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食言了。
  就像人说，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一人一样，会做到这点的人很少很少。
  我哭的泪很多很多。
  但珍珠没有出来。
  而小羽，我还是想要带走。
  我只能强忍着身后那些贪婪的注视，继续哭泣着，没人知道我所背负的压力。
  他们不耐烦了。
  “你到底能不能哭出珍珠。”
  “照这样哭下去，就算真的有珍珠，那都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专心哭着，小羽替我教训着身后的人：“你们别吵，害得妈妈分心了。”
  他们收敛一些。
  小羽担忧地望着我，喊着我的名字：“妈妈，妈妈，鲛人妈妈。”轻声赶我离开，“你走吧，快走吧。”
  我的孩子知道我流不出珍珠。
  她也知道，我是鲛人，那她知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被我吃的。
  我的眼泪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因为我近来没怎么喝海水。
  停下哭泣声的那一刻，咒骂声再次铺天盖地而来，他们拿着各种下地，狩猎，还有捕鱼的工具向我步步紧逼。
  “鲛人，快哭。”
  “鲛人，快把珍珠交出来。”
  我苦笑，实话和他们说：“我哭不出来了，因为今晚的月色一点也不美。”
  “你敢戏弄我们，大家不要怕，一起上。”
  我背对着他们一点也不怕，就像鸟将头埋进沙子，可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身子里慢慢爬到喉咙。
  吐出来或许会舒服些。
  可就连这些，我也不愿给他们。
  背上伤痕累累，疼痛让我忘记了呼喊，我不想让小羽担心，朝她拼命笑着，直到有人打中我的头，让血从额头上流下。
  我还是笑着说：“妈妈没事。”
  “妈妈，妈妈，你流血了，怎么会没事。”
  小羽着急哭了。
  天开始下雨。
  他们更是不顾一切地打着我，丝毫不知在他们身后，那河水已经泛滥。
  成灾的那一刻，他们才丢下伤我的家伙，各奔东西。
  小羽的父亲还是顾念父女之情的，在这危难关头解开了小羽的锁链，还好心地带我一起离开，他拖着我的手臂把我往外拽去，小羽哭得更厉害。
  “快走，你不想她跟着陪葬，就想办法让河水绕过这里。”
  想办法？
  我走不了，也想不了办法。
  因为，河水不是我弄出来的，而是吞了我眼泪的小羽在我为哭泣。
  河水淹了村子。
  当那汹涌而来的河水冲破重重阻碍来到我们近前时，它停下了，身后的河水不断攀升，月光之下形成了一道诡异的水障。
  小羽的父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给小羽下跪了，他还求小羽看在是他父亲的份上放过他。
  小羽还是哭：“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把妈妈还给我，我就放过你。”
  他走到我身边，拉住我：“小羽，你快看，这不就是你妈妈。”
  小羽看一眼我，继续哭：“这是鲛人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还没等他再次开口，河水从高处俯冲下来，哪怕他牢牢抓着我的手臂，还是被河水冲走了，因为我在河水落下来前做了一件事，拿起那掉落的柴刀对着月光砍下我的手臂。
  鲜红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
  他回头看着我，满目惊恐地丢了手臂。
  河水冲走了他，却避开了我这里。
  地上的手臂不知怎么，竟在月光下化成了一颗珍珠，但要比珍珠大上许多。
  我活了下来。
  除了没有一条手臂而已。
  小羽还在哭。
  她跑过来，靠在我的身上，不停喊着我的名字：“妈妈，妈妈，鲛人妈妈，鲛人妈妈，你不要死，妈妈已经死了，你不能再离开小羽。”
  周围的河水还在席卷村庄，唯有我和小羽这里，是一片寂静之地。
  小羽的哭声让我感到压抑。
  人死，是件难受的事情。
  我只好说：“小羽，妈妈不喜欢小羽哭。”也不喜欢，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小羽很听话，抬起头说：“那妈妈在，小羽就不哭了。”
  我摸着她头：“乖，小羽。”
  那一天，我失去一条手臂，带回了我的女儿小羽，也给小鱼带回了一样宝物，避水珠，有了它，小羽也可以和我，和小鱼一起在水里玩了。
  我们是幸运的。
  几天后，小鱼拿出了一把原本是白色，现在却沾满泥垢的破雨伞，问我：“鲛人，我捡来的，你会修吗？”
  我拔身上的鱼鳞下来，贴在破掉的地方，很快就修好了。
  小鱼惊讶：“鲛人，你浑身都是宝贝。”
  我不好意思了。
  小鱼又给我泼冷水：“鲛人，你知道吗？月盈则亏，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不要。”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我喜欢这里，小羽也喜欢这里，到了别的地方，月亮没有这里的好看怎么办？”
  “鲛人，你真笨，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
  “那能看到月亮美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就是这里。”
  小鱼生气走了，第二天晚上才出现。
  月光下。
  是两个鲛人，和一条小鱼。
  水泛着光，小羽的眼睛也泛着光。
  我把修好的伞给小羽：“小羽，妈妈给你的。”
  小羽说：“妈妈对我真好。”
  “小羽要好好保护这伞，不要哭，妈妈不喜欢小羽哭，知道吗？”我想着，和自己的孩子撒个谎没什么关系就骗她说，“这把伞要是淋了雨，就会坏的。”
  小羽点头：“知道，妈妈。”
  她转着伞，很开心。
  而那些村人，有活下来的，他们想要报复我，就造谣亲眼见过鲛人对月流珠。
  一人说了不算。
  可活下的村人不止一人，恨我毁了他们家的人也不止一人。
  所以，人开始对鲛人对月流珠深信不疑。
  鲛人的噩梦来了。
  每晚，都有人在河边，海边行走，寻找着那对月流珠的鲛人。
  他们坐船甚至发现了从未发现过的岛屿。
  在那，他们找到了鲛人。
  成片的鲛人。
  他们欣喜若狂。
  人围住了鲛人，让鲛人交出对月流珠的那个鲛人。
  可鲛人交不出。
  他们还是要对月流珠。
  这回却是被逼着对月流珠。
  鲛人的哭声传到我耳中，让我夜不能寐，望着那天上的残月。
  我和小羽说：“小羽待在这里，妈妈要去做一件事。”
  小羽问我：“妈妈，妈妈，是大事吗？小羽也想去。”
  我摇头：“小羽还是孩子，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