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永眠(大结局)
作者:
丹华鷇音子 更新:2021-01-12 09:12 字数:8140
“一切都结束了,凰儿。”祖神对我说,他回来了。
梵天剑铸成,小桃花的精神融入了昆仑七十二峰的桃花树中,很快就能化形。
一切都已经化整为零,彻底结束,完美结局,祖神回来了。他说,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然而,我却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难道,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结局吗?
可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回到了以前吗?
我不再开口说话,祖神也没有多问,只是一如既往的对我无微不至。
而我却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闹着和他一起睡觉,偷偷亲他,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任性撒娇了。
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时常望着山下日落发呆,祖神便给我披上一件外袍,然后陪着我一起坐在山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快的每天都一样。
要么就是祖神见天黑四处来寻我回去。
要么就是黄昏日落祖神在院中翘首以待。
总之,朝夕相处,日日以对的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这一日,我没有等到祖神来找我,也没有看到院子里那等待青衣的身影。
我突然预感到了什么,心中突然升起了多年以前一模一样的恐慌,跑去推开祖神的门,然而门内的光景却让我瞬间呆愣。
正在垂首系着深衣带子的祖神也似乎受惊不小,他一抬头看是我,无奈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凰凰?”
我呆愣许久,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合上,隔绝了祖神衣衫不整的模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祖神,可是不知怎的,那一刻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风巽烟雾缭绕的中湿发盲眼的微笑……
我怔怔忡忡的走到院子里,篱笆边的那树桃花朝我招了招枝丫,道:“小君凰,你变心了!”
我伸手折断了他在夜风中搔首弄姿的枝丫,没有说话,只是,坐倒在他的树根上。
小桃花道:“小君凰,你的祖神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我没有反应,手中茫然若失的一片片揪着枝丫上的花瓣。
小桃花不满道:“君凰,你辣手摧花,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我面无表情的直接将枝丫折成两半,也变成四段。小桃花生无可恋道:“好,我不说话。”
然后,他就真的噤了声。
我以后又是他恢复的不好的原因,谁知,下一刻,祖神的房门就被拉开了。
我慢慢抬头,有些惊讶的是,今夜的祖神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凰儿。”他冲我招手,月色下,依旧是刚才的那件深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衣领似乎没有整理好,微微敞开,露出清晰明净的白皙锁骨。
明明在一如既往的温柔浅笑,眼底却有一抹化不开的妖异,和不同寻常的蛊惑。
我站起身来走向他,小桃花在我身后道:“小君凰,好样的,扑倒他……”
我脚下一滞,对面的祖神似乎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然后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遮住了若隐若现的诱人锁骨,侧身对我道:“凰儿,你随我来。”
我点头,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身后再次噤若寒蝉的小桃花,然后快步上前,跟了进去。
祖神合上房门,我已经规规矩矩站到了他的身后,他回转过身,我没有抬头,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凰儿,究竟要怎样,你才肯跟我说话?”
我低着头,依旧没有回头,须臾,我看到了一双白底青靴。
下巴被人用手抬起来,我对上了祖神的眼睛,从他那双清澈寡淡,悲天悯人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深黑如寒潭,幽邃不见底。
祖神道:“凰儿,你喜欢我吗?”
我动了动眼睛,眼底波澜不惊,许久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帝尊,你还要玩多久?”
祖神不说话,悲天悯人的眸子渐渐淡去,透出无悲无喜的浅色,他问,“不喜欢?”我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他似乎得到了答案,身上渐渐散发出晶莹剔透的银光,面容倏然改变,一袭紫衣张扬,英姿飒爽,眉目俊朗的少年高高站在我面前。
我张了张嘴,阿烬两个字却没有叫出来。
他歪了歪脑袋,狭长的漂亮紫眸中闪过与紫烬一模一样的瑰丽色彩,惊心动魄的邪魅扬唇,对着我道:“凰凰,如何?”
我脸色苍白,突然失控,后退着大叫道:“帝尊,不要这样!”
他微微蹙眉,身形再次发生改变,一袭白色衣袍落下,飘逸而不染尘埃,长胤生人勿近的面孔随之出现。
“不要——不要这样!”我尖叫摇头,拼命后退,不想再看见任何一张面孔在出现。
他却倏然逼近,一把钳住我的手,温声软语道:“阿虞。”
我猛然僵住,发现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风巽,软绫缚眼,素衣如雪。
“风巽……”我潸然泪下,突然膝下一软跪倒在他面前,捂脸崩溃道:“帝尊,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不要再逼我了……不要……我受不了了,真的……真的受不了了!我快疯了……真的要疯了……”
“好。”他答应的很干脆,我不由得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凝视着他,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道:“我不逼你。”
缚眼的软绫化去,青丝成雪,太初帝尊冰消雪冷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一双眼睛专注的凝望着我,认真道:“只要你不死。”
不死?
我覆上空无一物的手腕,封灵之铃早在我醒来见到祖神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见了。
如今想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帝尊,把封灵给我好不好?”我死死揪住他的衣摆,仰头苦苦哀求。
他与我相望,久久不语,须臾,在我都要绝望的时候,耳边终于响起了空灵的熟悉声音,那是封灵之铃的响声。
随即,画面回转,回到了昆仑一重境的三清花林当中。
而我身上清白衣袍褪色,渐渐展露出原本金纱耀眼的凤尾裙。一切虚境终成梦幻泡影,封灵之铃串成的一串雪亮刺目的银铃也回归到了我的手腕上。
我被面前的人扶起,他对着我道:“只要你不死,我便什么都答应你。”
我抬头仰视着他,眼底涌出难以掩饰的悲哀,“帝尊,我不是去死,我只不过是回到本该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他道:“你若不在此间,此间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心中一寒,禁不住后退两步,仰视着他的目光里骤然涌出惊骇,紧接着,就感觉到身后一阵铺天盖地的冰寒席卷而来!随后,便是我的脚下迅速结冰,然后骤然如前几次一般蔓延扩散笼罩千山万林。弱水被冻结,只不过这一次是深蓝色坚冰,而非潇潇霜雪。
直到一切被冰封,万物生灵在瞬间凝结生命。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洪荒上千万人在不知不觉中陨落消亡。
那一刻,我仰望天空,忽然看到了漫天飘落的不再是苍苍白雪,而是满目腥红。就像是那日的血洗洪荒,众生之劫!
看着漫天血色的雪,我好像听到了众生的阵阵哀鸣,嗡嗡作响,撕心裂肺,那里面有我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声音,就像是想要将我的灵魂吞噬,掏空我的一切,使我永远无法得到安宁一样,我听到他们在我脑海中无休无止的叫嚣,叫嚣着让我偿还。
我捂住脑袋,不知过了多久,才摇摇晃晃,目光空洞的站起身来,太初帝尊已经不见了。放眼望去,水天一色的满眼血白。天还在下,不知是血还是雪,我茫茫然伸手去触碰,绯红一片落入指尖又转眼化作血色雾光,滢滢粉粉,柔化成千年坚冰。
而我却不知此刻心中还能有什么感想,是悲凉,还是痛彻心扉的绝望?
但是唯独没有过多的悲伤,然而我却不知这是经历一切起起落落尚未反应过来的征兆,否则,就不会有后来比之绝望更加绝望的抉择了……
自那日太初冰封此间,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我想请求他解除冰封,可是我却根本见不到他。甚至不知怎的,我的神力也像是受到了无法反抗的绝对禁制,根本无法使用,甚至连这昆仑二重,我也只能望而止步。
情急之下,我只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没有了法力,但是后神毕竟是后神,神之身毕竟是神之身,太初帝尊,君凰总有办法让你出来见我的不是?
我咬了咬牙,心中已无暇多想,也无力深究自己此刻究竟是怨恨还是赌气,亦或者是我早该绝望之下的孤注一掷。
我闭上双眼,再次跪了下来,对着昆仑,只是我没想到,这一跪,整整百年。
我脸上最初的那点倔强最终被消磨殆尽,霜发雪睫,我整个人被冰雪覆盖了全身,不知是不是凤凰体质的原因,那一身霜花总是堆积了融化,融化了覆盖。但整整过去了一百年,我却还是没有等来太初帝尊。后来我想清楚了,于是再次服软叩上通往昆仑峰顶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阶梯,每叩一次,我便虔诚祈求道:“君凰在此叩求太初帝尊解除冰封。”他瞬间现身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来,他便问,“解除了,你便不死?”我抿唇摇头,然后他看了我良久,就又消失不见了。我闭了闭眼,继续一步步叩拜祈求,就算是头破血流,四肢损毁,我也没有丝毫退缩,直至血流入山脉,在冰里开出花来。
然后,我果然等到了太初帝尊的再次出现。这一次他没有问我,我看着居高临下的他,眼神里几乎是魔怔了的坚持,对着他叩拜,“君凰在此叩求太初帝尊解除冰封。”他没有说话,宽大的袖子一拂,一把木剑倏然出现在我面前,他道:“只要你能用这把剑杀我,我便解除此间冰封。”我霍然抬头,他银灰色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他抛给了我一个永远无法做到的任务一样。我绝不可能杀得了他!太初又道:“或者你放弃铸造梵天剑,否则,我便毁了此间所有生灵。”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帝尊,你为什么非要这样逼我?”他望着我不语,久久没有得到我的选择,然而他却像是已经得到了最合理的答案一般,身形淡去,再次消失不见了。
“帝尊!帝尊!”我起身的刹那,周围瞬间变成昆仑一重的景象,只不过一切都变成了虚无,然而我就是知道,这里是昆仑一重境。因为轻轻就站在那里,面容肃然的凝望着我。我身形一动,太初留下的那把木剑瞬间移动到了我的手里,我这才意识到那股禁制我修为的力量已经消失。而我也能清楚的感应到对面轻轻的修为境界,竟是,神修……
“轻轻……你?”我目光复杂的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徒弟,苔青色的纱衣,靛金色的神印,如灵蛇游电。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翠竹似的少年守护在她身边。
“师尊。”她冲我笑,唇角翘起,却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一样空洞。我眸光微颤,胆战心惊的看着她,问道:“其他人呢?”“都死了。”轻轻对着我笑,眼睛里浮起空洞的怜悯,“师尊,你看,这里只剩下我了。昆仑一重,界虚阵眼,所以你要从这里出去,就必须杀了我。帝尊说,血洗九重,他在离恨天等你。”
我沉默不语,她掌心聚起青色光芒,率先朝着我就甩出一记暴击。我没有闪躲,卸除了周身防御,拦腰的重击,使我倒飞数丈,堪堪稳住,就见轻轻紧跟着瞬移到我面前,面容晦暗的看着我,掌心三尺寒光出鞘,她扬起唇角,问,“师尊,为什么不出手?你不是要造梵天剑吗?”我按着胸口站起身来看着她,“你都知道了。”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咧了咧嘴,“是啊!我都知道了,从你把最后的封灵收集齐了以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我表情木讷的看着她,然后就见她毫不犹豫的挥剑砍来。我没有动作,任凭她那一剑斜劈坎入左肩,鲜血涌出,争先恐后的温热随之浸透了我的大半个身子。轻轻瞳仁剧缩,猛的拔回剑就冲着我大吼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手啊!”我捂着肩膀,不觉得有多疼,上前两步道:“轻轻……”“别过来!”她立刻用剑指着我恶狠狠道:“只要你还想铸造梵天剑,就必须杀了我,否则就永远别想出去!”我停下脚步,左肩伤口已经迅速开始愈合,我定定看着她,压下满目疮痍的悲凉,缓缓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双眼,金纱染血,已是满目惊红。
我展开双臂飞身后撤,目不转睛的盯着迎面刺来的青芒剑尖,一个后仰,翻身躲过,道:“出手不够快。”
轻轻立刻倒转剑锋横扫而来,凛冽的剑气狠戾无情,紧擦着我的侧颈凌厉划过,血珠溅起一串晶莹,伤口却转瞬愈合。
轻轻笑道:“师尊,我叫了你那么久的师尊,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教我。”
话音未落,便又是一记绝杀袭来。
我继续错身躲过,百招下来,她突然着恼,出手越发狠厉,毫不留情,像是在泄恨,恶狠狠道:“师尊!为什么不出手?是看不起徒儿区区上神修为吗?”
我沉默不语,再次躲过一击,道:“还不够狠!”
指尖掠过她的剑身,她手中的剑瞬间碎裂,轻轻丢了剑柄,笑道:“果然这个品阶的仙剑是伤不到师尊的。”
我微微垂眼,掌中沥青色光芒一闪,一柄黑剑便直直朝她飞去,轻轻接过,笑了,“怎么是这把剑啊?”
我道:“本来就是给你的。”“那可真好!”轻轻喃喃笑道:“师尊,你要小心了,你可别忘了,你还要造梵天剑呢!”
我连连后退,鬼王脊骨剑的戾气狠狠擦过我的手臂,皮肉裂开,鲜血溅上淡青纯白的三清花瓣,我蓄满神力,一掌狠狠打在原本通往二重的界虚之上。
法力溃散,界虚依旧没有出现,轻轻一剑贯穿我的胸口,未消的劲力瞬间将我倒推出去,狠狠定死在三清树上,轻轻放声大笑,泪流满面道:“师尊,你这又是做什么?明明知道我杀不了你,明明知道最后死的那个必然是我,你这是又做给谁看啊?”
我死死咬牙,鲜血却仍是从嘴角溢了出来,胸口的剑戾气深重,由我所铸,亦可反噬于我。
轻轻还在笑,眼中已是癫狂,“师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造梵天剑?为什么笑笑要死啊?就连父君,父君也离我而去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报仇就非得失去父君……师尊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她双目赤红,原本留下的眼泪已经混带了血色,声声撕心裂肺的质问简直像捅在胸口的剑在翻转搅动。
我伸手去抚摸她满是血泪的脸,手却在触碰到她脸的那一刻,倏然僵住。
轻轻的脸微微一仰,口中瞬间流淌下鲜血,争先恐后的滑落到她脖颈衣领处,而她的胸口,贯穿着一柄金剑。
是伶仃,我的本命法器,以长胤为灵的剑,是会在感应到主人有危险后主动攻击的剑。
轻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身子随即委顿。
我下意识向前一挣,血肉没入了鬼王脊骨剑柄处,我没有挣脱,滚烫的鲜血湿透了我的衣裙。
我一把握住剑柄,猛的从胸口处拔出,腿一软,就直接扑到了轻轻面前,我爬过去,颤颤巍巍的将她搂在怀中。
“轻轻,轻轻……”混合着鲜血的口齿,小心翼翼,模糊不清的叫唤着她的名字。
“师尊,你不知道,笑笑希望我活着,开心的活着,他还在的时候,我曾经好几次都无意中看到他在我开心的时候,偷偷对着我微微的笑。”轻轻倒在我怀中,笑着流下泪水,与心口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浸透我的衣襟,化作温热与冰冷,彻底将我腐蚀。
我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的听着,感觉着那逐渐流逝在我怀中的生命。
这是我的徒弟,我此生的,第一个徒弟。“还有父君,父君为什么要把修为都给了我……所以我恨魅姬!要不是她我的笑笑就不会离我而去!”轻轻的眼神开始无法聚焦,声音却陡然拔高,变得怨恨而阴狠,像是含苞待放的春花突然间枯萎,弥留之际,回光返照,她怨毒而愤怒的语气像是在诅咒,“无论如何,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让她去给我的笑笑陪葬!笑笑,笑笑,父君咳……”
她又呛咳出一口鲜血,口齿不清的喃喃自语,怨毒与诅咒仿佛耗尽了她最后的生命,她开始神志不清,眼神涣散。
我紧紧抱着她,想放声痛哭,想疯狂嘶吼,可我却没有哭,也没有叫。
只是默默放下她,看着她在我怀中消逝,然后起身,拔出了那把本命神剑,一步一步,走向开启的界虚,昆仑的二重,迎面便感到一阵凌冽的寒风袭来,伴随着梅花冷香,透着丝丝绝望的腥甜。
夜未央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他道:“你来了。”
我抬眼望去,昆仑二重境的三千丈白雪皑皑之地,满目苍茫的纯粹圣洁之中,夜未央一身红衣委地,手里握着夙殇神剑,头顶上的白梅斑斑点点,饮够了鲜血,在枝头晃动着腥红的光。他没有看我,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般问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后神可否成全?”
虽说是询问,他却没有等我回答,或许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接着道:“杀我,用夙殇。”我看着他,久久不语,然后取出一条沾染了鲜血的浅蓝泛白软绫,神情木然的覆盖在双眼之上,系在脑后。缓缓开口道:“好。”后来,后来……
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我在走出昆仑三重时,又封了其余四感,之后都杀了谁?我看不见,也听不见,只知道都是熟人,是我这一路走来陪伴我,守护我,我想守护的人,所有的,无一例外的,不能幸免的,一个不漏的统统被我杀光了!层层杀向顶层,曾经拥有的,我要亲手毁灭,曾经所爱的,我要亲手杀死……
触目可及,满目腥红,心感所感,修罗血浴……“凰凰,还给你……”耳畔掠过的一声低笑,那是在我走出昆仑三重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手中的剑止不住颤抖,想要去看眼前人的面容,可却只能看到满眼化不开的血色。
这就是我要铸剑的代价?不,远远还不止,一切还没有结束……当我一步一步拖着浑身浴血的身子走上昆仑九重离恨天时,满目血红飞去,五感归来,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太初帝尊。
他转过身来,面朝向我,碎银滢雪的眸子微微一沉,划过浓郁的冰蓝,他道:“你对自己下了恕神咒。”
我道:“是。”
什么是恕神咒,伤人一分,双倍偿还,只可惜,我死不了,死不了……
他的脸上似涌出薄怒,头一次竟是显得生动了起来,他道:“你还要铸梵天剑?”
我抬头与他对视,道:“是。”
他直直注视着我,声音无情冰冷道:“动手吧。”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以飞蛾扑火之势持剑朝他飞刺过去,我当然知道我杀不了他,所以希望他能给我个痛快,毕竟我求死不能,唯有靠他才能解脱。
然而他的身形纹丝不动,我手中的剑就当啷一声飞了出去,伶仃碎裂,我扑倒在他脚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泪水像是要撕裂眼眶,大颗大颗的生疼下坠,嗓子嘶哑的快要发不出声音来,我剧烈颤抖着去抓他的衣摆,和着喉咙里的铁锈味苦苦哀求,“帝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让我杀人了……好不好?我根本……根本杀不了你……杀不了……”
是不能,也不想……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我看着他,然后感觉到了他拿着我的手,握住了一把轻剑。
他道:“再来。”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已经不再是绝望与迷茫,已经不知道处于何种意识了,只是身体却做出了本能反应。
一剑刺出,仿佛有一人在背后托着我的手,扶着我的肩,身子飞出,花落灵台,穿过片开,本以为会再次落空的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会一剑刺进他的身体。他完全没有闪躲,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我,我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握死了手中的剑,不敢寸进。
他却道:“阿虞,你刺的不够深,这样还不够。”
我浑身颤抖的握着手中的剑,感觉自己在痉挛,看着赤金色血液从他雪白的衣襟上盛放蔓延,直到他用手,缓缓攀扶上我的剑,我终于只剩下痛苦的惊恐,望着他,不能动弹,听着他用无比平淡的语气残忍的说出诛心之言,“这剑刺的不够深,看来你还不够恨我,阿虞……”这一剑,不够深,不够狠,便是不够恨。然后我的身子就猛然向前一撞,剑柄几乎没入他的心口,我头晕目眩,有一瞬间神魂离体的眩晕几乎令我摇摇欲坠,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就要软倒,却又被他用手扶住。随即便看见手中木剑在极速汲取他身上的力量,银白滢滢,原本的木质轻剑开始脱胎换骨,像是镀满了宇宙星辰。“你想以身殉剑?”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陡然发生的一切,看着面前银白罡气快要模糊面孔的太初。他道:“梵天是造化之剑,却需要用一颗灭世之心来锻造。你做到了……”“不……”我想要松开手,又想要拔出剑,可是我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模糊不清,陡然化作暴涨的银光脱手而去,飞向天际。天际炸裂,璀璨而无法令人直视,大地晃动,山崩地裂。我什么也看不见,像是一个瞎子一样,仰头看到的却只有空茫茫的宇宙白光。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剑啸倏然坠落,一瞬割裂无数空间,独立三千世界。万物复苏,生机更迭,我的眼中唯有那一把银白轻剑悄然下坠,毫不起眼的掉落在我面前。
这就是梵天剑……我跌跪在地上,看着这把剑。又仰望天空寻找太初的身影,可是没有……
我找不到,找也找不到了……
我大睁着双眼,眼中却没有泪水,木呆呆的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天地共哀,洒下生机血雨,我这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将梵天剑紧紧搂入怀中,就像那日轻轻搂着笑笑鲜血淋漓的尸骨一样,恨不得镶进骨血里,任由上面锋锐罡气割破皮肉。触目所及,一眼望到尽头,恍然如梦,天空的血雨化作金光,滋长着万物生灵,桑田沧海,万物转眼变迁。昆仑崩塌,分裂成了梦中的崇山峻岭,飞雪冰岩。
独我一人立于至高无上的沧澜之巅,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些曾经发生过,属于太初,亦或者是风巽的记忆。那是起始于此,七生七世结局的开端。
我与他,无数种注定不得善终的开端。可既是重来,给了我选择,那么我就要在这无数种不得善终的可能之中,开辟出新的开始……
未来的三千世界,属于我自己的三千种结果,还有一种我们都没有尝试过。
“祖神……”我缓缓起身,将梵天举起,遥望着眼前崩塌的昆仑,喃喃道:“我这一生亏欠太多人,总是有还不完的债,如今报了你的恩,便该要还他的情了……”
等到昆仑崩塌,洪荒湮灭,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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