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我觉得你还能说话……回答我马钢特尔。”
  还是没有动作。
  杰诺瓦几乎暴怒，他一脚踢在面前的树干上，层叠的树皮剥落后露出一种脸的形状。
  当然，这脸有够大的。
  “……我说过，没事请别打扰我……”
  虽然马钢特尔语气显得十分劳累，杰诺瓦却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看来你还没有变成‘失智者’。”
  树人如果扎根太久太深，意识就会慢慢淡化，直到陷入一种难以唤醒的沉睡——这种跟普通树木无异的树人们被称作“失智者”，虽然不代表退化，但要让他们再次开口说话可比把一棵普通大树变成树人难。
  “所以说您有什么事吗？”马钢特尔心情有点不好。
  “没……只是我们发现水源了。”
  控制森林宫扎根时期，马钢特尔可没有关注到早已耳熟能详的各种资讯。
  “在外面发现的？也就是说我不用继续扎根了？”
  “很抱歉，你还要……疏通河道需要时间，而且那些水不够。”
  “……这样啊。”
  “有发现什么吗？”
  “石头，除了石头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沙漠底下也会有石头。
  “那就说明至少离水源不远了。”沙子无法储水，石头才能。
  “我扎过根，这些我知道。”马钢特尔有点不高兴。
  “是啊……不过……我也扎过根呀……经验还不算太少……”
  “……是吗……”
  它只能把这当做是杰诺瓦的玩笑。
  “我扎过根。”然而杰诺瓦显得很认真：“所以我确实能理解你的感受，这毋庸置疑。”他的语气有点严肃。
  马钢特尔一直淡然的脸色，在这时终于变了——不过他随即反应了过来：
  “是【生命力探测】吧，用【生命力探测】去感受树人或是普通树木的运动，从而体会到其他生物所无法体会到的‘扎根’的感受……没错吧？”
  杰诺瓦笑笑，没有否认。
  “……我就知道，你总是那么的风趣……我的确不了解你太多的经历，但我至少见证了你的转变……等等我在说什么……”
  “你在怀疑，对吗？”
  马钢特尔愣了，每当他想向杰诺瓦求证什么的时候总是这样，被逼的无话可说。
  “……是啊，我在怀疑……我怎么能不怀疑？就是国家，哪个君主不怀疑臣民，哪个臣民能够看透君王的心……说实话阿法利亚不算国，但至少我认为它并不差于哪怕任何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度……”
  “你弄错了一点。”
  脑袋不能动，马钢特尔有点吃力的把眼球转向杰诺瓦——他并不习惯这样。
  “……我从未怀疑过你们，并不是所有国家的统治者之间都会处于一个微妙的关系，至少我从没打算怀疑你们……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们怀疑我。”
  他把玩着小包，马钢特尔才发现此时已经回到森林宫的杰诺瓦竟然还带着小包。
  “卡特里娜就对我十分怀疑……或者说无论温哥华格拉希尔还是克利福特，对我都十分怀疑，只不过他们并未将怀疑付诸行动……但卡特里娜嘛，是一个耐不住的性格……”
  “等等，你们……”
  “放心，我不是那种暴虐的性格……事实上我还要感谢她，给了我这么好一个机会去做一些我必须要做的事……说实在话其实‘你们’其实都需要感谢她，那件事可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当然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而我在得到她的帮助后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部分真相……”杰诺瓦笑了一下：“当然，是绝对不可能推导出事实的残缺‘真相’。”
  “……你真是……一如既往……”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让你们知道的……我们是在南部的山脉上找到的水，那儿是一个巨大的冰川，储水非常丰富；运河的开凿目前非常顺利，因为我出动了‘凯文’……说起来除你开外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算上在沙漠中对河道的修正，河流到达大森林的时间刚好在目前的储水耗完后不久——那点时间你以为我们撑不过去？”
  “并没有这么以为，你的包可是在我的注视下制作完成的，你最初放进去的东西我都知道。”
  “那你应该理解才是，或者说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还有心情去探查一下周边的……‘本土居民’的社会。”
  “这周边有……人类？”
  “哦对，你好像还不知道……是的，不仅有，我还……”
  “在那里放置了【复苏之兽】吧？”
  杰诺瓦低头微笑：“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习惯。”
  “你就是因为这点，才老是跟大型国家发生冲突的，不是么？”
  这确实是杰诺瓦的缺点，在沃尔德的国度认为随意安放这种拥有巨大杀伤力的东西与侵国无异，因此杰诺瓦与大部分国家的关系在明面上都十分糟糕。
  这次来看望马钢特尔杰诺瓦并没有带酒，他只好靠在墙壁上缓解尴尬氛围，未经修饰的墙壁坑坑洼洼地接触着杰诺瓦的服装，他却好像丝毫不在意。
  “你知道【复苏之兽】是怎么来的吗？”
  马钢特尔当然不知道，他只记得曾经在一场战斗中目睹杰诺瓦使用。
  “我记得树人中好像有一种‘果实树人’，能够将结出的果实用作战斗，那些果实有的能够爆炸，有的会放出烟雾，有的则带毒……那种树人好像在乔木种和灌木种种都不算少见……”
  “等等……”马钢特尔感到有点不对劲，可杰诺瓦却没有停下来的痕迹。
  “它们结出的果实拥有生命，却没有灵魂，因此只适合作为短暂存在的武器使用……就算注入灵魂，因为不完整的结构那些果实也无法生长成为树木，所以最终还是以武器的形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让你等等！”
  杰诺瓦闭上嘴，把头转到马钢特尔的方向。
  “……你的【复苏之兽】，难道是模仿那些树人的种子？”
  “你是很老，但越老的树人越具有智慧。”杰诺瓦还是笑：“那确实是种子，或者说‘果实’——我比较喜欢说果实，因为在我分清果实与种子之前，我一直这么叫——那时可没人教我这些。”
  沉默降临了一瞬间，跟树人停滞的思想同步。
  “……难道所有的【生命之兽】都是‘种子’？”
  “并不是。”杰诺瓦否认地很干脆：“仔细算，其实只有【复苏之兽】算是‘种子’……充满着鲜艳活跃的生命力……就像治愈树人的果实一样。”
  “那它们为什么能够随时转变为武器？”
  “你忘了我的能力是操控生命力了吗？那些破坏性的果实中蕴含的同样是生命力，只不过更加暴烈罢了……就像蛇毒一样，同样作为生物体内的生命力，却拥有着夺走生命的能力……”
  “……所以说就像【复苏之兽】转变为其他生命兽一样，你只是改变了生命力的性质？”
  “正是这样——就像虽然我有很多难以战胜的对手，却不代表我无法杀死他们一样，对我来讲，‘无法战胜’与‘能够杀死’并不冲突。”
  “……”马钢特尔了解杰诺瓦的特性，通过转变生命力，他难以杀死，也能够玩弄他人的生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从刚才就一直不知道杰诺瓦来找自己的目的。
  “说过了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谈谈……我可刚刚才劝告了别人，模仿着流利使用他们的语言可不容易，再者我终于能够从这些愚蠢至极的杂事中脱身，好好见识一下凯文开通河道的能力，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你可不是会随便找人庆祝的家伙，你既然来了，恐怕就一定会有什么目的吧？”
  “我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但我确实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你……我确实有些事要跟你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我得让你了解一下我们现在的处境。”
  不管过程多么繁琐，结论也总是简练的，让马钢特尔了解到阿法利亚最近发生的事没有耗去多少时间。
  “……这儿原来有国家啊，不过照你说法似乎还不如泽尔的一个城市大……极度封闭的小型国家吗？仔细想想沙漠南部与东部都有山脉，但西部无法确定……存在‘缺口’的半盆地吗？最让我好奇的还是‘沙虫’这种生物啊，我可从没见过……听闻沃尔德曾经有类似的物种，但是灭绝了……说起来这些并不算让人惊奇啊？”
  “是的，没什么能够让见多识广的你耳目一新的有趣资讯……但你还是了解比较好。”
  深吸了一口气，杰诺瓦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说回我比较想知道的吧，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操纵森林宫这么大的树木……你觉得在操作完之后，恢复需要多久？”
  马钢特尔愣了一下，随即几乎大发雷霆：
  “我怎么知道……你觉得我是会随意去操纵其他树木的家伙吗？我又不是魔法树人!”
  “我当然知道，但阿法利亚只有你能操纵这么大的树木……还有回答我到底多久能恢复过来？”
  “我说过我不知道……不过树人操纵树木就像某些动物冬眠一样，昏昏沉沉不容易清醒……我曾经听更老的先辈们说过这些，他们还说就像人们在冬天难以离开暖和的被子一样……见鬼我怎么知道裹在被子里的感觉，我没睡过觉也从不觉得冷……”
  杰诺瓦呆愣：“也就是说……仅仅只是疲倦感？”
  “怎么可能？”马钢特尔有点不屑：“你也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树人可是擅长恢复的物种，刻意的话十来天就能恢复。”
  杰诺瓦更奇怪了：“为什么我没见过恢复那么快的。”
  马钢特尔有点鄙夷：“你不了解树人……事实上……额……”他突然语塞：“……我们大多数连恢复都懒得恢复，所以习惯睡上几十年让伤口自然生长……这样后遗症会少很多……而且我们一般不把这个跟别人将，问的人也很少……”
  “也就是说……你们拥有这个能力，却不去使用？”杰诺瓦有点崩溃。
  “……是啊，一般人觉得这样很傻……但你不也一样么？”
  “……我们谈论的好像不是我的想法。”
  “我也不明白你问我能否快速恢复用意何在……至少你没有催促过经常疲倦的马克拉玛……操纵虫族可要消耗不少的精神。”
  “但它的恢复能力我很了解，只要吃饱，睡一觉就足够。”
  “但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恢复速度的问题，难道之后我还有活要干？需要我修筑城墙？还是……”
  他的意外戛然而止。
  木质眼球瞪向杰诺瓦的方向，但能够从面罩上感受到的依旧是无声的笑意。
  但他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别多想，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你可能需要尽快了。”
  “……尽快什么？”马钢特尔语气有点惊疑不定。
  “尽快扎根，尽快找到地下暗湖，尽快吸取‘过量’的水源，时间足够的话还可以在之后控制森林宫在不影响现在结构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过度生长，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也可以在脱离森林宫之后尽快恢复，在不留下后遗症的情况下尽可能快地恢复身体状况，乃至恢复……战斗力。”
  他转身走到门边：“当然，‘尽快’的作风对作为树人的你来讲可能太困难了，所以我向来都只是建议，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等一下……”杰诺瓦应声停下了脚步，事实上他出门的动作势头一直不重：“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卡特里娜应该知道，你可以问她……虽然知道的很片面，但我一向不习惯欺骗你们。”
  “那些种子……还好吧？”
  “你的同伴我都好好保护着，一个都不会少。”杰诺瓦显得很轻松：“我用了金属布包裹，凯文不喜欢这种味道，我也亲自检查过，在凯文放出来之后也是一个没少。”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千万别，马钢特尔，我都老友……还是加快速度吧，这是阿法利亚的危机，而面临最大危机的可是你们树人……虽然说这并不是我直接的危机，但阿法利亚怎么讲也是我的所有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