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704 卫箬衣的母亲
  卫毅并不显得意外。
  打从他当十二皇子的师傅那一天起，他就知道淑妃迟早要来寻他的。
  十二皇子年纪不大不小，若是武学启蒙已经是晚了，陛下若是有心，应早给十二皇子找骑射师傅才是。在这种时候让十二皇子拜入他的门下，背后的推手一定是淑贵妃娘娘。
  且不论淑贵妃娘娘肚子里面的孩子到底是不是皇后害没了的，但从其他方面来说，淑妃丢了一个不成形的孩子，但是却拿到了这么多的好处，怎么看怎么都是淑贵妃娘娘成了赢家。
  他跟着侍女走过了一条长廊。
  未得陛下允许，他这个外臣是不得入后宫的，所以这条长廊以内的地方，他并不能去。卫毅在长廊的尽头就停住了脚步。
  尽头是一道月型的拱门，拱门之内便是后宫之地了。
  淑贵妃的步辇就放在月门的那边。
  “见过贵妃娘娘。”卫毅朝着步辇行礼。
  “免礼。”淑妃一抬手。“本宫身子稍弱，不能出来与镇国公相见，还望镇国公不要见怪。”有宫女将步辇四周垂下的布帘卷起，淑贵妃就坐在步辇里面。
  “贵妃娘娘言重了。”卫毅低着头，倒是站了起来。
  为了避嫌卫毅并不想与淑贵妃多言，淑贵妃找他来的理由是询问十二皇子的功课，那他就照直说，“十二皇子殿下十分聪慧，学东西十分快，还请贵妃娘娘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教导十二皇子殿下。”
  “镇国公如此说，本宫也就放心了。”淑贵妃娘娘听起来声音好像十分的愉悦，不过说完后，她咳嗽了两声。
  卫毅不由抬眸。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怔住了。
  步辇之中的贵妃娘娘今日未着粉黛，一袭素服，极其简单的样式，与她那皇贵妃的身份完全不相符，以前见淑贵妃，都是盛装打扮，眼眉鬓角无一不收拾的极其细致，今日的素颜是他第一次见。
  她微微的蹙着眉，用帕子掩住唇，不住的咳嗽着，完全是一幅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
  吸引住卫毅的并非是她的娇弱明艳，却是她的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心似乎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那种已经沉寂了多年的痛骤然被她的神态给掀了起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难怪大家都说卫箬衣与淑贵妃有几分相像，原本他还不怎么在意，但是今日一看淑贵妃这种模样，真的叫卫毅大吃一惊。
  箬衣就像极了她的母亲，而淑贵妃现在的样子与当年他初见箬衣母亲的时候几乎是有了七分的相似。
  “国公爷？”等贵妃娘娘咳嗽够了，她稍稍的抬起眼眸，兑上了卫毅那双带着沉痛的双眸。
  卫毅猛然惊醒，他快速的看了一下四周，好在周围的宫人十分的守规矩，皆是低眉垂首，没有人在意他刚才的失礼的目光。
  “贵妃娘娘。”卫毅赶紧低下头，抱拳。
  “多谢国公爷给十二皇子的教诲。十二皇子的年纪不算小了，大概是要比别的孩子难教一点，还请国公爷多多费心才是。”淑贵妃娘娘笑道，“国公爷是十二皇子的师傅，拜师的时候本宫身子不适，一直修养到现在，还未曾替十二皇子送礼物给国公爷，今日便是补上这份拜师的大礼。”
  “贵妃娘娘言重了。”卫毅努力的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怎么会这么像！
  或许真的是巧合吧……卫毅不住的在心底规劝自己。
  “应该的。这是礼单。”淑贵妃拿出了一份礼单从轿子里面递出来，旁边有宫女过来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东西落地的声音。
  卫毅闻声看了过去，在步辇前的地上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玉璧，玉璧上打了结子，结子已经很旧了，应该是有点年代了的缘故，卫毅本没在意什么，但是等他看清楚玉璧的样式之后，他再度如同被雷击中一样。
  “娘娘，您的东西掉了。”宫女有人弯腰去将那玉璧捡起来。
  “唉，这玉璧的挂绳已经磨坏了。”淑贵妃低叹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对卫毅说道，“倒是叫国公爷见笑了。”
  “娘娘，臣斗胆问一句，娘娘这玉璧是哪里得来的？”眼看着淑贵妃要将那玉璧收起来，卫毅再也忍不住，追问道。
  “这玉璧吗？不是什么值钱之物，本宫从小就带在身上。”淑贵妃笑道，“不瞒国公爷说，本宫也都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了，只知道当初本宫大概是被家里人弄丢了的。好在本宫的运气好，遇到了一户读书人，被好心人救了，便被那户人家当成了亲生的女儿养着，再后来本宫的父亲高中，做了官。虽然官职不高，家境不算是优渥，但是本宫在家里度过的那段岁月是十分开心快乐的。”
  弄丢了的！
  卫毅顿时身子发僵，手亦是在发抖……
  是她！真的是她！
  他找了她很多很多年，没想到她居然入宫了，还当了贵妃！
  难怪淑贵妃会这么像阿桃，难怪卫箬衣与她在眼眉之间有几分相似！她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啊！他怎么就早没想到呢！
  淑贵妃就是阿桃念了多年的亲生妹妹。也就是卫箬衣的亲小姨！
  当年阿桃临终的时候拜托了他两件事，一件事是让他好好的带大卫箬衣，保证让卫箬衣一辈子不受半点委屈，还有一件事情便是若是有条件，便帮她在寻一寻她的妹妹。那一年的上元节是阿桃带着妹妹上街去看花灯的，阿桃那时候年纪也不算大，妹妹也不过就是三四岁的样子。上元节人多，拥挤，不知道怎么，阿桃走着走着就发现小妹不见了，这可是将阿桃给急坏了的，他们府上的丫鬟和小厮一个个都没看到小小姐是怎么弄丢了的……这件事一直让阿桃十分的自责，她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妹妹。与卫毅在一起之后，她也时常和卫毅提及这件事情。
  卫毅的手在袖子里面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为了不让淑贵妃看出他的异样来，他只能再度将头深深的低下。
  有宫女过来将礼单送上，卫毅都毫无反应，还是那宫女轻轻的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卫毅赶紧伸手将礼单接过来，“多谢贵妃娘娘了。”
  “好了，不耽误国公爷了。本宫先回去了。”淑贵妃让人落下了布帘，随后起驾回转。
  她坐在步辇里面等走出了一段距离，这才回头悄悄的揭起了布帘的一角看了过去。
  卫毅依然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即便是已经远的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了，但是他的姿势却是一动未动。
  淑贵妃的唇角这才划过了一丝淡笑，她将那玉璧取了出来放在手里反复的摩挲了一下，眼底流过了几分异样的光彩。
  她的好姐姐竟然替她找了那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姐夫。
  其实她早就知道卫毅是她的姐夫，只是她一直没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
  这张牌是她捏在手里的底牌，不到关键的时候，绝对不能亮出来给人看。
  她当年的确是被家人弄丢了，不过却是被人贩子给迷走了的。人贩子趁着人多拥挤，她身边照顾她的丫鬟走了一下神，她被挤到一边去的功夫，直接将她给抱走了。等丫鬟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到了路边的暗巷子里，套入了麻袋之中。
  后来辗转被卖到了南边，被一户读书人给救了下来。只是她那时候年纪小，只记得自己原来是住在一个大宅院里面的，有个姐姐，大家都说她们两个虽然不是双胞，但是她像极了她姐姐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她连自己是住在京城的都不知道。
  她与她的姐姐身上都带着这么一块玉璧，样式是一样的，就连结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户人家对她很好，将她当成亲生闺女一样养着，也四处帮她寻找家人。
  时间长了，她对家人的概念也就变成了那户人家了。
  后来她的养父考中了，当了县令，举家搬迁到了所任职的那个县城。再后来，京城里面发生了一些变故，有书生作乱，牵连到了一些朝中的大臣。
  其中户部尚书冯珏家便是其中之一，冯家被革职查办，斩首示众，冯家的家眷妇孺被打入贱籍，流放发配边疆，永生不得回京。
  那时候他的养父查访到冯家当年曾经丢了一个姑娘，身上带着一块与她身上一模一样的玉璧。当年冯家为了找寻这个姑娘也是花了极大的精力和财力的。
  可惜的很，她养父因为怕冯家的事情连累到她，所以没有直接将这件事情告诉她，而是等他临终的时候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她的养父是病死的，随后她的家道便也败落了。
  那时候她和她的养母受了不少苦，因为她出落得越来越好，打她主意的人很多很多，养母为了保护她而死，从那时候起，她就发誓，以后要手握权柄！让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知道后果是什么。
  辗转反复，她从家里逃了出来，她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曾经到过北边的边境上，只是那时候战乱，她见到了自己的姐姐，不过那时候她并没与她相认，而是远远的看了她好久，当时她的姐姐已经和一个英俊的少年相处在一起了。淑贵妃还记得初见卫毅时候的惊艳，俊朗少年郎嘴角的那一笑好像凝固住了时间，惊艳了岁月。那就是年轻时候的卫毅。
  姐姐的日子过得也很苦，她不想跟着姐姐过那样的日子，于是就再度悄悄的离开了边城到了京城。在京城她遇到了萧子雅，后来又入了宫。
  淑贵妃将玉璧收了起来，靠在了步辇柔软的座椅上，当初她在宫里的庆功宴上再见到卫毅的时候就已经将他给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在边境上陪在姐姐身边的那位少年。只是她在卫毅的脸上再没见过当年那样让她惊艳的笑容了，他变得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叫人不可接近。
  淑贵妃听说他带着一个女婴回京，对外宣称那是他卫毅的女儿，她就知道自己的姐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卫毅绝口不提卫箬衣的母亲是谁，旁人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知道，那是因为卫箬衣的母亲是罪臣之后，先帝曾下旨让冯家的后人永世为贱籍。
  养父当年不肯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就是怕这事情波及到她。
  如今她觉得已经是时候让卫毅知道她的身份了。
  养父说过，冯家的大小姐因为弄丢了自己的妹妹还大病了一场，伤了根本，养了好多年都不见好，可见姐姐对她是十分愧疚的。既然如此，那姐姐不可能不与卫毅提及她的存在。
  适才她将玉璧故意亮出来，就是试探一下卫毅的反应。
  果然他知道自己是谁！
  这就好办了。
  看来姐姐还算是有良心，在临终的时候一定和卫毅说了诸如要卫毅寻到自己，照顾自己的话。
  这些年她在宫里过得还算比较顺风顺水，所以一直没将这层关系给卫毅挑明，就是将卫毅这张牌留到最后来用。
  卫毅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月门那边站了多久……
  至于给十二皇子上课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也是浑浑噩噩的一片。
  眼前皆是阿桃的笑容，耳边也都是她的声音。
  阿桃是因为生下卫箬衣后太过虚弱而死的。
  阿桃的身子骨本就不好，记得才刚刚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她就是一袭素服，清瘦高挑，眼眉虽然艳丽但是透着一股久病而自然而然带着的孱弱气质。
  她虽然身子不好，但是性格却是极其的开朗的。
  她喜欢笑，总说哭着是过一日，笑着也是过一日，不如多笑笑，那痛苦也似乎跟着少一点。
  她生的很美，身上有一种叫人忍不住就想要疼惜的气质，她的身份是贱籍，那边城小镇上的人都知道，少不得会有地痞流氓想要打她的主意，她也很彪悍，抡起大笤帚来打人的时候气势比他还要足。
  好在她遇到了一个尼姑庵的老尼姑，教了她点防身的技能，晚上她就住在尼姑庵里，养了四条大狗，帮那尼姑看着那一片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