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洛亦其醒来，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封信，刹那间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拆开一看，是洛蕴墨留的。
  她走了。
  信里写着她从魔都回来，原本想带他一起去魔都生活的，可他心里装着别的，如今又有西翎牵绊着，她是带不走了，所以她决定回魔都去。但是她会先在南羽海边一座叫做月望的小城里等一年，如果洛亦其愿意一起去魔都，可以去那找她。
  看完信洛亦其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觉得奇怪，走之前她怎么不征求下他的意见，万一他愿意一块走呢？
  昨晚闹腾了大半夜的叛乱已经完全平息了下去，圣辉骑士团在城中消灭的叛军超过五万，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古怪的传统，圣辉骑士团不留一个俘虏，满地都是尸体，其中甚至还有昨天傍晚刚刚接待过他们的城主。城防魔法阵的开启代表这座城市其实根本就控制在这些袭击者的手中。辰自始至终对后续处理没有留下任何意见，天亮之后简单休整就下令出发。就像是在敌国领土上进军，旷野之中一场遭遇战之后，胜利者连战场都不打算打扫就再次踏上征途。
  刚出城不久，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人被几名骑士护送到辰的车驾旁边。辰亲自下车和他说了几句话，这人就重新上马带着一队骑士绝尘而去。
  洛亦其看着这个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可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才对。
  帝国历3015年11月30日傍晚，两支圣辉骑士团抵达了末予城。
  自从十年前他随着父母回到皇都，这是头一次回来。城墙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大约是因为十岁孩子的记忆不可信吧。
  毕宁大公府里，他见到自己那重伤了的父亲，而他父亲已经没法再见到他了。横穿双眼的那道伤口太严重了，而且拖得时间太久，已经没有办法治疗了。
  即使身为第一神骑士他也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能去做，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根本做不到。
  他只和父亲在一起呆了一小会就出来了。在他父亲身上已经难以找到以前的那份气度，他明白这一切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北羽的势力就隐藏在北羽内部，作为北羽领袖的他却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那里低声不断重复着一些道歉，夹杂着悔恨和无奈。辰也只能安慰他好好休息。
  对此辰负有一定的责任，因为对于北羽的情况他并非一无所知，却从来没有给父亲哪怕一丝一毫的提醒。作为第一神骑士的责任限制着他，他无能为力。巴达城袭击者首领的身份已经确认了，辰的爷爷的弟弟，他该喊一声叔祖，一生默默无闻，据说两年前已经在封地上老死了。
  隐藏在北羽之中的这股势力的首领基本可以确认是他了，可是除去了首领并不意味着就消灭了这个组织，在巴达城袭击他们的主力是北羽神羽卫，数万人在那里被圣辉骑士团全部消灭，可是神翎卫还不知去向。
  不止北羽神翎卫这些人，在辰抵达末予城的时候，这座城市某种意义上算是一座空城，本应该驻扎在这里的十余万人一个都找不到。北羽神羽卫神翎卫，第一军团三个卫，甚至末予城城卫，全都不知去向。
  北羽今年大调的时候调往东翎了一个军团，从南羽补过来了一个军团。这个军团是辰如今唯一能够联络上的军团，如今他们正在辰的命令之下谨慎地朝末予城靠拢。这会花很久，他们本来驻地很远，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未必能到这里。
  除此之外，北羽另外四个军团完全不知去向，连一个卫都联络不上。
  北羽的事情远不到结束的时候，隐藏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惊涛骇浪。十二支圣辉骑士团如今都靠拢在末予城附近，还好，起码能够保证末予城的安全。
  当务之急是恢复对整个北羽的情报掌控。可是如今除了末予城，对于整个北羽辰都已经失去了掌控。人手不够，北羽地区鹰眼卫的机构几乎被全部摧毁，其实最好的选择是离开北羽这个是非地，先观察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等待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走到台前。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东西就要来了，只剩下一个月。
  辰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无论北羽现在乱到什么程度，处理北羽的烂摊子永远不是当前第一位的。哪怕现在北羽百万大军全反，把这座末予城围的水泄不通，他也没有精力去管他们。
  从时间上算，几天之内它就应该在森林之中出现了。在这之前他需要尽可能的集中现在手头所能控制的部队，把他们全部撒进北面这无尽的森林之中，尽快找到它。
  本来这项工作应该是在北羽军的辅助下开展的，并不是很难，可是如今他一个人都找不到，只能全部使用圣辉骑士团。
  圣辉骑士团每个士兵再精锐，每支骑士团只有一千人限制了他们。这么大的森林，一万多人撒进去连水花都溅不起来，更何况他又不能把所有人都撒进去。万一北羽军突然出现，就算他有本事抵挡，却没办法照顾到每一个地方，拦着他们进森林。
  辰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也许他未来在史册上的形象是，第一个未能在钟声响起之前找到刹那城的第一神骑士。
  会很丢人，当然，假如那之后还会有人幸存记录下这段历史的话。
  应该不太可能吧。
  经历了一场貌似惊心动魄，其实却完全没有威胁的叛乱之后，抵达末予城的洛亦其再次变得无事可做。
  教他剑术的老师就这么死了，在圣辉骑士团的包围之中显得毫无抵抗能力。据说这位其实是前任毕宁大公的亲弟弟，算起来是圣和辰的叔祖了，应该在整个北羽集团之中占据着几位重要的地位，说不定就是幕后黑手，但就这么简单被圣牺牲掉了……还真是心狠手辣。
  他是牺牲品——而非整个计划最终执行者的论点来自于辰。进入末予城之后洛亦其曾经与辰有过一次谈话，避重就轻地交代了一些他所知的事件全貌。而辰则对他所作出的“这就是圣计划的全貌”这个论断表示了异议，原话是这个样子的：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是我哥哥企图的全部，巴达城所发生的袭击与其说是蓄谋已久却不不得已提前发动以致失败的最终计划，到不如说其实是一场内讧。譬如说猴群选出了年轻的新猴王，可是老猴王还活着，手底下也有一批只听他命令的老人，总是会在各个方面自觉不自觉地牵绊着新猴王。于是新猴王设计把老猴王送到了老虎洞里。”
  这是个很有趣的比喻，一想到这个把圣比作猴子的方式洛亦其就乐不可支，感觉像是给自己出了口气。但这同样也是一个很准确的比喻。巴达城里发生的那些并不是最终的手段。
  末予城现在如同一座空城。
  他已经听说了，整个北羽除了军团大调之中自南羽刚调来的第九军团之外，四个军团失联，甚至有一部分城市的城卫也悄悄消失，很多地方已经连基本治安都维持不了。整个北羽可以不客气的说，一下处于无政府状态。好在北羽民风淳朴，而帝国的统治一向清明，起码趋于清明，各地短时间内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城主多少有几个侍卫打手之类的，维持治安虽不是本职，勉强也还能做。
  各地还维持建制的城卫指挥使司也在命令之下抽调人手补充到那些城卫缺失的地方，北羽还有东翎这种几乎不会遇到战事的地方城卫规模大都比较小，平日里城卫的主要责任也就在治安，如今一摊开，各地人手都显得捉襟见肘。但也没有办法，无人可调，预计很长时间内也不会有所改善，只会有可能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现在北羽表现出的一点都不像最终计划实施失败后所该有的样子，反而是一副早有预案的面孔。
  只是不知那消失的几十万军队到哪里去了。
  ——当然和洛亦其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他到现在不明白辰诏命他随驾北巡的目的，这已经到了末予城了，辰却毫无表示。而现在的他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一个，名义上掌握着西翎六个军团和十多个行省的人口，可离这里上千里，看不见摸不着。本来一直有个人跟着的，却在巴达城那里偷偷离开了，只留下那么封信。
  闲着没事的洛亦其只能在这座庞大而空旷的末予城中乱逛，连个随从都不带，只在心里装着两个疑问——并不是一定要找出答案不可，只为了假装成有目标的样子。
  第一个，有关那个梦。那个梦里永远只有两个场景，后一个无尽的雪原没什么参照物估计是没什么机会找到在哪里，但前一个小巷子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之中印着，清清楚楚的，如果能再次见到，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为什么会一直重复这个梦的理由。
  第二个，则是那个他们离开巴达城后遇到的全身破破烂烂的男人。那个人他怎么看怎么熟悉，像那个曾经在两个不同的时候做过他两次上司，又在他面前被神秘的光流轰击下消失的人。原西翎神翎卫指挥使，之前也做过西翎哨影卫指挥使和碎花城城卫指挥使的耀链音。他被光流击中以后，虽然神翎卫遭遇联邦突袭，但还是有时间在那座高台上搜寻他的踪迹，却什么都没发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光流之下已经尸骨无存了。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他怎么没死？又为什么要假死离开西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