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六卫之中的左羽翎，右羽翎，乱纹执，他们所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有些出乎圣的意料。攻破神都城门是件简单的事情，但是结束战斗所需要的时间却出乎意料的久。还好天纹授作为第一神骑士近卫随辰去了北羽，而永恒眼似乎只是固守在主后殿，没有参与战斗的意思。
  两支圣纹魔导团的负责人是一位魔都长老议员，妖灵种，她明确向圣表示在临行前魔都圣女陛下曾经交代过，如果神都永恒眼不主动参与战斗，那么圣纹魔导团则不准对他们发动进攻。无所谓，主后殿之中不过只有神后，从来不是圣的目标。他大概能猜测出那里的那位神后究竟是哪位，一些小小的伎俩，不难猜。
  十二封号圣骑士与残存的神都卫士们如今据守在几座宫殿之中，战斗区域比较狭窄，兵力优势不是很明显。而且封号圣骑士战力非凡，不是那么容易压制的。据魔都长老的说法，为了减少损失，进攻进度会减缓，预计彻底占领那里，消灭残存的抵抗力量还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圣对此表示了理解，并将指挥战斗的权力全权交付给这位长老。同样无所谓，消灭十二位封号圣骑士同样不过是捎带的任务，至于所谓四到五天——这个时间足够圣辉骑士团从北羽回来把两个魔导团全部堵在神都里，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消灭谁了。圣不在乎这些，左右死得不是他的人。
  而且他攻击神都的目标已经全部达成了。中央神宫，如今已经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中央神宫的地下，就是储存着神廷所有秘密的资料库，神谕殿。
  两扇沉重的大门被他亲手推开，这是他愿望达成的一刻，他不想借任何人的力。
  魔都雅兰格特之中，并没有为圣女专门建造的庞大宫殿群。帝国皇帝拥有一座庞大的宫殿，而对于神廷第一神骑士来说就更加奢侈，他拥有的是一整座城市。但是魔都圣女却和魔都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圣女的房子只是建造风格特别一些，再有就是面积稍微大一点。但是即使是圣女所在的人类区之中，房子院落面积比圣女的大的就有很多，更不要说别的区之中专门为那些体形巨大的种族所建造的屋子了。
  圣女在魔都之中感觉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除了这个称呼。
  她其实今天并不在家，而是约了几个平时关系好的小姐妹在逛街——她有很多这样的朋友——但是逛到一半，她突然向几个姐妹道歉，说临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然后就那么从原地消失了。这种情况对于圣女来说也不罕见，几个小姐妹见怪不怪，照旧逛她们的街。
  而圣女则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她家中只有几个老婆婆照顾，她们世世代代负责主持圣女诞礼和成人礼，同时还会负责照顾圣女的生活起居。但今天他院子里多了一个客人，一头银发，浅白色的神廷制服，站在不算太大的院子里出神的望着一朵花。
  那朵花开得茂盛，辰从未见过，叫不上名字。
  “你好。”
  圣女轻轻走到他背后，他肯定是知道的，但还是出神的继续看那朵花。圣女无奈，只好先出声。
  辰转过身，简单回了一句“你好”，之后，就又不出声了，只是安安静静凝望着她。
  圣女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见她，因为一切会给他造成困惑的问题在他心中本就有着答案。但是在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她突然一切都明白了，瞬时她对着辰展颜一笑，在笑的时候还恶作剧般悄悄使用了一个古怪的魔法。瞬间站在她对面的辰双眼迷离，陷入了失神的状态，用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在辰反应过来发怒之前，圣女就用清脆的声音对他说：“你所担心的一切都无必要，魔都圣女还会一如既往地是魔都圣女。”
  辰微微一愣，后退半步朝着她施礼。他在重新直起身子来的时候目光坚毅，白光一闪，他从圣女面前消失了。
  神廷圣辉骑士团的前锋已经逼近了皇都。这让魔都率领两个圣纹魔导团远征的长老有些头疼。照道理讲，他们之前还远在北羽最北端的末予城，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或许圣辉骑士团这支军队本来就有特殊的行军方式，才能让他们自北羽会军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回头想想也该说早就有征兆了。在那场最终决定接受帝国大丞相的请求，出兵攻占神都的魔都长老院联席会议上，圣女陛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魔都法令本就如此规定，魔都圣纹魔导团的领导权属于长老院而非圣女，一言不发只是对这条法令的遵从。但是在她出征之前，圣女殿下曾经专门找她进行过谈话，除了要求她不许擅自攻击神廷永恒眼之外，还曾经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如果局势不妙，准许她自行与神廷议和。
  她还记得当初她的回答，她告诉圣女会在神廷有效的抵抗力量——当然就是指圣辉骑士团——返回之前结束战斗。而万一战事不顺利，她自然也会在圣辉骑士团返回之前终止战斗，撤回魔都。她有信心，在海上，神廷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威胁到圣纹魔导团。所以，议和的机会是不会有的。
  但是现在——魔都三千年来一支宣扬圣女的全知全能，这份力量于此时再一次得到了证明。或许她不得不动用这份自行议和的权力。
  封号圣骑士们坚守的一片神殿虽然几天来摇摇欲坠，可再摇摇欲坠也是没有坠。而那个求援者，一切的始作俑者，用自己出众的智慧与口才几乎征服了整个魔都的圣·毕宁，前一天独自一个人关进中央神宫之下的密室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不过本来也指望不上他什么，他手上甚至连一个兵都没有。
  魔都还真是做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傍晚，神都大门那里已经开始交战了。战斗是自皇都之中打响的，先期抵达的圣辉骑士团是两团两千人，而皇都之中负责阻击他们的也是来自圣纹白魔导团的两千人。结果一个下午，圣纹魔导团惨败。损失近五百人之后，圣纹白魔导团被迫被压缩到神都大门附近。这里战场宽度极为有限，勉强还算能抵挡得住，但对应的是人数的优势更加没办法发挥出来，所以最终肯定还是会被突破。
  魔都历代的典籍之中，都大致标注，神廷和魔都的两支最强的军队，圣辉骑士团和圣纹魔导团的战力是相近的。但是具体怎么相近，却一直语焉不详，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
  经过这一战，她大致是明白了。大约这里战力相近的意思是，每一团圣辉骑士团，和每一团的圣纹魔导团战力是相近的。
  只有一千人的圣辉骑士团，和每团近三千人的圣纹魔导团……
  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和谈的可能性了。
  在圣辉骑士团监督之下，魔都圣纹魔导团正有秩序地撤出。辰独自一个人走在通往中央神宫的御道上。
  他返回神都的主要目标已经实现了。很欣慰，十二位封号圣骑士所在的神殿一直没有被攻陷，虽然左右羽翎和乱纹执的伤亡惨重，但十二位封号圣骑士殿下都还好好活着。
  虽然——
  他们每个人都刚刚经历了几天几夜的战斗，筋疲力尽，可是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那座在极北森林之中的城市已经被找到了。而从时间上说，最迟后天凌晨，他们就该从那座城市之中出现了。
  每五十年间总是要爆发一次的战斗，马上就不得不开始了。虽然己方的骑士们根本不在最好的状态，却没有办法推迟这场战争。因为敌人不会怜悯他们。
  辰要把封号圣骑士们全部带去末予城，就在今天。他自然是有独特的渠道，这条渠道建立自这座神都建立的时候，数千年来每位需要踏上战场的封号圣骑士们都是从这里出发的。这一直是个传统，战争爆发之前由第一神骑士负责前往北羽勘察战场，战争要开始的时候封号圣骑士们则直接从神都到战争前线。当然，其实封号圣骑士们是可以在战争开始之前就跟随第一神骑士一起北上的。但传统就是传统。
  而且北羽不宁，也有这一方面的担心。
  于是，被圣钻了空子。
  离开之前，他还剩下最后一件事情需要做。
  中央神宫之内还有人。辰踏进去的一刹那就起码有八个人从各个藏匿的角落跳出来朝他袭击。他出剑，收剑，地上就只剩下八具被冻结的尸体。这些人训练有素，但也仅限于此了，对于辰这种等级，甚至神都之中圣纹魔导团和圣辉骑士团的战斗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这几个人想必也已经注意到了神都之中的形势，明白已经无可挽回，可依然每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定不移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直到死亡。
  北羽隐在暗处的这股势力究竟全貌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被什么人以什么目的创建，直到近些年才被神廷发现些许端倪，一旦发动，几乎倾覆整个帝国。而即使到今天，辰也没法估计是不是在这之后有能力把它整个拔起，以及究竟需要消耗多少精力，花费多少时间。
  他想了想现在依然躺在床上的父亲。毕宁大公的伤是可以治愈的，但即便治愈，辰知道他也没办法再如以前那样了。他的心已经崩溃了。
  中央神宫的尽头是一扇巨大沉重的铁门。打开这扇铁门，后面就是神谕殿。据其他人交代，圣在进入神都之后就一直呆在这里面没有出来过。
  他想，圣一定已经看到那些记录了吧。
  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从里面被锁住了。他再次出剑，整块铁门就像是一扇纸门一样，在这一剑之下崩解，碎片四散飞溅。当这些碎片最终落下来的时候砸在神宫地面上隆隆作响。但是每一个碎片都会避开辰行进的路线，仿佛有什么有实质的东西环绕在他的周围阻挡了这些铁块。门后是一段长长的旋转梯，通往地下。虽然处在地下，但这些石阶并不潮湿，两侧墙壁上终年点着明亮的魔法灯。
  神都神廷神谕殿，储存着神廷建立以来三千年的所有机密文件资料。它的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其实知道它存在的人也很少，大多数人只能从一些传说之中偶尔瞥见这个名字的残影。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庞大的地下空间，天花板上嵌着许许多多长明的魔法灯，即使如此还是有些昏暗。通风做得还好，但空气还是不可避免地有那么一点点浑浊和憋闷。辰甚至在空气里嗅到了些许食物的味道。看起来圣真的是废寝忘食，连吃饭都没离开过。
  大殿里一排一排全是些木质的书架，书架上满是资料文件和书籍。整座大殿其实看起来就像个图书馆。而且同样设立了阅览区，那个位置在远离入口的另一侧，简单摆了几张桌子，几把椅子。
  辰直接朝那里走过去，直觉告诉他，他只能在那里找到圣。
  阅览区的地上和桌子上全是散乱的纸张，几乎看不到地板和桌子原本的样子。从辰的角度上看就像在那里绽开一朵白色的花。而圣这个时候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他一头金色的头发，像那洁白花朵中心的花蕊。
  听到辰的脚步声，圣抬起头。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永远不会哭吧，怎么会哭呢，所以他大概只是在流泪。他两眼里看不到以往所一直拥有的神采，黯淡无光，就这么看着辰良久，嘴唇里哆哆嗦嗦地，最终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辰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张纸，轻轻拍了拍，整理到一起。不需要看他也知道那究竟都记载着什么。听见圣的道歉，他本来想说“这并不是你的错”。可是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帝国历3015年12月29号，这一年只剩下最后的一天。
  北羽的末予城照常是严冬，早上开始下了小雪，时值年关，新年一向是整个大陆上最重要的节日，整个末予城之中都是欢乐祥和的气息。人们都在这些时候选择和家人团聚在一起休息，所以对应城内的热闹，城外则是异样的冷清。
  在森林边搭建的临时营地之中，辰和洛亦其一起迎接了十二位封号圣骑士的遗体。
  这是辰早早就有预感的事情。但是即使是这样，十二位封号圣骑士依然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同时传出森林的，还有从那城市里出来的十二个灾难，已经有九个死在封号圣骑士们手中的消息。
  森林之中，剩下的敌人还有三个。
  “我的职责只允许我出手一次。所以，还会剩下两个……”
  洛亦其从腰间小心取下那件崭新的暗器，拿在手中摩挲着，“用这个，也有能力伤害到他们的对吧……”
  辰点了点头。
  帝国历3016年元月元日零点，整片大陆沉浸在跨年的欢欣之中。
  刹那城中央最高的钟塔，钟声敲响。
  神都神廷一直存有一份很特殊，极机密的档案。有权力为这份档案执笔的人只有三种，同样也是仅有的有权力阅读这份档案的人。
  神都神廷第一神骑士，神都神廷封号圣骑士，神都神廷永恒眼大司祭。
  永恒眼大司祭领导着神都六卫之中的永恒眼，在没有神骑士在位的时候这个职位由永恒眼成员公推，而在神骑士在位并且大婚之后，这个职位则会交给神后。
  这份档案之中只会记录一件事情，神廷建立三千多年来，每一次刹那城在极北森林之中的出现，以及战斗的结果。
  因为每一次都只会是一两行字，而刹那城以五十年为一个周期，每个周期之中只会出现一次。所以即使到现在，这份档案也没有多长，不过薄薄的几页纸。
  大多数时候都是神廷赢，虽然每一次损失都很惨重。
  自然，也有神廷输掉的时候。输掉的记录之中则会出现些与众不同的记录。
  最新的一条记录是这样写的。
  “3015年末，刹那城降临，封号圣骑士尽数阵亡。法则体风音微芒出森林。3016年三月，海啸袭击南羽，波及范围三个行省，死者近百万。海啸后瘟疫起，计死者三百余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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