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愈演愈烈
作者:芊尘袅      更新:2021-01-12 22:50      字数:3631
  次日天不亮时,被羁押于郡衙大牢的四个刺客撬开牢门越狱而逃,按照原定计策,当衙役“慌忙发现”时,他们已经逃走小半个时辰了。而隐匿于郡衙大牢附近的白沐莞一路追踪这四个上钩的刺客,凌峰尘留守驿站,张安江领着郡衙侍卫和锦衣卫精锐依据白沐莞沿途留下的记号追来。
  果然四个逃走的刺客慌忙逃出城后,径直跑到郊外一处庄子,庄上人多眼杂未免打草惊蛇白沐莞不便跟入,只得在外围勘察地形。
  小半个时辰后,张安江领着人马前来与她会和时再冲入庄内,一举拿下庄里所有活口。除了拼死抵抗的几人被就地正法外,其余全部生擒。官府算是轻而易举扫平天合派的窝点之一,可惜没看见虎牙的身影,虽说这在白沐莞意料之中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到了午后他们押解一众数十人回到郡衙大牢,严加看管审讯,其中包括原先那四个刺客。他们也非傻子,今早逃出大牢时也心存犹疑,不过到底不愿再受皮肉之苦,还是抱着侥幸溜走逃回庄子,哪里料到会连累这么多兄弟?
  白沐莞未随张安江回郡衙,而是径直去了一处名曰“竹酒轩”的酒肆。经此一事张安江对她佩服不已,原先因她是女子又年幼的轻视全部消散。
  江南与京城不同,这里由青石板铺地的小巷子遍布城内,蜿蜒小径曲径通幽。竹酒轩位于苏州郡南面,黛瓦青檐的两层小阁楼不算起眼,周遭不乏叫卖点心糕点的铺子。白沐莞边走边打听,颇费了番功夫才找到竹酒轩所在。
  “小姐,小姐!您终于来了!”
  酒肆外束起秀发扮作书童模样的香云挥手招摇,尖声尖气地示意白沐莞看过来。
  不远处的少女连忙快步走来,抬眼望见挂着“竹酒轩”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的牌匾,她识得这是祝彦清的手笔。祝家少主虽为商人却非俗物,相反饱读诗书擅长泼墨挥毫,书法出众在天玺朝赫赫有名。
  紧接着她移开目光,扫视多日不见的香云,口中只道:“你快带我进去。”
  香云虽说跟来苏州,她们主仆却未同路而行,到了苏州郡她更是天天被自家小姐安排出去探听消息。此时满眼殷切的香云被白沐莞冷落忽略,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姐那么久没见奴婢,难道一点也不想吗?奴婢可是很想小姐呢!”
  “等办完正事,本姑娘请你吃苏州郡最有名的杏仁桃酥。”白沐莞安抚着委屈的香云,同时她们已然跨入这家酒肆。
  这些时日苏州郡人心惶惶,今日酒肆内格外清净,酒客稀少,只零零散散坐了几桌。
  香云绕开迎面而来的店小二,径直去寻掌柜,对着年约五旬华发渐生的掌柜说:“许掌柜,这位就是我家小姐,祝公子的贵人。”
  被她称为许掌柜的男子举眸看过来,待看清白沐莞的面容时,这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白小姐请随老朽去二楼雅间一叙,若有冒犯失礼还请见谅。”
  白沐莞点点头,顺道定睛打量眼前这个上了年纪的精瘦老者,她知道此人是祝彦清的心腹,表面身份为竹酒轩的掌柜实则大有来头。
  实际上她们没有去二楼雅间,而是被带到舍后一间密不透风的小屋子。屋内没有窗棂,只有一扇木质小门,干净整洁的桌椅案几屏风一应俱全。许掌柜和白沐莞分宾主坐下,香云立于她家小姐身后。
  “鄙人姓许,贱名五仁。”老者简单介绍自己,“此生只效忠于我家公子,如今公子命老朽帮助白小姐,老朽自当竭力而为,还请白小姐吩咐。”
  他口中的公子自然是指祝彦清。
  明人不说暗话,白沐莞开门见山地问:“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许五仁也不含糊,立马掏出一个竹笺双手递给她。小小的竹笺呈椭圆形没有筷子长,拔开盖子拿出里面的笺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字迹落入眼底,白沐莞忍不住蹙紧黛眉,掌心薄汗渗出。
  那么多字的内容总结起来很简单,首先皇帝选秀已经结束,统共选定十七位佳人入宫。此番选秀由住回慈宁宫的萧太后占据主导,仝皇后为辅,身为当事人的皇帝对此兴致寡淡。除却圣旨册封荣国公府嫡长女李湄若为从三品妃位外,其余全部为六品贵人或是七品美人。这算是京城目前最值得津津乐道的大事。此外,京城中以魏国公府老夫人为首的贵妇们好端端感染了时疫,虽没大面积传播开,到底产生了些不良影响。
  光是上面这些内容,足以暴露许多可怖的问题。譬如他们离京不到一个月,萧太后居然就顺利从宁安堂搬回了慈宁宫?帝后还乐见其成让她主持选秀,是阻止未果还是另有缘由?另外时疫此症不同寻常病,感染者需近距离和身患此症的病人接触,否则不会莫名其妙染上时疫。旁人先不提,单说魏国公府老夫人养尊处优于内宅大院,她怎会好端端被人传染?此事背后似酝酿着别的阴谋,白沐莞不明所以,却心里隐隐生出许多不妙的预感。
  然而更令她心头发紧的是,京城中居然已有传言称“太子因好大喜功才以至于巡街遇险”!明明昨晚凌峰尘才写了奏报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再快也要十天!昨天才发生的险情,京城竟然早就谣言四起?
  “许伯,请问这份密报是何时送到你手中的?”白沐莞眉眼染上不安的焦虑。
  许五仁不假思索:“公子的暗庄渠道遍布四海,京城来的密报只需三五天我们便能到手。这是今早刚送到的。”
  三五天虽然快得令人吃惊,但也说明苏州郡将要发生的一切皆被掌控者操纵?那个幕后掌控者把持全局,包括宇文晔昨日会去巡街也在那人谋划范围以内。
  少女略一点头很是心惊:“这些消息是徽耀传来的吗?”
  “当然不是!”许五仁摇摇头,笑得神秘,“公子手下藏龙卧虎,徽耀算是公子亲信之一。他如今直接听命于小姐您,有任何消息不会绕一圈通过老朽之手麻烦。”
  所以从前她只知道祝彦清富甲天下,殊不知他势力究竟多深?眼下看来到底还是低估了。就拿这家竹酒轩为例,表面是做酒肆生意的铺子,实则另有他用。像这样的酒肆、茶馆、戏院、青楼不知祝家总共开了多少,背后的实力必然不逊于京城的王公贵族。
  “所以关于京城内情势的密报,是祝大哥让你告诉我的?”白沐莞边问,边将密报放回竹笺内还给许五仁。
  许五仁轻叹一声,意味深长道:“小姐已经入宫,京城情势复杂愈演愈烈,公子已在返苏途中。只是如今苏州郡也乱,他很不放心您。”
  白沐莞垂下眼不置一词,此番选秀祝霖玉入选意料之中,想起那日在夏辖县客栈时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悄悄对她讲:“我才不想选秀呢,进宫一点也不好,兄长说他会想办法让我落选。”也许她至死不会知道,她入宫板上钉钉这件事正是她心爱的兄长所为。
  那样纯良柔弱的少女一朝入宫,伺候年过五旬妃嫔三千的帝王,等待祝霖玉的命运除了悲剧还剩悲哀!到底又是个为了家族门楣光耀而牺牲的女子,时下女子地位远不及男子,可是肩头责任却不逊于男子。白沐莞虽与她仅一面之缘却相谈甚欢,此时想起少不得心生怜悯。
  且说京城刮起这阵未卜先知的狂风中伤太子声名,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宇文晔留在京城的暗卫,稍晚片刻他也收到消息。
  哐嘡一声巨响,小叶紫檀制成的架子被推倒在地,屋内来回徘徊的人显然怒不可言。白沐莞隔着屋门,便能听见里面皂靴沉重的步伐声,仿佛有火焰随时喷射而出。
  少女无奈叹息,宇文晔看似冷静沉稳,其实非也。他是天玺朝绝无仅有的嫡皇子,从出生起肩负未来天子的使命,虽然早慧也辛苦不易,总归是顺风顺水万人高捧着长大的天潢骄子。他的脑海中缺少隐忍二字,不懂敛去浮躁沉淀自己。
  她既慕恋于他,渴望相伴终老,她就必须教会他真正的坦然笑对世间万事。
  打定主意推开屋门,白沐莞翩然入内。
  无怏立马抛来求助的眼神,意思是让她劝劝宇文晔。可是今天她突然没有安抚他的打算,相反她双手环胸站在原地,不言不笑,只静静看着摔了满地的茶具瓷器,以及倒在地上磕损的小叶紫檀架子。
  宇文晔见她毫无旖旎笑容端看热闹,言语不禁也格外冷淡几分:“你的计策果真奏效,昨日是我多虑了,凌峰尘已经在审讯那伙狂徒。”
  白沐莞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故作狐疑问:“殿下怎么不继续砸东西?看来我进来的时候不对。”
  一旁的无怏强忍住发笑的冲动,趁机劝上几句:“殿下您无辜受伤,京城那边还有人借机生事坏您名誉,属下体谅您生气,可是您的身子经不住这样气啊。”
  宇文晔听得愈发恼了:“这哪里是借机生事?分明是一个圈套,一个赤裸裸的圈套等着我!”
  白沐莞霍然冲到他跟前,眸光几经变幻,语气平静无波地问道:“殿下已经知道是圈套,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查明设局害您的黑手吗?您今日发怒砸东西可以,想责罚奴仆解恨可以,您甚至能下令杀光所有人出气,可是结果呢?对于京城的局势和我们如今在苏州的处境有半分益处吗?”
  “是啊殿下,京城送来消息说是那些投靠大皇子的人前几天在各处恶意造谣,还有先前途中意欲行刺的死士也来自大皇子府。”无怏忙不迭往下回禀,“大皇子素来心狠手辣,对您出招也非第一回,依属下看他指使的可能性很大。”
  那些在途中扑空行刺的人虽然被凌峰尘灭口,到底还是留有蛛丝马迹被宇文晔的暗卫证实了他们的身份。
  “我倒不认为是大皇子,毕竟他若有这等本事,殿下的储君宝座早已经易主,哪还能坐到今日?”白沐莞今天刻意话中带刺,句句刺宇文晔心窝,使他俊脸更加阴沉。
  虽然他也认为单凭宇文程一人没这等能耐,如此厉害手段环环相扣,搅弄京城局势,分明像萧太后所为。可是看着眼前故意激他的少女,宇文晔只觉得如鲠在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高傲自负如他,即便是他喜爱的少女,照样不能如此冒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