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失嗅觉之后，查尓兹的性之生活黯然失色。他再也感受不到女性散发的信息素点亮他的灵感，正如他再也感受不到食物的香气点燃他进食的欲望。
  他不会俯首贴近那温润的肌肤，细嗅那难以名状的芬芳带给他的陶醉。他不再有浪漫的联想，不再有爱惜对方，使对方幸福的愿望。
  人类只拥有约13平方厘米的嗅觉区，却像是汤里的盐，烧烤上的辣，一点点调料就让事物的感官性状完全改变。
  男人眼中的女人，只是一个长得不太一样的同类吗？画报上的女郎和近旁的一样吗？
  在画报上，她只是一种观赏品，但在近旁，她会呼吸，会笑会哭会胡闹会逃跑，她有温度，有知觉；她的声音听起来像音乐，她的轮廓可以不像画报上那么夸张，但却让人心动。
  有时你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喜欢有她在左右，就算不说话，仿佛空气也会不一样。有时你说不清为什么，挑不出一个女孩的毛病，但就是看她不爽。
  也许就是你们的气味不投缘。
  查尓兹失去了一个，能使人性变得温柔的重要来源。当其他的感官刚刚能够刺激他性致勃发，他却失去了关注的对象，失去了继续的目标。
  如果不是以对方的幸福感为目的，对方的感受也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于是也就得不到对方的正向反馈。那么他行此事的目的何在呢？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但他的欲望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进入和之后的动作吗？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表演吗？还是为了被挤压的刺激感呢？那样的话，不是自己用手会更加刺激到位吗？
  他此时已经不可能从对方的给予中得到满足了，只能迷失在一场迷茫的独角戏里。
  他不会吻她，因为他食之无味、嗅之无香，触之亦无感，他想不到亲吻有什么意义。
  他不会爱抚她，因为他并不爱她。他会玩弄，像一个顽童，会毁坏一件玩具，却不是爱抚，爱抚应如武士对待刀剑，乐手对待乐器，车手聆听发动机，那是保养一件心仪。
  起初的兴致勃勃，至进入后却索然无味，那只是一个洞，他只是在做一个重复的动作，这一切有什么意思？
  他找不到快感！
  他尝试着用力，他尝试着更快速，让对方发出尖叫，叫得越大声他就越兴奋，他再也没有其他信号来标志某种成就，他再也没有其他理由来让自己高兴。
  他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勇猛之下瘫软无力，看着她无助地哭泣，他想的是，门外的人，这时一定都在啧啧称奇，在佩服自己。
  啊，没错，他们是在议论。他们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更糟糕的是，不仅快感没有了，痛觉也没有了，究竟怎样的刺激，能让自己从这恼人的肿胀感中解脱出来？
  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与查尓兹相媲美！他们全都望尘莫及！
  该死的改造人啊！该死的持久力！越到后面，陷入绝望的不仅仅是受害者，还有他自己。他也好想哭啊，谁愿意承认，他连一个正常的男人都当不起？他在疯狂而猛烈的举动中大汗淋漓，却想仰天长啸，泄尽胸中积郁，艹死那个创造万物，却不管不顾的上帝！
  这没完没了的马拉松何时才是尽头？这苦难的生命何时才能了结？
  在这漫长的折磨中，阿狄丽娜只觉如同历经百千万劫，死死生生，恒无际涯；时空未开，混沌未明。在一个新的姿势下，大颗大颗的水珠，噼噼啪啪落在她的肚皮上。
  她目光涣散，没有看到查尓兹的模样，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好像在一个事不关己的角度，眼角瞥见一个饱受摧残的模糊身影。她分不清那是自己，还是查尓兹，他们的苦难已经连成一体。
  分不清何时，是清晨还是傍晚，查尓兹终于能够尽兴狂呼，庆祝自己获得解放。这一场辉煌的大战，终于落下了完结的幕布。这一刻普天同庆，众民交口称赞，人们把这传奇的故事兴奋地传扬。
  查尓兹倒在阿狄丽娜身上，根本不管自己的体重和硬邦邦的骨骼落下的重压，阿狄丽娜抽搐一下，喉咙青筋暴突，发出“喝喝”的咳痰声，她的声带已发不出一点音响。
  但查尓兹马上就厌恶了身上那黏糊糊的感觉，还有那一具留下了糟糕回忆的破布娃娃，他看都不想看，看着就恶心，再也不想碰她。
  他很快地起身去冲凉了，也不管撑起的肘部尖端是直接顶在阿狄丽娜的肋骨边沿上。主屋的顶楼水塔接引的是瀑布的水，水龙头还可以用。
  风侵腠理，露浸温怀，蔚蓝的虚空中遗落一具碎裂的肢体。不知冷热，不谙悲观，散落飘零落沟渠。
  “今晚开宴会！”查尔兹宣布。
  大家便忙碌起来。
  开饭了，查尔兹一落座，就拍了拍手说:“兰道尔，詹金斯，去把那个女人抬下来。”
  两人来到蓝色的房间，看到了像破败的木偶一样散落在床单上的裸体女人。
  ……太惨了。
  “就这样搬下去吗？”詹金斯有点不敢相信。
  兰道尔想了想，说:“用被单裹着她抬下去吧。”
  就这样阿狄丽娜被裹着抬到了大厅，查尔兹示意他们放在当中地板上。
  查尔兹站起来，一脚踏着茶几说:“大家都来见识一下，最近很嚣张的班希。你们认得她是谁吗？”
  大家仔细看了看，这位苍白憔悴的老女人，觉得有点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网红啊！你们居然不认得？！阿狄丽娜·卡尔霍！”查尔兹得意洋洋地宣布，接着居高临下地问躺在地上的阿狄丽娜，“后山埋的是不是你女儿？”
  “我不是……”阿狄丽娜用嘶哑的声音说。
  “什么？”查尔兹挑了挑眉毛。
  “我不是……阿狄丽娜·卡尔霍！”她用力地说，嘶哑而坚定，“我是亨廷顿夫人……这座庄园的……女主人！……”
  “哟吼，女主人啊！失敬失敬！”查尓兹鞠了一躬说，“我已经上了你，是不是这里的男主人了呢？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但查尓兹几乎是竭嘶底里的狂笑，特别刺耳，特别大声。
  阿狄丽娜望着天花板的贴纸花纹，水晶吊灯的金属底座倒影着她残缺的身躯和面容。她的目光仿佛游离到另一个世界，深吸一口气，抻开支离破碎的体腔，她又可以歌唱了，这仿佛是她身上唯一活在世上的功能。
  没有东西可吃，
  没有热水可喝……
  “我艹！又是这个破歌！”有人气愤地摔了杯子。
  “让她唱！让她唱个够！看她能唱出什么名堂！”查尓兹傲慢地说。
  他不会把真心话说出来，就是他想听她唱歌，从那虚无缥缈的第一句就想听了，声带几乎发不出声音，纯粹依靠运用气息和巧妙的共鸣，竭尽全力却细若游丝。那是和他一样残破的灵魂，幽幽道来的残破的歌声，字正腔圆的歌吸引不了他，只有这样垂死的音调，才能踏踏实实踩上他的心坎。
  悲恸的女妖又歌唱了：
  a1
  没有东西可吃，
  没有热水可喝，
  没有椅子可坐，
  没有床铺可睡。
  我的东西都在家里，
  那里如今被强盗占据。
  b1
  我的眼啊，再也不能注视
  托尼的脸扎进父亲的胸膛！
  草地的秋千上，
  还有你的欢笑在飘荡。
  你采来雏菊别在我的发间，
  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妈妈。
  b2
  朱丽叶啊，我的女儿，
  早知生命长不过利刃的边，
  我绝不将你的爱情阻拦！
  年轻应该挥霍在舞会，
  而不是满足老人过时的虚荣，
  和钢琴大眼瞪小眼。
  c1
  那是我的家：
  鲍勃和多比吵吵闹闹，
  如今都喂饱了那群财狼。
  c2
  那是我的家：
  土豆和番茄让人无聊，
  如今却成了怀恋的味道。
  d1
  回不去了，我的家啊，
  罐子全都空了，
  箱子敞开老大，
  那里的田地无人照看，
  歌也不再唱响。
  d2
  回不去了，我的家啊，
  床单全都脏了，
  沙发全都污秽，
  野兽爬过的地方
  臭气熏天！
  c3
  那是我的家：
  没有丈夫，
  没有孩子，
  甚至，
  没有我……
  ……
  没有我……
  阿狄丽娜目光一如既往地涣散，望着天花板。大家见她悄无声息了一阵，跑过去看——虽然她还躺在这里，她却已经不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