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武是足足躺了三天的功夫才醒过来的。
  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卫宁如何了。
  彼时卫宁刚刚因为守了他太久，身子虚弱而回去休息。
  陪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暗卫。
  见他醒了，那人也没说太多，只说卫宁已经没有危险了，若是想见她，就去叫她过来。
  马武拦住了：“只要知道她没事了就行，让她好好休息吧。”
  暗卫没说什么，默了一会儿说出去给他弄点吃的来，起身走了。
  这些人彼此之间没有多深厚的感情，暗卫本身也都是冷漠的性情，只是为了执行任务的时候能够干净利索的下得去手。
  然而人非草木，这些人都是自小一起训练长大的，彼此之间说不上多么感情深厚，真的看着有同伴死去却也做不到内心一丝波澜都没有。
  若只是痛痛快快的死了倒也罢了，像马武这样，从前那样能力出众，如今却成了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半死不活的躺在那，跟废人无异了。
  暗卫推己及人，想想如果自己将来以后有一天也因为什么事儿变成了这样，大概心里只希望有人能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他叹口气，去厨房给马武弄吃的了。
  马武躺在那，感觉浑身上下除了冷就是冷，冷的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他用力裹紧被子，然而抬起手来又发现自己曾经千斤重担都轻易挪动的一双手，如今连一床小小的被子扯一扯都要费半天的劲儿。
  出了一身虚汗之后，马武总算是扯着被子给自己掖了掖被角。
  可明明浑身都是虚汗，却只觉得冷得要命。
  那种彻骨的寒意挥之不去缠绕着他。
  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结果，还有那种毒在作祟。
  所谓推宫过血，说白了非常残忍，基本上等于把两个人的血换过来。
  卫宁的血液已经被毒浸染，别说为了给她排毒放掉了大部分，留下来的根本不足以支撑马武，即便是全部用上，马武现在只怕是还活不到今天。
  他知道自己是个废人了。
  哪怕他看不见自己现在面如金纸嘴唇发白的模样，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狼狈的要命。
  马武不想让卫宁看见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这几天昏迷的时候，他恍惚中那点残留的意识全都是卫宁的影子。
  只要卫宁还能好好的，他也就可以放心去死了。
  这些日子支撑着不愿意咽下这口气，就只是想知道卫宁好不好。
  外面暗卫回来，端了清粥小菜来给他。
  “大夫临走的时候交代了，你的情况吃不了太好的东西，只能吃这些，慢慢养回来再说。”
  这也是骗人的话，他养不回来了。
  马武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但也没戳穿。
  他想吃，吃了才有力气支撑到看到卫宁好起来。
  可他没有力气坐起来。
  只这么三天的功夫，他人就像是脱水脱了一半的干尸一样削瘦干瘪下去，脸颊眼眶凹陷，原本身上丰润具有力量感的肌肉也都不见了，都变得软塌塌的。
  他连扯被子的力气都没有，还怎么可能坐起来。
  暗卫不忍看见他这幅样子，伸手即将他扶了起来。
  即便如此，马武也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暗卫只能坐在他身后给他靠着。
  这样的境况，暗卫也不指望马武自己能吃东西了，他一勺一勺的喂给马武吃，马武吃力的吞咽，那些东西到了他嘴里食不知味，但他还是都吃了。
  说实话，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明明虚弱的很，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但吃下去的食物就好像和他相克一样，顶的他难受。
  没吃几口，马武身子抽了抽，暗卫觉得不对，把碗一挪，果然马武吐了。
  暗卫心里更针扎一样的难受，他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这就意味着他根本熬不到启程回京的那一天，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再吃下去折腾这幅身子。
  暗卫扶着马武躺下。
  马武自嘲的一笑：“没成想有朝一日我能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要事事都依靠别人。”
  暗卫没说什么。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卫宁怎么样？”
  暗卫说她还没醒。
  马武点点头，只觉得身上一阵似一阵的冷，打摆子似的飘忽不定，有时候感受不到冷，但也感受不到温暖，有时候冷意上来了怎么都压不住。
  他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剩下的这点时间，这一副败体残躯，什么都做不了。
  马武费劲的抽出手来拉着暗卫的袖子：“兄弟一场，帮个忙。”
  林琸去处理一些和齐大人相关的善后事宜，好准备回京。
  忙完一阵子回来就看见暗卫背着已经形销骨立的马武站在卫宁睡觉的屋子窗前静静的看着里面。
  卫宁睡得很安稳。
  她本来就受了重创，身子虚弱，加上守着马武这么多天，更是支撑不住，一睡下去就雷打不动。
  暗卫能感受到自己身上马武一阵一阵的哆嗦，他知道马武是冷的，隔着几层衣服他都能感受到马武身上凉浸浸的体温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一个大活人，凉成这个样子，离死也不远了。
  马武贪婪的看着窗子里睡着了的卫宁，哆嗦的越来越轻。
  她如果能一直睡的这么香甜多好。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梦里是不是有自己的身影出现。
  往后余生，她的梦也都要是这样安安稳稳的才好。
  肩上一沉。
  暗卫没有抬头，却沉重的闭上了眼。
  卫宁终究还是没赶得上再看马武最后一眼。
  院子里雪白的梨花飘然而下，映衬着阳光晴好的天气，宛如六月飞雪一般，带着凄美的浪漫，催人泪下。
  林琸没有上前去打扰这一幕画面，他只是默默转身走开了。
  风一吹，脸上有些凉凉的。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卫宁也就不至于中毒，马武也就不会死。
  这是他欠了这两个人的。
  原本应该是一对神仙眷侣的，如今却阴阳两隔。
  世间最残忍莫过于此，马武为她而死，卫宁终其一生，心中只怕是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