青展，方青展……”我叫着他的名字，哆嗦着拿起手机要给他打电话质问他，摁手机摁不动……
  充电器！
  我光着脚跑回去，全身上下凉透，冻的没有了知觉。
  拿了充电器要跑回去，等一下，柜子没有锁，还有鞋让我踢飞了……
  把书放回原来的地方，这怎么还有一沓a4纸呢？
  上面写写画画……竟然都是奶奶写给方青展的！
  里面都是些草稿，有的很整齐划一，有的写了划掉凌乱无比。
  “青展，你快要回国了吧？不知道你还记得琪儿不？这丫头要念初中了，可调皮了，我这年纪大了老是管不住她……”
  “你上次的来信我收到了，你说你一直很喜欢她，我也就放心了。安华和你父亲给你俩定的婚事我也很满意，只是她太贪玩，我怕她不学好，以后配不上你……”
  爸爸与方伯伯早就给我和方青展定亲了？
  难怪方青展从来不怪我不怨我，方伯伯将我视如己出……原来早就有定数了……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没出国那会儿，天天来家里抱她玩，你教她认字画画，她偏偏要抓你头发给你编辫子，哎哟，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俩真是般配，我的孙女儿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奶奶……
  我看着草稿又流下泪来。
  “这次的危机你处理的不错，多亏了你和你的父亲啊！我替安华和琪儿谢谢你们了……”
  “琪儿又给你添麻烦了，她在你那住我放心，难为你总是让着她。她性子急，总是闯祸，我这病怕也是瞒不了多久了……”
  “我有意与王家联系，那对夫妻很和睦，王虔恪也很优秀能干，有他们给琪儿做后盾，我放心……”
  我想起与方青展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的好全部萦绕在我脑海里。
  没有人无缘无故就对另一个人好，除非那里面饱含着他十几年的深情与专一，方青展……他爱了我十四年，从他见到我的那一刻起。
  可是我现在好恨……
  我好恨他们知道一切却全部瞒着我！我仿佛是他们操纵着的傀儡，他们的安排，他们的布局，全都是背着我进行。
  我再次拿出《围城》，再次仔仔细细反复看着诊断书，日期是今年的7月23日，也就是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
  胃癌晚期的病人一般可以活3到6个月……
  我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就读华美、江南一游、找方青展学习、成为王家的一份子、主持董事会、结交更多的权势家庭……
  一桩桩，一件件……
  全部都是安排好了的！
  从我出生，就注定了要给安家带来利益吗？
  又一张稿纸吸引了我的注意：
  “青展啊，你要回国啦？祝贺你学成归来，以后公司就多靠你啦！你父亲也很高兴，琪儿见了你也一定很喜欢你……”
  方青展！
  他明明知道一切，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使他很喜欢我，但也是瞒着我的！
  奶奶生病，这么大的事情大家都不让我知道……
  我的眼泪就那么静静地流，一滴两滴，整个人如坠地狱般麻木。
  我把柜子锁好，穿好鞋，拿着充电器，就那么静静地离开奶奶的房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把鼻涕纸扫进垃圾桶里，重新洗把脸。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潮红，眼睛红肿。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对儿时的记忆不多，爸妈走后，奶奶对我关怀至极。
  “她明明是爱我的，所以为我安排好的路……也是爱我的，对吗？”
  镜子里的人没法回答我。
  “可是她有没有想过，这些或许并不是我想要的呢？她让我学着管理公司，让我广交人脉，让我学会变通……可我只是喜欢设计呀！”
  我看着镜子喃喃自语，镜子里的人眼眶带泪，却嘴角含笑。
  “她很爱我，我知道，可我现在知道了这一切，我又好恨她……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被她安排？我也是人，为什么我从小到大都要被她安排？”
  “我念书，我的成长没有一样不是她事先准备好的！”
  “包括我遇见的人，我要做的事……所以我的婚姻也是注定的吗？”
  “我好恨啊！”
  “我好恨她！我恨所有人啊！”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次崩溃，我扶着洗漱台不让自己倒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吗？如果爸爸妈妈还在世上，那我该有多幸福啊？
  他们会保护我，我还是那么天真善良……
  可是现在的我，满腹诡计，心思缜密……
  被人疼被人爱的感觉真好啊……
  我又想起方青展，他也很疼我爱我，他会给我穿鞋，会给我做饭，他会迁就我，从不对我发脾气……他是那么的好……
  “我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要想他啊？我恨他啊！他们都是一伙的！都是一伙的！”
  我哭的昏天暗地，家里到处都是我的嘶吼声，没有人来哄我，没有人来劝我，今晚的我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我睁着眼睛到天亮，我哭累了，眼睛实在哭不出水来，脑子里浑浑噩噩想的都是往事。
  他们的好，他们的温柔，他们的奸诈，他们的算计……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萦绕在我脑海里。
  我就那样缩在床上，弓着背像只虾米。
  ＊＊＊
  我要被虐死了……我写的好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