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听雨楼。
  一大清早地，舞踏歌还未起床之际，迷迷糊糊地就听到凤姐儿的大嗓门在楼下叫唤。她睡眼惺忪，随意眯了一眼，嘟囔着天色还早，就又睡了过去。
  可没过一会儿，障子门被人推开，耳侧又传来林儿焦急的声音：“舞姐姐，舞姐姐，你快些起吧，楼下有客人找你呢。”
  哪个客人好不知趣，一大清早扰人清梦。她刚想出言不接客，脑海中却陡然想起了前日与某人的约定。
  “莫非...是他来了？”她顿时惊坐起身，一头秀发凌乱，还有几根黏在嘴唇边上，可此时她也管不上这些，连忙眨着大眼睛问道：“是西市的萧市丞么？”
  哼哼，当时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如今还不是乖乖地送上门，口是心非的男人。
  待会见面一定要好好取笑他一番才行。
  谁知林儿苦着脸答道：“是西市的客人，不过不是萧市丞......”
  此时楼下靠窗的雅座边上，四个大男人各自带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姐儿分坐一边，凤姐儿正对着主位的男子讨好地笑了笑，眼见这位爷一脸不悦，心中暗道踏歌这孩子到底来不来，不来倒是说一声呀，老娘这一张刚刚擦过粉的脸都快笑烂了。
  “姚金凤，你这听雨楼是不想开了？”左等右等，见朝思暮想的人儿迟迟未到，那人粗鲁地一把推开身侧的小娘，口气十分不悦。
  那人长相还算俊朗，三十来岁的模样，着一身文人袍服，长发披肩，可此时圆目怒睁的模样，却不像是个心机颇深的主。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要靠这楼吃饭的，当然是想生意越来越好咯。”她说的低三下四，可话里的意思却有几分针锋相对。
  “大胆，你竟敢出言顶撞大当家的。”其中一个下巴尖细，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极为猥琐的汉子也出声指责道。
  “岂敢。”姚金凤屈膝做了个万福，大大方方地回道：“各位既然来了我这听雨楼，我姚金凤自然会竭尽所能让各位找到乐子，可这楼里所有的小娘都是妾身亲自招来的，就像亲生闺女一样，倘若女儿任性不愿意接客，那妾身定会赔礼道歉，还请诸位不要为难。”
  她停了下，随后直视着大当家冷冷地说道：“可若是有人故意要在我听雨楼闹事，妾身可不会轻饶了他！”
  西市虎，在西市那边为非作歹还行，在东市是虎你得给我趴着，东市有东市的规矩。
  “你...”尖下巴的那人还要说些什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便见到一个巧笑嫣然、淡扫蛾眉的佳人步伐袅袅走了过来。
  要说几人身旁的小娘也都是如花似玉，百里挑一的姑娘，可一与这位主比，那可真是天上地下，万万比不得。
  “奴家当是谁一大早饶人清梦呢，原来是李大当家。”直到佳人略带几分埋怨地开口，众人才都反应过来。
  “踏歌，你来啦。”那被称为大当家眼里只有佳人的倩影，哪里还记得起方才的不快，连忙装作平静地咧嘴笑道。
  她刚要回应，凤姐儿立马将其拉到一边去，睁大眼睛在其耳根边上提醒道：“你要是不想作陪那就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大娘怕他对你动手动脚，到时候伤到你就不好了。”
  她心头一暖，这大娘调教姑娘时甚为严厉，倘若是有才艺学不上或是偷懒耍滑，都免不了被狠狠训斥一顿，可接客时，她从不会勉强小娘，哪怕是小娘的错也会等到人走后再行处罚。
  “大娘您别担心，人家送银子上门，岂有不收的道理，奴家会保护自己的，再说了，有您在这，谁敢放肆？”她安慰道，本来听说是西市这些恶霸过来，她的确是不想来，可思量再三，她还是来了。
  她也想见见这西市暗地里的主宰呢，不过和喜欢没有半毛钱关系就是了。
  姚金凤转念一想，料这李从义若是还有些头脑的话，定不敢用些什么下作手段，而且这闺女聪明伶俐的劲儿又是数一数二的，又叮嘱了两句也就先离开了。
  舞踏歌回到雅座，眼见除了李大虫、罗劲之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坐于左右，见样貌气度并不像地痞无赖，她不由地轻启朱唇问道：“这两位郎君是？”
  李从义见此主动介绍道：“他们二人是西市署的长官，付市丞和冯市令。”
  她装模作样地一一拜见，心中却十分诧异，这帮人官匪勾结也不知道找个隐蔽的处所，不知是无知还是无畏。
  此时目光所及之处，那李大当家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副走不动路的模样，她耐下心头的厌恶之感，看着他道：“妾身给诸位弹个琵琶吧。”
  “好，好。”
  琵琶声起，几人心中的弦就如同琵琶上的一般，话都说不出，只能跟随着这圆润动听的乐声时而激昂，时而低落，直到结尾处略显突兀的一道裂帛之声，众人才又回到真实的世界。
  “舞大师的琵琶果然不同凡响，我等只恨不得听上三天三夜。”冯慧亮到了这把年纪，自然对女色已经没了渴望，唯有这音乐还听不腻。
  “是啊，是啊......”付通也点头赞扬道。
  舞踏歌抱着琵琶笑道：“既然诸位喜欢，那踏歌就再弹一会儿。”
  这次她可不像刚才那样急促地弹奏，只是随意拨弄几下丝弦，曲不成曲，却自有一种静谧的气息。
  四人喝了一轮，脸上已有微微醉意，那罗劲倒是先挑起了话头，举着酒樽道：“多谢二位上官配合，我等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冯慧亮干了一杯，舌头都有点儿打结，道：“咱们互相发财，互相发财......”
  然而付通却疑惑地问了一句，“如今还是五月，为什么要提早征收呢，这不是让那些商户难以筹钱么？”
  气氛陡然冷场，众人皆愣在了原地，“”额，这个...“罗劲的脸上涨成猪肝色，吞吞吐吐。
  还是李从义亲自解释道：“这不是军师不在，咱们先提前准备着么。”
  “哦~付某失言，自罚一杯，自罚一杯......”他心中也捏了把汗，刚刚话说出口他就知道不好，提早征收关他什么事，反正轮不到自己操心。
  几人都没注意到，坐于一边弹奏舞踏歌此时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将他们几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